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诺》汐来

12、第十二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

　　“蔷薇，”福婶叹一口气，“到了如今这田地儿，我也没啥话好说了。”

　　蔷薇静立在福婶面前，垂首不语，心里翻起千层浪。玉莹她……

　　蔷薇真地没有想过要置玉莹于万劫不复，她没有想过如果玉莹无家可归会怎么样，那些关于玉莹将来的种种可能，她根本没有心思去计量。她所考虑的，只是她自己的将来。

　　她以为玉莹不过会在另一个四合院里生活，只是换个环境而已。不是吗？她们不是应该这样地生活，长大，然后嫁夫生子。

　　“蔷薇”福婶的语气由无奈转为温和，似乎百转千回之后，终于开始不忍，她，毕竟由她看着长大，十年，十年承欢膝下啊，“我也不为难你了，你走吧！”

　　蔷薇抬眼婉视，难以置信。福婶在赶她走！？不是说要把她嫁人么，不是……

　　“福婶!”凄厉一声，颓然跪倒，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不是！“不要赶我走，我会听话，我以后会乖乖听您的话，我会孝顺您和福叔！别，别赶我走！”

　　头重重顿下，一下，又一下。她早就已经后悔了，那天开始，每一天。后悔之后是漠漠恐慌。额头传来钝痛，和着头部撞击的晕眩，她悔不当初。一天又一天的惶惑不安噬空她的骄傲，她的自卑，她的希望，她的绝望，她隐隐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就连嫉妒，痛苦都不会再有了。

　　回不去了吗？

　　手背上一片冰凉，是泪水。她不敢去擦，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忏悔。

　　一声声叩首，捣在福婶心里，如雷灌耳。冤孽啊！她叹，好好的孩子，好好的家，好好的生活。

　　真是冤孽啊！

　　“不光是你，我和你福叔也都要走了。”

　　眼眶中的泪水一顿，蔷薇伏在地上终于嘤嘤出声。

　　一切都改变了吗？不只是她和玉莹，还有福叔福婶，还有老爷，大家的生活偏离了轨道，分崩离析。

　　“福婶，不要丢下我，我愿意跟着你和福叔，伺候你们终老！”

　　跪直身体，虔诚三叩首，叩毕，额伏在手背上，再不起身。

　　头顶一声叹息细若游丝，几不可闻。福婶扭头对上福叔的眼睛，福叔微微颔首。

　　“好吧，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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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皎月初上，绚烂红霞跌落碧海，氤氲沉淀。立于树下，直到最后一道霞光逝去，满天星斗亮起，一片枯叶裹着秋风旋转而下，飘落脚边，蔷薇这才恍然回神，弯腰拾起。

　　只当春尽自有丰硕秋，岂料烂柯一梦凛冽醒，却原来花自飘零水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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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福叔福婶带着蔷薇，最后望一眼这个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四合院，阑珊掩门，登车奔赴码头。他们将搭乘商船，顺京杭大运河南下苏州，途径通州、天津、临清、济宁、清河、淮安、扬州、镇江、丹阳、常州和无锡。

　　一路三人各自寂寥无语。

　　蔷薇从未出过远门，对各个州县的风土人情都不了解，天津过后，周围人群口音逐渐混杂，一路更改，听得人不解其意，如坠梦中。因而她破败的心里再添一味背景离乡的愁绪，一天比一天更加寂落难耐。

　　倒是福叔福婶，这几年攒下了些银两，加上辞行时老爷打发的银票，足够他们回乡置下一所小宅院，侍弄几亩薄田或者做点小生意，晚年无忧。且一路顺河而下，几许离续渐渐被来往船客、商贾谈笑风声冲淡，加上这几日，遇上了几个苏州口音的老乡，更是一路畅谈，乡音袅袅不断，已然归心似箭。

　　“哎呀，你家小子性子这么厚实，将来谁家姑娘要是嫁了他，真是天天享不完的福啊！”

　　“……”

　　周围一片软语吴音，夹杂着暮年之人特有的豁达笑声。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蔷薇将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却突然被福婶扯过去：

　　“您瞧我这丫头可配得上？”

　　又一阵笑声。一个十六七岁小伙飞快地瞟一眼蔷薇娟秀脸庞，郝面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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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看那人憨厚模样，粗布麻衣，黝黑皮肤，一笑脸上两条细沟，蔷薇一阵恶心，胃内翻江倒海。冲开人群，跑到船头，丢不开身后哄笑一片，伏身干呕。

　　“姑娘，你吃吃这陈皮，我娘说可以止晕船的！”

　　一只黝黑的手心里托着半掌陈皮，目光上移，红透的笑脸上赫然两条□□。

　　“哇——”

　　这一次，畅快淋漓，胃内一切，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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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月圆，船家说，明天清早停靠扬州，卸货装船，下客上客，三刻钟之后再度启航。

　　独自坐在甲板上，望着如洗碧空一轮圆月，蔷薇悲从中来。难道她这一生就如同稗草，永陷污渠吗？她虽不算得倾国倾城，却也花容月貌，知书达理。无奈得福叔福婶身份低贱，将来……

　　她宁愿于富贵人家为妾，也不愿同此等粗俗乡野人终老！

　　跟着福叔福婶，日子平静安稳，可惜，终究没有前途可言，不如，离去罢！以自己的才艺姿色，不愁嫁不进一个富贵人家！

　　不知不觉一夜无眠。卯时船停，蔷薇蹑手蹑脚进舱，拿了自己的包袱和福婶包袱里十两碎银，望一眼熟睡中两位老人脸上幸福憧憬的笑容，一扭头，决然而去。

　　卯时三刻，商船再度启航。依稀星下，烟样晨曦，蔷薇从大树的阴影里走出来，昂首迎向清晨第一屡阳光。

　　福叔，福婶，别了！

　　面向远去的船帆，蔷薇跪低，郑重三叩首。

　　两位的养育之恩，蔷薇他日若能富贵人前，必当涌泉相谢！

　　身后，绵延的街景随金色阳光慢慢铺开，金色粲然：灰瓦白墙，绿树成荫，一派繁荣。站起身，干净利落地拍掉身上尘土，蔷薇转身。

　　街上行人渐密，人声渐起。一抹希望升腾，笑意顿生。抚平衣摆褶皱，蔷薇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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