《雍王诺》汐来

21、第二十一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皇贵妃佟佳氏弥留之际被立为皇后，次日薨，谥孝懿仁皇后。至此，康熙朝已相继薨去三位地位显赫的中宫主。之后，自命克妻，终其一生，康熙帝再不立后。

　　康熙四十年秋，后位同皇贵妃位已空悬十二年之久。而同贵为贵妃的纽钴禄氏也已薨逝多年，故而，于康熙三十九年荣晋贵妃的佟佳氏，孝懿仁皇后妹，代司皇后职，统领东西十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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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臣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格桠向白木红漆鎏金罗汉榻上捧盏呷茶的德妃乌雅氏福身请安。德妃微笑唤其起身，赐她坐上罗汉榻上矮桌另一边回话。

　　德妃笑看格桠盛装入座，有些哑然。她从未在同一日登门问安两次。而且，如此隆重……况且，此时时近傍晚，将进晚膳……她一定是有事相求罢。

　　四阿哥胤禛从小由孝懿仁皇后抚养，与她母子情份不笃，孝懿仁皇后薨后，他与贵妃佟佳氏感情更胜母子。怀胎十月才一朝分娩，况且这个儿子又如此出众，倍受皇上宠爱，德妃心里免不了常常委屈酸涩怨恨，二十几载下来，母子情份早已疏离，她把更多的关怀给了她的小儿子胤禵，故和格桠的婆媳关系也多在言表礼仪之间。

　　格桠端坐榻上娓娓道来，端庄贤淑，冠冕堂皇。德妃脸上渐渐浮起一丝不屑，这抹深意扯起她唇角，转瞬即逝。她放下茶盏，双手相抚，怜悯地端详她儿媳年轻骄傲的脸。自信、自负抑或自卑早已不再左右她心，而她，乌拉纳喇氏•格桠，四阿哥嫡福晋，竟然还天真地以为可以持着嫡福晋身份坐拥一切？

　　殊不知，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那一刻起，她便已经蜕去在娘家的尊贵身份，而在夫家的富贵荣辱，既已非与生俱来，自然也就不会稳如泰山。

　　如此朝不保夕，生活的全部，自然首当其冲一个字，争！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女人之间的战争，没有硝烟，其残酷惨烈，比起烽火干戈，却丝毫也不逊色呢！皇后盛年早薨；她，德贵人，一步一步行至今日，如履薄冰。个中辛酸凶险，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其间，能有救援？可得倾吐？

　　“禛儿即未荒废朝务，又未伤风败德，你此请于理不合。本宫虽为额娘，也不便干预你们儿女闺阁中事。况且，你身为嫡福晋，相夫教子才是本份，此等妒妇之举，断不可有。待禛儿定了主意，你且帮他纳了此女即可。本宫累了，你跪安吧。”

　　德妃句句置身事外，不咸不淡，听得格桠诧异惊讶，难以置信，纤弱的身子在正红的宫装里委屈得颤抖。她忘了，她是她的婆母而非母亲，她的颜面感受与她无关。格桠咬咬下唇，失色的脸在绚丽的装扮下惨白如纸。她看见德妃不耐的脸，上面红妆华贵，笑意满盈，眼底分明压抑着轻蔑。屈辱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点亮格桠的双眸，熠熠生辉。

　　“额娘协助贵妃娘娘管理内政，却至今未得名份。我会求我阿玛为额娘周旋……”德妃乃护军参领威武之女，并非出自名门望族，外戚权微。格桠以为她能位列四妃，完全因为母以子贵。

　　德妃暗笑。三位皇后，只有赫舍里留有太子，其他皆无子嗣。贵妃娘娘的肚子，至今也没有消息。宜妃尊贵受宠，两位阿哥却至今不受重视，也未封爵。而她，德妃，圣宠不衰，儿子又蒙圣眷，偏偏出身平平，难登正统……康熙帝的后宫，雨露均沾，势均力敌，相互牵制，平衡得微妙。

