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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百章 魂牵梦萦乡愁醉 ...

  •   康熙四十三年仲夏,四福晋格桠同年氏敏尧达成共识。
      敏尧初入四贝勒府,份格格。那一夜,蛙咕虫鸣,黛穹星璀。繁密的树桠岑静于晚间清芬。筱玉燃烬灯烛,依在床头,辗转难眠。
      蔷薇终究还是进了这府门。这般宁谧的光阴里,有谁能拒绝喧然绽放的繁华?光鲜的生命,美丽藏匿于深谷,于她才是莫大的悲哀罢。于是,筱玉又想起她荷塘廊亭美人靠里妍尽美绝的姿容,她心里的那个人,是四阿哥吗?
      心念一动,思绪长怔。起身凭向窗前,筱玉仰望漫天烂漫星辰,不觉哑然。她头一回叹于蔷薇的勇气,如此果敢。倘若自个儿及她万分之一,华衣丽姿,笑薄云天,该与他编织几多绮绚美梦。却无端惶惧于梦醒,白白辜负了青春韶华。
      可悲,可叹啊!
      轻身翻出窗外,筱玉掩在夜色里顺着墙根一路穿过平湖游廊转至书房西窗。悄声拨开窗扇,纵身跃向窗台,她惊讶地发现自个儿轻而易举地以双臂为支撑挂上窗台。反身在棱条上坐好,筱玉略微思量,随即勾起嘴角。是了,怎么说,她也是有了内力的人,呵呵。一面想,一面轻巧翻进室内,踮足落地儿,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列排书架后,月洞门内垂着纱帐,透出淡淡烛光。筱玉心中一紧,忙往阴影里靠,溜至帘边撩开一看,外边儿案几上燃着新烛,却空无一人。她悬起的心便慢慢放下,然不知不觉比先前空落许多。惧于被他发现她逾矩借光读书,又寂于穿出月洞门而不见他身影,真是矛盾。
      撩帘的手不知不觉松了,她怔在暗影里许久,终于自哂长长吁了一口气,拣一本《三国演绎》向烛火走去。这样的一个夜晚,他在新妇椒房缱绻,她除了能够勉力读读小说之外,又能寄意于哪一本书呢?
      长夜漫漫,烛影憧憧。筱玉对向手中书卷,良久也未曾翻过一页。扭头望向粉白墙壁,孤单侧影落在上面,轻轻摇晃。郁寂中,她突然起了意,伸出一双纤手,叠一只小鸟的剪影投向墙壁。
      “我是鱼,你是飞鸟,要不是你一回失速流离,要不是我一回张望关注,哪来这一场,不被看好的眷与恋……”
      轻声低吟,沉醉乡愁,他的身畔何尝不是魂牵梦萦却难以靠近,一如二十一世纪的家园?!
      起身旋舞,弄清影,白璧无瑕,鸟羽飞。
      平湖书苑仲夏夜,筱玉素衣丝发婀娜婉转,灵沁浅唱游丝飘摇,引得书房外守夜小厮们狐疑对望,忍不住贴上门缝儿去瞧,却见一室影曳,缦帘皆拂在她扰起的风里,清姿绰约,翩若惊鸿。俩人正欲细瞧,猛听身后一声轻咳,那门内立刻噤了声,待到跪倒,四阿哥推开格子门扇,俩人再偷偷探头一瞧,哪里有甚么人影儿!
      四阿哥进了书房,一眼便瞥见案几上的《三国演绎》,再看向月洞门内轻纱帐幔,摇曳不止,顷刻动容敛笑,却仍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踮足快速移进月洞门内,忽一阵晚风扑面而来,他忙迭步追至窗前,果俯见窗下人影正立起回身欲关窗扇。
      四目相对,彼此的气息扑面而来,筱玉惊见四阿哥再也绷不住地笑逐颜开,一双深眸掩于浓黑夜色仍旧炽意灼灼,顷刻烧红了脸,转身落荒而逃。
      翌日晨早,格桠得了消息,四阿哥昨夜只在敏尧房中滞留了一盏茶的功夫,不过,今儿个一早,却特意赏了许多首饰锦缎予她。紫拂向格桠回禀完毕,不解地问:
      “年格格这算不算得宠?”
      格桠眸中某样热情黯淡许多,澹澹答道:
      “爷不会亏待她就是了。”
      正说着,列位福晋格格皆来格桠房中请安。筱玉昨夜心潮起伏一宿不眠,今儿个倦倦地,向格桠端正行过礼便告退了;敏尧却是盛装而来,新钗流丽,富贵逼人。不由得旁人不浮想联翩。
      “敏尧问福晋安,敏尧今儿个起得有些个晚,来得迟了些,还请福晋不要怪罪!”
      敏尧掩嘴垂首娇羞百态,若不是格桠早得了确实消息,还真以为她昨夜与四阿哥情投意合缠绵缱绻呢。望着敏尧垂下琥珀明眸,浅笑霎那一抹清涩,似有自哂,又有无奈,格桠凝眸良久,终是吁笑颔首:
      “不妨事儿,闲来无事姐妹处多行走,大家也好做个伴儿。”

      不久,四贝勒府中关于娴宁格格失宠的流言又有了新的版本,彻底颠覆了之前的狐狸精现原形版。话说许多年前,四阿哥随帝出巡的途中偶遇汉族佳人,一见倾心,然满汉不能通婚,故而只能徒抱相思,可叹那佳人风华绝代,最后竟郁郁而终。从此,四阿哥便清心寡欲,不再贪恋男女之情。而这娴宁格格的容貌却酷肖当年那位佳人,故而四阿哥才一直恩宠于她。
      再说那位佳人心事未尽,魂魄一直飘于天地之间,不肯投胎再世为人,后来终于寻得四贝勒府来与四阿哥重聚了。四阿哥既然得见心上之人,也就自然把那娴宁格格丢开,从此夜间流连书房,再不宠爱别的妻妾。
      流言中,那佳人风姿绰约,低吟清婉,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筱玉乍听这一流言,笑倒于软榻上无法起身。兰翠气红了脸,憋闷地不平道:
      “格格怎么还笑得出来?那些个嚼舌根的人,该受受教训才是!”
      筱玉笑了许久,伏在榻上肚子疼得直喘,眼泪也出来了,两颊红润绽出光华:
      “东方古装版的人鬼情未了!哈哈哈哈……”
      “格格!”
      筱玉伏笑中扬首,见兰翠憋红了脸,眼睛里又漫起水光,只好忍颤艰难安慰:
      “这事儿轮不到我来理会,要看福晋的意思。”
      “大阿哥如今病着,福晋她哪里能得闲理会这些,格格不如去同爷说说。”
      “大阿哥病了?!”
      大阿哥弘晖早殇是有史记载的事儿。筱玉陡然记起某个午后躲于榆树后偷看她的那个七岁稚童,心中不由一动。
      “走,去看看大阿哥!”
      “格格……”
      “其他事儿以后再说。”
      六月艳阳,仿佛夏季才刚刚开始,然而,越来越早垂下夜幕的穹宇,提醒着每一个人,已经夏末。
      大阿哥现移居于格桠院子。午后,院子里静悄悄地。筱玉随着门外侍立的小丫头进了门,转进里间。榻畔,守着一个嬷嬷和两个大丫头。大阿哥弘晖躺在锦榻上纤如一尘不染,小小的身子平仰着,脸色莹似透明,竟不显病态。
      筱玉原本有话要同他讲,见他睡意正酣,不忍惊扰。立在榻畔静默片刻,正待她转身离去,他突然睁开双眼望她片刻,须臾,浅浅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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