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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有点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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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这一年对于崔渔有点苦。
她知道师大附中难考,但没想到这么难考。班上最拔尖的那个同学,妥妥的年级前三,也只是说考一中,尽量试着争取下师大附中吧。
像崔渔这种,成绩只能算偏上的,基本上一中她都有点悬,师大附中对她而言更像个梦了。
其实尤嘉也不够,但他的本地户籍正好碰上区域划分的政策优势,花了点钱弄了择校生,也算是够尾巴进去了。
尤嘉说他现在要开始很努力,要很强大,要很优秀。
崔渔听着他的声音,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上课会丝毫不顾及打瞌睡的尤嘉,会在她帽子里藏铅笔的尤嘉,会偷懒连日记都让她代写的尤嘉……她有时候觉得现在的尤嘉离她既近又远。
那个懒洋洋混日子的尤嘉躲进光阴里再也不见,他自己的功课抓地很紧,崔渔的功课他也时时监督着。
他总说:“你是要跟我在一起的,不能离我太远。”
崔渔撇撇嘴嗔道:“谁要跟你一起了。”
尤嘉突然从后面一把抱起她,崔渔惊地连声尖叫,尤嘉在她耳朵后头耍赖地笑:“不跟我一起?那我就不放你下来。”
崔渔的中考成绩算是超常发挥了,但还是不够。
尤嘉抱着垂头丧气的她笑着说:“没事没事,我可以回来看你的,保证每星期回来报道,好不好。”
崔渔抬头看见他的眼圈都是黑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功课再紧他也要抽空回来看她,他的眼圈深,他笑起来的时候很疲惫,他给她讲题的时候熟地就像自己做过千百遍,甚至抱着她的时候他都能睡着。
很累啊。
她不想他这么累,尤其是还有一年他就要高考了。
崔渔在家里大闹了一场,死活要进师大附中。
爸妈没办法,各种找关系花钱总算是把她给弄进去了。
真进了师大附中,崔渔才知道自己把一切想地太简单。
师大附中很漂亮,环境很好,师资更好。
崔渔却觉得很彷徨。
她跟不上。
她的英语一向还算不错,以前也算是班里数一数二的。但第一堂英语课,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她问身边的同学大家都只说:“还好啊,老师没讲什么很难的啊。”
她的座位排在很后,看黑板都看不清楚。她想去找老师说说,还没进去,就看到有同学眼泪汪汪地被训斥:“你们还没有资格来挑剔座位。”
崔渔心里有数。
成绩好的座位好,成绩不好的后排座。
铁板定律。
她默默地去配了副眼镜。
她想去找尤嘉,路过光荣榜。尤嘉的名字排在很前,很显眼的位置。她倒是讶异了一下。
尤嘉在她的记忆里,成绩一直是排名二十开外的那一种。不好不坏,不上不下,懒惰的时候拖到班级后半段也是有的。倒是崔渔自己因为太乖宝宝,成绩一直比尤嘉要好上很多。以前尤妈妈还老说尤嘉也不跟崔渔学学爱学习那劲儿,现在看来,倒是颠了个个。
她跟尤嘉抱怨说自己学不进去。
尤嘉很认真地说我们要站在一起的。
崔渔很烦。
新的班级里头,她没有什么朋友。尤嘉的功课越来越忙,他们现在见面的时间甚至比之前分隔两地的时候更少,话题也更单一。
尤嘉不怎么担心自己,反倒是崔渔的成绩总让他忍不住暴走。
他有时候都忍不住要恨恨地敲崔渔的脑袋,崔渔的卷子永远让他有无法理解到想破开她脑壳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冲动。非常基础的题目她不会,非常难的题目她却还可以对上一两个,有时候刚给她讲过的题目她还是做不出来,有时候她居然能给你另辟蹊径用另一种方法来解答。
你骂她笨吧,她好像又不笨,你说她聪明吧,分数差地一塌糊涂。
崔渔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她不想拖人后腿,可她越加强学习强度效率反而更低,她稍微放松却又更懒地去学。
崔渔在上高中以前从不熬夜,即便是中考那段时间,她也是下了晚自习回家倒头就睡。但现在的成绩,她没有办法不逼自己加班加点。可惜效果却是反向的,她的成绩起伏不定,起的时候也就是小起,低下去却次次大突破。
尤嘉有次和她闲聊,说到学习上,她几乎没有想,顺口就说:“我觉得学习越来越没有意思了。”
或许这才是她对学习真正的认知。
没有意思的东西,再怎么说服自己有用,也是强扭的瓜,结不出什么好果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拼命的努力。
崔渔从来没有大志向,她只要日子平顺,温温馨馨地过去就好。
可尤嘉不一样,他考砸了高一下的期末考试,他妈妈还没有说一个字,他自己惩罚自己跪了一整天发誓以后都不会犯这种错误。
现在的尤嘉把以前的那些没了正形的玩闹收拾地一干二净,他要站在天高海阔的位置,他要做最坚强的臂膀。
崔渔从妈妈那听说尤嘉为了考试没考好自己惩罚下跪,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有一种好像忽然离这种人更远了的感觉。尽管尤嘉就站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和爸爸说话,抱着她的书,准备和她一起去学校。
这一次崔渔把学不进去的抱怨吞进了肚子里,她跟尤嘉说:“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有时间会去找你的。”
尤嘉惊讶,崔渔理所当然:“你老找我别人还以为我们早恋呢,以后我去找你。”
尤嘉摸不准崔渔的思维,难道她找他就不像是早恋了?