　　这平衡是万万不能由她来打破的！

　　“能为皇上分忧是身为臣妾的本份。你身为晚辈，怎可在此胡言乱语？还不跪安？”

　　德妃厉声打断格桠。想和她做交易？呵呵，她还不够格。

　　格桠的身子在德妃呵斥中晃了晃，几乎跌下罗汉榻。她急忙起身跪下，最后一搏：

　　“那丫头曾调唆十三爷流连烟花，此事若被皇上知道，牵连不小！”

　　恐怕是胤祥一时好奇罢，可怜这丫头……不过皇上前日提过祥儿的婚事，说是应该指个福晋管管他……莫非，已有风声传进他耳朵？

　　德妃有些犹豫。禛儿处事稳重，断不会有失分寸，授人以柄。她为了这个丫头伤害母子之间原本就淡漠的感情，不值得。但是，十三阿哥现在由她代为抚养，皇上迁怒，也不是全无可能……倘若此刻驳了格桠的面子，她将此事闹到皇上面前，让皇上得到实据，恐怕到时不玉石俱焚也殃及池鱼……

　　“罢，你若能将她带到本宫面前，本宫便如你所愿，将她留在宫中，将来禛儿若要纳她，你也不可从中作梗。关于祥儿的事，以后莫要再提，如果此事入了皇上的耳朵，本宫断不会同你善罢甘休。”

　　“儿臣谢额娘，儿臣告退！”

　　格桠端端正正行礼，强自镇定从德妃寝宫走出，冷汗早已浸透衣衫。她要如何将那丫头带进宫来？这个婆母，竟然丝毫不肯下力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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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

　　筱玉在书房案几上趴着看《几何原本》，回味二十一世纪时在城市规划学院修习《制图原理》的岁月，一只头戴盔甲、身披戢袍的彩绘泥兔出现在书眉后：

　　“筱玉，中秋将至，我们去砍桂花树！”

　　筱玉笑着掷下手中书本。十三从案几后面站起身来。多日未见，他身上一件新裁的烟紫银绣对襟直翘坎肩，滚着银色提花镶边，衬得脸色愈发白净，伶俐洒脱。

　　筱玉接过他手中的玉兔玩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玩这劳什子？”

　　十三阿哥一脸失望。筱玉见状忙打哈哈地哄他：“喜欢，喜欢，只要是我们十三阿哥买的，筱玉绝对喜欢！”

　　十三阿哥强压在嘴角眉梢的诡笑于是扩大：

　　“我猜你也不喜欢，”一边从腰间解下一把玄铁古银鞘镶翠匕首递过来：“这才是中秋礼物。我怕到时脱不了身，故而早些给你！”

　　礼物？筱玉盯着那匕首上华贵的镶嵌，任何一颗都价值连城，微微怔住。未察觉十三阿哥蹑足蹭至身畔，郝颜垂眼，柔柔地说：

　　“听说你想学拳脚，我可以教你！”

　　片晌不闻回答，十三阿哥抬眼凝向筱玉。清朗日光下，她的侧影罩着一圈透明光环。长长卷曲浓密上翘的睫毛下，栗瞳闪闪发亮。面如花，唇如蕊。这一望，眼神竟被她胶住，再也无法挪开。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可恨现在他还未结束每日课业，想要时常相见，竟是这么难。

　　“这匕首很值钱吧！”她突然回神，从匕首上挪回视线，望向十三阿哥。惊觉他的脸就在近旁，额角扫过他的下颚，手一松，匕首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正欲后退，他的手竟握上来：

　　“这几日，可有想我？”

　　那剑眉下，现出七分轮廓的娃娃脸上，星眸如炬，炽热胶上筱玉的眸。

　　呃？

　　筱玉眨眨眼睛，借着弯腰拾匕首的当儿挣出十三阿哥的手。佯作不懂：“又不是见不着，如何有此一说？”说完，未及他尴尬失望，立刻甜甜一笑：

　　“十三阿哥的礼物，筱玉好生喜欢，一定也准备一样东西送给你，作为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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