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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河水东流又西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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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筹谋去岫云寺,而后却以步代车,美其名曰:体验民俗。
逛街至兴起,劈头一句:
“京城商贾往来如织,货品一应俱全,他们都是如何运送这些东西的?”
筱玉兴致极高。清初物流必然关系其阡陌交通。这后者才是她关注的重点。
十三阿哥心中称奇——女子逛街,多为添置用度、追逐潮流或者猎奇。她的见识倒是不一般,竟些许关系国计民生。又见她神态自若,娓娓询问,幽室品茗般淡定。不觉深望一眼,温和笑一回,细细答道:
“这官道、商道、民道不提,自是各有各的门路。不过这水路,以京杭大运河为首,官船、商船、民船,行来俱是便利!”
“那,我们去参观一下京杭大运河吧!”筱玉拍手,笑逐颜开。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
十三阿哥顿然茅塞——分明预谋偷入禁宫,之后盎然去岫云寺,而后以步代车,云游商铺酒肆,如今再度反复,欲往京杭大运河……
这丫头竟然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反复无常!如此不定性,可怎么好?再转念,今次出府,原本虚晃一枪。既然如此,去哪块地儿不也一样?罢,罢,她爱上哪儿逛,就上哪儿逛去!
思毕,他再深望她一眼,轻叹一回,笑问:
“路程有些个远,你还要走着去?”
“我去雇车!”
见他上套,筱玉霎时笑靥生花、眸绽星光。她掂掂荷包里十两银子,还蛮沉的——这银子可是她软磨硬泡,费尽唇舌才从十三那里弄来打算日后傍身的。现下,正好去试试自己讨价还价的功夫!
大半日逛下来,筱玉对京城的市场、物价、民风大致有了了解。随便找了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询价。按路程算、按时间算、按人数行李算,筱玉直唬得那驾车的老头儿一愣一愣,一溜嘴儿,把行情道了个实。
筱玉笑弯了眼睛,对十三阿哥摊手作一个“请”姿,十三阿哥却站立不动,咧嘴仰面畅笑,自豪地对那小老儿说:
“我家这丫头可伶俐得紧咧!”
语罢,脚尖轻点地面,一跃而上,回身一把将筱玉捞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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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西辗转至城东,行出东便门不远,庆丰闸后,酒肆、茶庄、饭馆林立在两岸林苑山色中,又有荒祠、古墓、亭台、楼阁,莲花落、大鼓、时调、二黄。龙王庙香火鼎盛,扭秧歌、舞狮子好不热闹。举目望去,芦苇白萍,渔笛画舫,漕艘千渡。飞泉石坝,震耳奔涛。
筱玉未及停车便掀帘,轻跳下车,一叠连儿叹:
“竟有这么个好地方!”
十三阿哥见她如此情态,笑言:
“有何稀奇?改日你若去了木兰围场,岂不为之癫狂?”
“你皇家狩猎的地方,我不感兴趣!”筱玉将头一偏。早听说木兰围场胜名,况且这又是在清代,其壮观瑰丽可想而知,说不感兴趣那是骗人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还是觉得市井民间比较好玩!”
语毕,筱玉兴致勃勃地找船家雇船,自是不忘将船资细细探究一番。上得船去,浮于清澈碧水之上,夹于两堤杨柳之间,鼻端有湿气清凉,耳畔有谈笑喧嚣,心情顿然一松。
运河内船只往来甚密。筱玉得此良机,自觉天公作美。瞅准时机,支开十三阿哥,轻点甲板,跳上擦舷而过的另一只小船。心想,这回顺风顺水,终得自由。
掀帘钻进船舱,一人背坐于桌前,鸦青长衫后襟铺在船榻上,背影有些亲切。
“兄台,不好意思,借贵船我躲一下!”径直走到桌前,席坐下。我会付给你钱的!后半句未及出口,哽咽在喉。
那人正捉狭地看着她,不是四阿哥却是谁!
筱玉的脸一霎那煞白。没想到她千算万算,于他而言却如同隔岸观火,她不过一个跳梁小丑!
一拍桌子,她猛然立起,只觉天旋地转。扶住舱壁,她无法直面他厉阳一样的眸光。事情败露,她不知道他对于她的打算知道多少,只直觉,这一回若不能逃脱,恐怕再也不会有第二回的机会。长叹一声,她快步行向船头。
四阿哥捉狭的笑容僵在脸上,来不及起身去扯她的衣袖,那飘袂一团嫣红迅速跃上擦舷而过的另一艘小船,然后,另一膄……
不甘心,太不甘心!
自由的彼岸近在咫尺,她已经计划好了,她要南下去投奔西洋传教士,他们一定会收留她,从此,她便可以安安宁宁地计划日后的生活,可是,身后追来的那都是些什么人!
去你的天皇贵胄、黄金血胤!去你的马佳.玉莹、五百两银子!去你的多罗四贝勒、雍正皇帝!她宁愿跟着传教士当个修女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给那个讨厌的男人当奴隶!
眼看一群玄衣男人逼到身后,筱玉在船舷边脚步一晃,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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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躺在床上,筱玉听得见街上来往行人的喧哗。环顾房内,平常摆设。自己应该还在运河附近。轻轻坐起,乘房中无人,她翻身躲入床底,屏息凝神。
赌吧,要怎样才能脱身?
吱呀一声,房门洞开:
“筱……”愕然顿住的,是十三阿哥的声音。
脚步声疾至床畔,有拳砸在床柱上,固若磐石的实木雕花架子床竟是有些吃不住地摇晃起来:
“来人啦!四哥!”
十三阿哥一边叫,一边冲出门去。
一群人进来,又出去。然后,是一片死寂。
良久,筱玉从床底爬出来,在冷寂的空气中微微颤抖。十三阿哥……她忘了,一直以率性热忱对待她的十三阿哥,她竟全然忽略了他的感受!看着床架上留下的拳印,那么硬的紫檀木,他的手一定受了伤。
此刻,虽自觉形势所迫,筱玉心中也无法不生出丝丝屡屡的歉疚。
走出洞开房门,穿过走廊,偌大的酒肆,竟然宛如空城。沿楼梯下到大厅,厅里正中,岿然坐着四阿哥,独自小酌。他的侧影,有丝无奈,有种寂寞。
闲杂之人都已回避了!一股寒气从筱玉脚底直冲脑门。
“坐!”
四阿哥澹然望她,眼底漆黑,看不出喜怒。筱玉一步一步蹭过去,立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她撞进船来,并未经意,他本来十分愉悦,却原来,她并不愿意看到他。他猜想她是和十三弟玩笑,但她迅速逃离他的船,后来十三阿哥见她不在房中,毫不迟疑冲出去要封城来寻她,丝毫不怀疑她如何从这被包下的酒肆不受注意地离开。他这才突然会过意来。她要走。她为了要离开,竟然利用十三阿哥,欺骗他。
离开对她真地这么重要?以她现下的状况和行为,她必然不打算回扎拉里身边,那她往后要如何生存?
“你这是何苦,当真决定回扎拉里那儿,爷还会绑着你不成!?”
“谢贝勒爷成全,筱玉正是要回阿玛那儿!”
望着四阿哥微微诧异,而后了悟地蹙起眉头,筱玉突然没来由地笑了。真好笑,没想到她一向聪敏细密的心思竟然会愚蠢到这个地步。不错,她完全可以藉口回阿玛家,然后再走!
酒肆门外,十三阿哥一步跨进。默默立于门首,两眼疲惫地望向筱玉,再也不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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