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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波澜再起(中) ...


  •   临近初夏的夜色中青云山内绿意葱郁,墨夜笼罩。
      其间,寄居在此地的飞禽走兽虽偶有鸣叫也少有同类应和,层层峰峦和群山皆在这浓重的夜幕下悠远空旷,还略显得有些寂寥孤静。
      当崔少商在梵音寺外的锁桥上,找到似已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萧宁瑞时,并没有急着去惊扰他,似不忍心破坏眼前这暗夜古刹、群峰锁桥、青衫颀立的美景般,在远处停驻了好半晌,才慢慢走到锁桥中央,站在萧宁瑞身后施礼,“少商见过大少爷。”
      萧宁瑞也同时转身对崔少商作揖含笑,“萧宁瑞见过崔公子。”
      崔少商望着眼前大少爷那张原本温润如玉的俊脸,如今清晰红肿的巴掌印迹,心中暗叹一声,再次作揖低语,“少商本无意打扰大少爷,只是您自那日起有近三日不曾去看过泽少,泽少心中则一直记挂您,所以——”
      萧宁瑞自然听懂了崔少商话中含义,他是想让自己去看看弟弟。
      可自己如今一身伤不说,主要脸上的伤太过明显,虽然已过了近三日光景,可脸上的肿成指高的巴掌印还是红肿未逝,若是冒然出现在泽儿眼前,以泽儿的性情必是一番翻天绞海的折腾,因而自己才这几日对他避之不见,不曾想泽儿还是闹着派人来找自己。
      “是在下思虑不周,有劳崔公子。”萧宁瑞再次深深施礼。
      “大少爷千万莫客气。”崔少商心中暗自微叹,连忙回礼,“少商本就是泽少仆从,自是应该如此,只是少商有事想求大少爷,还望大少爷应允。”
      “崔公子的事情,只有宁瑞能力所及必然全力以赴,崔公子何必如此客气!”
      “那少商所求第一件事,便请大少爷以后还是莫要称小生为崔公子,您直接叫我少商就好,我怎敢让您谦称!” 崔少商闻言连连苦笑作揖。
      在您这尊佛面前,泽少这条翻天绞海的狂龙都得盘着尾巴装老实,何况我这小门小户的小角色,这完全他心中所想,嘴里却不敢说。
      “崔公子何必过谦,且不说你文畴武略皆江湖翘楚,就凭你这么多年全心全意地陪佑在泽儿身边,宁瑞也是深深感激。”萧宁瑞谦和暖笑间,却不想牵扯到了先前被父亲打在脸颊上的伤处,不觉暗吸口气。
      四日前为了保护弟弟,自己再向父亲回报事情原委时什么经过也没说,从头到尾就说是自己没教好弟弟,才让弟弟做出这些事来,只请父亲若有怪罪就责罚自己,不要责怪弟弟。
      弄得本就火大的父亲一怒之下连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光不说,又劈头盖脸赏了一顿莽鞭,要不是有萧叔及叶伯父、华伯父在旁拚命阻挡,自己怕是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虽然上了最好的伤药,可是脸上巴掌印必竟难消除这么快,一张嘴就牵扯伤处的萧宁瑞,他只能再次对崔少商歉然含笑,“不过既然崔公子不喜欢在下这般称呼,那在下以后便叫你少商。”
      “谢大少爷体恤。”崔少商轻了轻嗓子,再次暖笑,“至于少商想求大少爷的第二件事,却是于泽少有关。”
      “少商请讲。”
      崔少商略一颔首与萧宁瑞并肩负手立于桥上,望着被浓重夜色包围的远山群峰,眼神似乎穿过层层夜幕飘向远方,慢悠悠开口,“少商自小历经波折无数,六岁随父亲远离故土来到中洲,可是没有多久父亲就伤重身亡,只留下年幼的我流亡江湖。”
      “因为怕被我的族人捉住抓回去处死,我只能东躲西藏又不敢暴露自己修为,所以幼小的我被人买去过当奴隶,在街上当过乞丐,叫人骗去当药尸童,甚至险些被拐进青楼当青倌婪物。”
      萧宁瑞闻言眸中闪过惊愣之色,虽然崔少商一直跟在弟弟身边,可自己与崔少商单处谈话的机会却很少,更不知道他这看似肆意洒脱的性情背后,还有着这般险象环生的童年过往。
      “就在我饿得奄奄一息要死在街上,我再也收不住杀戮心性想杀人抢食、夺命求财时,有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小女孩偷偷给了我半个馒头充饥。她可能是看我太过可怜就把带回了家,而她的父母又都是老实心善之人,便收留了我这个‘小乞丐’,而我也终于有了个暂时安定的‘家’。”崔少商蓝色明眸中隐含了几分笑意。
      可他对再次缓缓平静道,“可是这种虽贫苦却安宁日子没过多久,一次突发的变故让我亲手毁了这个收留我的家,更险些害死所有人,那时我根本控制不了我体内的殒虚神术,所幸机缘巧合下被泽少救起,我崔少商方能活到现在。”
      “这么多年下来,泽少全心全意护佑我这个为世人所弃的非人非魔怪物。他没有害怕我的‘幽蓝魔眼’,一身诡异的修为;没有当我是异类看待,更将所有事都交由我打理,更拿我当亲弟弟般呵护栽培。”
      “所以大少爷切莫再要言谢,我崔少商本就烂命一条,生死无谓。我这条命本就是泽少给的,若没有泽主子我十岁那年就已经死了。”崔少商扬起媚而流华的俊脸,对着萧宁瑞抿唇浅笑,“因而无论泽少怎样,崔少商必是死生追随左右!”
      像萧宁瑞这般无数战场血海中杀伐出来的铁骨铮铮汉子,自然知道今日崔少商此话的重要。
      一人一生一誓,一言一命一诺!

