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诺》汐来

17、第十七章 进退维谷两难全

　　回到贝勒府，一切如常。上次逛窑子获罪，整日跟在屁股后面的侍卫也得令撤去。只要筱玉不出园门，周围就没有侍从、丫头出现。偌大的园子，复又清净。置身其间，宛如盛夏步入清凉树荫，丝丝安宁渐渐涨满心间。每每凭栏，前尘琐事，再次淡如薄暮。这一亭，一湖，一曲游廊，漫天星光撒落苍穹，她究竟是梦着还是醒着？

　　不是说不会拦着她回扎拉里那儿么？却为什么将她撂在这园子里不理不睬？！

　　眼前闪过四阿哥澹定漆黑的眼眸。好几天了，什么时候他才会放她离开？

　　眯起眼睛打量周围，筱玉突然觉出自己心中的淡漠，不由轻轻一笑。是啊，她只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而已，这个奢华的牢笼不适合做她容身之所，自然也就不必对这里的一人一物生出丝毫留恋之情。

　　“玉姐姐，贝勒爷请你去一趟书房。”

　　转回身，兰翠迎面走来，神情关切。

　　终于可以离开了！筱玉叹一口气，微笑着随手拈起美人靠上一枚枯叶，顺廊而去。

　　款款穿过垂花拱门，一样高大梨树，一般石桌石凳，那晚月下弹奏，一笑一颦，恍如隔世。她竟然也曾经在他面前流露过真情……

　　一阵风起，她扬手挡面，手中枯叶随风飘去，单薄凄凉。是啊，即使她在心底一不经意就觉得他亲切，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的缘份注定很浅，注定要转身错过，背道而驰。

　　他是一朝天子，她是无家可归的浪人。

　　仅此而已。

　　想着，她的微笑中不禁现出一丝儿自嘲。从此，便远远地望着他吧。

　　轻轻推开朱漆格子门扇，一人背立于书架前，白衫蓝褂，花白头发，却不是四阿哥。

　　听见开门声，那人转身，慈爱一笑，却是马佳.扎拉里。

　　“莹儿，这么些天儿不见，阿玛总惦着你。”扎拉里三步上前，拉筱玉入怀，“阿玛错了，当初就该听了你娘的话，送你去个寻常人家……”

　　筱玉惊讶地抬面仰望扎拉里，才半月不见，他竟然花白了头发！

　　怔怔地望他，她失了言语，只觉得心里缓缓酸涨起来，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了。

　　“你娘出身包衣，在家里头地位低下，受人欺凌。我有心护她，总是鞭长莫及时多。当年，你娘生下你后，撒手人寰，临终求我一定要忍痛割爱，给你一个自由之身。你若身为汉人，虽然不及满人高贵，但是，满汉向来不通婚，你也就不用进宫选秀，也不用皇上指婚。以你娘的身份，你即使指与一般官宦人家，最多也只能为侧。”扎拉里叹一口气，“可我怎生舍得抛你予他人抚养！”

　　莹儿，你恨阿玛吗？

　　扎拉里缓缓倾吐胸中的悲凉，声音越来越空闷地回响在筱玉耳畔。

　　你身世已被你额娘知晓，她为人量小，为护你周全，你只能随我回府，我会为你正名，你……可愿意？

　　莹儿，留在贝勒府吧！听贝勒爷的话，他会照拂于你。

　　终于……

　　是了，他终于说出了重点。

　　木然望向远去一抹牙白渐失轮廓，终于无法看清，筱玉一步一步迈出书房，走下青石台阶。

　　这就是他所谓的如果她要回她阿玛身边，他不会绑着她吗？

　　呵呵，哈哈，好可笑的结局！她抬首仰望苍天，笑得满眼晕眩。身后，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并肩而立。

　　“四哥，我去看看！”十三阿哥抬脚欲跑，被四阿哥一把拽住。

　　“让她再清静一两日罢，她会想明白的。”

　　会想明白吧，早日想明白吧。即使，即使将来她依然心许自由，他，他让她如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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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魂一样荡回房中，也不掌灯，筱玉颓然坐上桌边圆凳，倒向桌面。

　　兰翠回屋，点燃桌上烛火，赫然发现筱玉身影，吓得后退三步：“玉姐姐！”

　　筱玉视线慢慢移至橘色烛光，凝视良久，喃喃自语：“真是愚蠢！”转目对上兰翠不解双眸，嘻嘻一笑：“扎拉里大人可怜！玉莹可怜！可这些又与我有什么干系？！我气疯了也不该把自己卖掉！我应该给那女人一顿臭骂，再向扎拉里要一笔抚养费，然后南下去当修女！”

　　“玉姐姐，你怎么啦！”兰翠惊觉筱玉精神恍惚，忙伸手去扶，“呀，姐姐你病了！”

　　“我没病！”筱玉眼神干涩，空洞无物，苍白的脸颊上挤出一丝笑容，“兰翠，我作甚么要将自个儿的感情同他们这些人原本的恩怨纠葛混为一谈！那女人打玉莹又不是打我，我跟着起啥哄！我本该好好利用可以利用的人和事物，快快乐乐地去过我的逍遥日子！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狗屁！”

　　“现在就名正言顺了么？”筱玉意识越来越模糊，“好笑，真好笑！”

　　“玉姐姐！我去找贝勒爷！”

　　扶筱玉躺于塌上，兰翠掩门急奔而出。一路月朗，一路灯明，伊人却憔悴缠绵病榻。兰翠心中悲切，玉姐姐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

　　这边厢，四阿哥正在书房舞文弄墨。兰翠心急如焚撞进去，侍卫见是她也不敢拦阻，只大声通报，“翠儿姑娘求见！”

　　门应声撞开，四阿哥手一抖，一大滴墨浸开。画已坏，只好撂开笔。

　　“爷，玉姐姐病了！快请个大夫看看吧！”

　　四阿哥闻声，面色骤变，快步行至门前，大声吩咐：“戴铎，速请刘太医过府！”一面风风火火地往筱玉居住的四合院奔去。

　　兰翠紧跟其后，临行，好奇地瞟一眼桌上丹青：

　　轻舟船头，一红衣女子，满脸不甘决绝，临风而立，筱玉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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