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诺》汐来

11、第十一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哇，好多书！推开书房的门，且行且叹，想必他的藏书要比一个教授的多出好多！一列列红木书架，淡香氤氲，干净整洁地排放着各类书籍，正统的经史子集，野史的奇闻杂谈，休闲的小说志义，琳琅满目，好生惹人羡慕。

　　都说四贝勒书房的差使不好当，不单因为主人苟不言笑、了无生趣，并这每日打扫书房，拂拭群书的职责也极为枯燥，外加每每替这主子寻书费时费力且不说，稍有耽搁，触怒君颜，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日，庄筱月接过小砚子手中的钥匙，觑见他眸中喜色，不免心下不屑：

　　“姑娘，府中规矩，爷下朝回来会亲自训示，你且在此等候。”

　　“有劳。”

　　小砚子向她行罢礼转身掩门而去。筱月信步穿游书间。原来古时候的书，书脊上都未印出书名、作者、出版社等概要信息。哎，这书房的差使果然是个苦差！

　　若重新整理一遍，怕是要花费不少时日！罢罢，人在矮檐下，岂能不低头！

　　卷起衣袖，挽裙系结腰间，庄筱月长叹一声，开始她漫漫麻结枯燥繁琐的古籍整理。

　　首先，誊出书籍作者名夹于书页中作出记号；然后，以正楷在裁好的纸条上将其录出，贴于书脊上；最后，分门别类，按音序排列，并在书架上标示。

　　理清头绪，庄筱月便着手第一步，将书架上的书一摞摞搬上案几，磨墨铺纸，挑了只最细的毛笔抄书名。几十部书名录过去，她发现自己竟然有好些字不认识。如此一来，分门别类的工作就不好办了，须得找人帮忙才行。

　　不如找十三阿哥帮忙，那录书名和分类别就可以便宜多了！

　　正当筱月又搬又抄又算计十三阿哥的当儿，书房的门吱哑一声，四阿哥一身朝服，欣然而入。

　　此时，书房的书架已被筱月搬空两座，其书皆夹纸头，堆于墙角。而庄筱月蹑足抬臂，汗濡额发，正屏气去够书架顶面一本书。那本书乃四阿哥年前好奇所藏、经年已忘，禁忌之嫌，不亚于《春宫图》的《金瓶梅》。他见筱月顷刻间便可得见其名，不觉气血上涌、满面潮红，又羞又急：

　　“你在做甚么？”

　　一声呵斥，如雷灌耳，惊得筱月身子一晃，踏翻脚凳，手攥墨本，翩然跌落。

　　糟糕！四阿哥甩掉手中朝冠，箭步上前，接她入怀，一个趔趄站立不稳，痛摔地面。

　　啊哟！筱月闷哼一声。原来被人接住还是摔得很痛！这男人身上怎么一点脂肪也没有！她撇着嘴不甘心地翻身坐起，平白无故被他吓摔下地儿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于是装作站立不稳，重重地重又跌入他怀中，欲始已坐起身来的贝勒爷与地面再来个亲密接触。谁料她百密一疏，忘了玉莹只是个十二岁的丫头，她这一举动于投怀送抱无异，毫无杀伤力。

　　四阿哥却不知其意，只当她急于起身没站稳：

　　“急什么，爷又不会吃了你！”他嗔道，“伤着没？”

　　一面温和地扶她，一面软语开解。他硬朗的心跳便由其坚实的胸膛透过筱月后背传来，咚咚震颤。筱月的心没来由地一抖，身体顿时僵住，忙跳起身来外强中干地掩道：“没事干嘛大呼小叫？”

　　她的反应，四阿哥了然于心，弧唇一笑，顺手将跌落地面的那本禁书收入袖中：“你可知爷书房乃机要重地？”

　　“又如何？”

　　“你在作甚么？”

　　“整理书籍罗。”筱月突然记起自己需要帮手，乘机回道，“贝勒爷，可否让十三阿哥来帮忙？”

　　“这事儿我应了！”

　　吱哑一声，十三阿哥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向四阿哥行过兄弟之礼，跑到筱月身边询问究竟。两人就叽叽喳喳地商量行事分工，完全把四阿哥晾在一旁。

　　“咳！”四阿哥心中有些不悦，干咳一声恼道，“书房怎容得你们胡闹！”

　　“不是的！”筱月撅嘴辩驳，睨眼相对，一副嗔容，“重新整理一遍，可以提高查询资料的效率！”

　　“效率？”

　　“四哥，玉莹言之有理，如此一来的确便宜许多！”