      萧宁瑞对着崔少商深深一揖到地,语声中是难掩的感激之情,“宁瑞在此代弟弟谢过少商一片赤诚之心。”
      崔少商也作揖回礼,神情恭谨。
      有时休戚与共不再过多言语,只在心中肝胆相照彼此恩义。
      “大少爷,少商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再次开口的崔少商,语声就没有了先前的凝重认真。
      “少商有话便说,何必如此客气。”
      “大少爷我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文邹邹的客气下去?这施礼来作揖去的少商我腰都快要折了。”
      萧宁瑞瞅着崔少商脸上故作痛苦的神色,一愕再笑,伸手拍了拍崔少商肩膀,郑重道,“少商若不嫌弃,我萧宁瑞愿对你像泽儿一样,若亲兄弟全心回护。”
      “若真这样,那大少爷你将来——不会也打我吧?”
      “……”

      西禅院内——
      萧峰神色凝重地盯着手中细长条状的雪白绢纱,紧抿双唇。
      站在他身后的萧成上前一步,轻问,“老爷,我们离开京都这两个月余,这是庄亲王第一次送暗笺过来,是不是京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萧峰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对萧成吩咐,“你将这瓶内的药水取出两滴放入水碗中,半柱香的时间后再滴入墨汁一滴,然后给我端来。”
      等萧成依照萧峰的命令,将准备好后把水碗端过来时,萧峰捉住送暗笺过来的飞鹰一只脚掌,轻轻在水碗内浸了一下,方才把手中绢纱完全扔入碗中。
      那雪白绢纱在暗黑色的水碗内泡了许久,依是莹白无色未染杂色。
      正在萧成看着暗自称奇时,又听萧峰轻道,“萧成,点个烛台拿过来。”
      “是!”
      萧峰把染了水的雪白绢纱对着烛台仔细映照一番,果然有行小字一点点渐渐浮现出来,哪想只扫了一眼的萧峰便立是神色紧张起来。
      “老爷,难不是真发生了什么大事?”萧成看萧成如此神情,急问。
      “皇上四日前突然中毒昏迷不醒,还没有查出是何人做的手脚。如今太后让秦大哥在皇城坐阵,秦大哥则要我接到消息后立即回京都,以便应对各方异动。”
      “那老爷您如何打算?”
      “你先去将玄智大师请过来,我有要事与他相商。然后马上去收拾行李,我们争取明早就离开梵音寺尽快赶回京都。”
      “是。”
      “你分别给苍龙阁和境安军送消息,让苍龙阁注意京都之内任何风吹草动,要青玄带阁内所有暗卫全力协助秦大哥,在我回京之前皆听从秦大哥调度,皇城之内一定不能乱。”
      “萧成领命。”
      “再去信告诉境安军绍武叔父,近期密切注意边境所有动静,若敌国突然进犯,一定要和守备边境的各个军队做好协同部署,不要让人趁机扰乱我华国边境。”
      “小人这就去办,只是宁瑞那里倒是没事,可二少爷那边怎么交待?”
      萧峰深深叹口气,“那小混帐我来想办法,你现将这几件事处理好。“
      萧成得令后转身就走,只余下萧峰独自思考着各中细节。

      华国虽是吞并了南方襄国,可襄国临近南荒六部族,早在韩襄王未灭之期国内就百姓起义众多,如今虽有皇上让韩襄王的三儿子韩成诺,成为华国名义上的傀儡蕃王管辖襄国却也很难完全收复民心。
      而西方封国和东方燕国,更不可能让华国一国独大称雄天下,所以皇上突然中毒必是有人蓄谋已久想让天下战乱再起。
      而今皇上中毒之事一旦没有压制走漏了风声,那京都皇城乃至整个朝堂必乱不说,皇城内后宫那位,也绝对会趁乱再起祸端。
      萧峰心中胡思乱想间,恨不能马上就飞回京都,可如今算算都过了约五日光景,也不知道京都现在情形如何?
      纵然如今想立即回去,两个儿子的事还没有处理清楚;玄智大师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向自己透露出天境云海内,他所知道的灵霄峰诸天阁上无相帝师隐秘;更主要的是自己这般突然离开梵音寺,慕容青合那么聪明之人必会怀疑,自己定要想个好计谋离去才不会让他起疑。
      萧峰忽然捂唇闷闷地咳嗽几声,暗觉事事皆让人烦火伤神,紧锁的墨眉越发深了几分。
      留给自己的时间本就不多,萧峰知道自己无论面对什么,都必须尽快处理好一切,方能有机会放手一搏。