不管怎么说,尤嘉还是松了一口气,他找崔渔的次数一次次地递减下来。他有很多事情要忙,他要冲刺最好的学校,要准备GRE,要准备自主招生,他有很多书要看,很多题要做,他再怎么能干,时间也不会比别人多一秒。
崔渔不怎么去找他,尤嘉在精英班,班上一水儿全是光荣榜上闪闪发光的名字。崔渔每次在外面等他,都会有点抬不起头的感觉。
但这一次她数学考的很渣,崔渔看见上面鲜红的数字,还在上课就忍不住哭了。她已经努力很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进入压抑期,但成绩却是开玩笑般的,这次她甚至连及格线都还差个十几分。
她还扛不住这样的打击。
每次她扛不住打击的时候,她都习惯性地找尤嘉。尤嘉总有办法让她忘记这些不开心的事。
她站在他们班的玻璃窗边红着眼睛朝里望。到底是精英班,即便是课间,大多数人还是在埋头写写画画。尤嘉很好找,她一眼就能看见。尤嘉的长相是那种干净清朗型的,他初中时候的那般顽劣气掩着还不觉得怎么突出,但现在的他却明显地显出一种同龄男生还没有的稳。不骄不躁的男生在这种年纪有些不一样的大气。
尤嘉身边围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女生正神色激动地和另一个男生辩论着什么题目,男生明显不敌。尤嘉的意见大概跟那女生也不一样,他不慌不忙地拿了张纸,一边说一边开始演算给那一圈人看,神态专注。女生看出些眉目,颇受启发似的一把夺过他的笔,接着演算下去,尤嘉看着看着也给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两人又开始你来我往,一边争论,一边演算。
“同学,你找谁?”坐在窗边的男生感觉到阳光被人当了太久,勉强从题海里抬起头来,神情还有些不悦。
崔渔张张嘴,尤嘉还和那女生讨论地很激烈,她最终忍了下去,摇摇头。
和尤嘉讨论题目对崔渔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不止是年级的差距,还在于他们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崔渔想,其实如果尤嘉喜欢的是那种能轻松跟他并肩的女生,他们两个就都不用那么累了。但这念头只闪现了一秒,崔渔就惊慌地把他压了下去。她在心里斥责自己没出息,有这想法,干嘛不努力把自己变成能跟他比肩的女生。
尤嘉跟崔渔说他想出国。他没有说他其实已经拿到了国外某顶尖大学的OFFER。
崔渔低下了头。
尤嘉的爸爸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反正现在比以前的职位更高,送尤嘉出国完全可以负担,且他父母也百分百支持。
而崔渔,一她家压根没这个构想,二她自己也不想去异国他乡。
尤嘉的高考成绩出来,他去了全国最好的学校。
以崔渔的成绩,尤嘉对她没啥要求,只让她起码要跟他呆在一个城市。
尤嘉的大学忙地比高中还两脚不着地,导师很喜欢他,做项目只要能带都把他带上。他好像一下子进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开放世界,虽然也会抱怨,但大体还是兴奋的。崔渔有时候听他在话筒那头的声音,只是单纯地听声音,好像他就在耳边说话似的,内容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开始她还会为自己弄不懂而难过,现在她想要的是一种依靠,有声音就好。
崔渔的高三其实不算黑暗,因为和高一高二也差不了多少。她仍然逼自己努力,效果却总是反向。原来交到的几个朋友莫名地越走越远。全班考砸的某科老师挑中了崔渔出言挖苦,她气地脸都黑成一片,嘴巴动动却没说出话来。她是考地不好,但在普遍考地差的班上却还算好的,这老师却连她考了多少分就记不得就直接上来一通侮辱言论。但崔渔反驳不出来,因为她的成绩也不好看。
崔渔开始不想理人。
她总是一个人摊开一本书,在做在看,但她耳朵里塞着耳机,课桌里塞着收音机。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她还是喜欢听某个女主播一边放歌一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有天晚上她听着听着就哭了。
外面很黑,呼呼地刮着风。
尤嘉很长时间没来电话,他说去新疆那边信号不好。
爸爸妈妈已经睡了,却给她煮好了面卧好了荷包蛋。
崔渔看着自己堆地满满的书,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把一直放在最显眼处的日历拿过来,把上面用彩色笔标着的“我要去北京!!!”重重地划掉。
她的眼泪一直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