　　她哪里学来这么多新鲜词？四阿哥既已旁听，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也不无赞许，只是她自说自话又把主人家撇在一边，他到底有些下不来台：

　　“好，姑且让你们一试，倘若不成，再罚你们！”说罢，拂袖欲去，一不经意，那本禁书从袖中跌落，啪的一声，已然映入筱月眼帘。

　　“呀，我说怎么就找不着了，原来被你藏了去！”

　　她箭步上前，弯腰拾起。四阿哥此刻不便再夺，只好眼睁睁地看她微笑沉吟片刻，抬目相向，眼睛晶亮地凝视他，笑意慢慢由栗色瞳仁里漾出，意味深长。

　　之前他种种失态，此刻皆可得解。想不到堂堂的四贝勒爷竟然也看《金瓶梅》啊！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春宫图》呢，筱月咬唇讥诮，终于笑不可竭。

　　她识得书中丘壑？

　　疑念一生，胸中尴尬羞躁俱去，一股凌厉透出眼底。四阿哥锐利眼神直逼向筱月。

　　糟！笑容片刻僵在脸上，好端端地作什么又去惹恼这个难缠的主儿？筱月撑住气势，却敌不过他步步紧逼，忙藏向十三阿哥身后，小声说：

　　“好阿哥，帮我顶一阵先！”语罢绕过案几，夺路而逃。

　　临行，那本《金瓶梅》被啪地一声掷于案上，正好居于俩兄弟之间。十三望一眼封页，了然于心，却不知他四哥忧恼的另有其事：

　　“四哥，你不必介怀，此书，去岁兄弟们皆因好奇瞧过，我房里也有一本。”他坦坦荡荡地说，“我去看看玉莹，你吓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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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好没意思！作什么竟然揭了雍正爷的短，刚才还笑得那么轻狂，这次真是死定了！

　　庄筱月解开裙结，沿着书房朝向花厅的方向末日狂奔。她并不知道自己慌不择路，已然跑错了方向，心里只想快些回自己的四合院，关门放狗。

　　疾速冲向月洞门，迎面撞上一个人，本来这么猛烈的撞击，根据冲量守恒定律，他们只有两种运动的可能：

　　其一，两人同向运动，即筱月将来人扑倒。

　　其二，两人反向运动，即两人同时后倒，摔个仰面朝天。

　　不论哪一种结果，似乎都免不了皮肉之苦

　　完了，祸不单行这个词是谁发明的，他真是太有才了！庄筱月努力地分散注意力，好让自己摔得有险无惊。不料来人身手敏捷，双手接住筱月，扣腰抱起，原地旋转一周，一声尖叫，庄筱月只觉天旋地转，双手早已箍上对方脖颈。

　　“其声如诵，一声惊叫亦能高低起伏，佩服佩服！”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轮廓颇肖四阿哥，但眼角眉梢英姿勃发，双眸含笑，粉面含春，像阳光下山颠舒叶而立灿烂迎风的向日葵。

　　月洞门外，三人联袂而来，见他二人衣动已平，却依然保持舞蹈般携抱姿势对望，不禁嗤嗤窃笑出声。

　　庄筱月这才回神，松手一挣，后退三步站定：

　　“多谢这位爷！”

　　“十四弟！……八哥、九哥、十哥！”

　　身后十三阿哥快步上前，挡在筱月与众位来人之间：

　　“下去吧！”

　　这三个字是说给几位兄弟听的，一面又回首向筱月挤挤眼睛，“回房等我”，这四个字只做口型没有出声，是讲给庄筱月看的。

　　筱月会意，立刻福了福身子，转身向回跑。跑了没几步，却见四阿哥负手冷面走来，不觉一怔，停也不是，跑也不是。瞄瞄四阿哥，回头望望十三，再看向四阿哥。

　　见她眸中露出怯意，可怜见的，四阿哥心里陡然一涩，竟然欲往相携作解，然终究拉不下面子，只憋不住扬了扬嘴角：

　　“回房去把这身衣服换了，巳时来书房见我。”

　　忙不迭地点头应承，快步跑过他身畔，长抒一口气。

　　回到自己屋里，庄筱月才发觉手脚冰凉，衣衫皆已被冷汗浸透。

　　郑重反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被他逼视，锐利锋芒，宛如万箭穿心。好一派皇家威仪，不愧是日后要当皇帝的人！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上待于他啊！

　　一转念，又撇了撇嘴角，还说什么事事护她周全，果然，她猜得没错吧，出了什么事，头一个来算帐的还不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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