      锁桥之上,萧宁瑞与崔少商任由自己衣袂随着夜风飘飞舞动。
      而崔少商更是足下使力,使整个锁桥慢悠悠地来回微摇于两峰之间,甚觉惬意。
      “大少爷好像并不急着去看泽少?”崔少商突然低问。
      “我这副样子站在泽儿面前,他必会又是一番闹腾。”萧宁瑞指了指自己脸上红肿青紫的巴掌印,浅然一笑,“就算我能压住他不去找父亲麻烦,以他性情也定会在心中再记恨父亲一笔,如此不如等脸上伤再好些去看他也不迟。”
      “您就不怕泽少现在就到萧尚书那里闹事?”
      “有我在泽儿定会有所顾忌,何况几日不见我去看他,他更不敢随性折腾,对父亲和他反而倒件好事。”
      “大少爷宅心仁厚,事事皆能为他人所想。”
      “都是自己至亲之人,自然要全力回护。”
      “那少商冒然问一句,大少爷这两日不去看泽少,是不是也因为心中郁结难解,不想面对我家泽主子?”崔少商直勾勾地盯着萧宁瑞双眼,突兀急问。
      萧宁瑞听罢神色微微一滞,张了张嘴却终没有言语。
      崔少商瞅着他脸上表情,心中了悟下淡然自若地随意道,“大少爷,少商算算跟在泽少身边也有十余年时间,泽少曾与少商提过,像他这种自幼就饱尝过锐痛无数的人经验而言,他认为疼痛这种东西不外乎分两种。”
      “宁瑞愿闻其详。”萧宁瑞看着笑容满满的崔少商,静等他往下说。
      “大少爷清楚——泽少是个对疼痛极其敏感之人。所以他认为第一种痛是锉骨剜心的痛,那种痛纵能逼你发疯入魔,恨不能活剐了自己,可你只要心如止水,这种痛便是历尝百劫也终是伤不到自己的意志。比如当年天劫谷那段九死一生的岁月,若不是泽少完全凭着一种,死生皆无念无惧又或者向死而生的心境,年幼的泽少怕是早活不到今日。”
      “窒痛加身的痛苦哪怕再痛入骨髓,泽少也能淡然自若,就算无谓生死也许就不会畏痛。人大不了一死,无心自然再万刃加身浴血,也不过破了皮囊伤不到心神。”
      “那另一种痛是何解?”
      崔少商猛然抬起的幽蓝明眸灼亮间,让萧宁瑞内心突地一寒,“另一种痛便是他认为一旦入了心境就灼痛难忍,又不得不心甘情愿受着的窒痛,这才是泽少真正难以承受的痛。”
      “以如泽少他就算痛得若火烧般蜇痛,他也不敢生无念无惧之心、也不敢有丝毫反抗之意。所以只能闭着眼睛硬生生承受着这种疼痛,这种痛才让他这敏感的体质最为煎熬惶恐,最为害怕惊惧。”
      “不过想来这世间,怕也只有大少爷您能让纵横天下,无惧人神妖魔的泽少体会到这第二种绝无反抗,让他又惊又怕的痛苦。”
      “少商——,你有话不妨直说。”萧宁瑞沉吟半晌,平静道。
      “大少爷,您在泽少心中是无人比拟的份量,无人取代的地位。”崔少商若有所思地看着萧宁瑞, “少商猜测您和泽少兄弟之间可能是有些事不曾言明,所以您心有郁结难结也是一个缘由,让您近几日没有去看泽少。”
      萧宁瑞听罢神色一变,却没有言语。
      “不过少商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在泽少心中宁伤了天下也绝不会伤您半分,屠尽世间所有也绝不会负您丝毫,您是比他所有一切,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亲人。”
      “他敬您、爱您;尊您、护您永远不会伤您。他只不过是有些事不敢向您真正坦露,怕惹您伤心罢了。”
      “少商近日多嘴说了这些,泽少有他的难言之隐,您有自已的心结所在。还请大少爷您不要暗自揣测,给泽少一个向您解释的机会。”崔少商说到这里表情难得无比恭敬肃穆地一字一句道,“您和泽少历经无数方有今日重逢,还望大少爷珍惜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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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波澜再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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