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泽天下之盛世烟花》蓝晶燕鱼

77、波澜再起（下）

　　云映峦山莺鸣啼，晨露莹润欲沾衣。
　　鼓楼禅钟声乍起，正是夏日好时机。
　　青云山上前夜浓重墨色早已被暖意初融的晨光所替代，重重锁桥联接的梵音寺，更显起山灵水秀之姿。
　　声声钟鸣，告知梵音寺众僧早课即将开始。
　　相比与梵音寺前院数百位僧人有条不紊地忙碌身影，梵音寺后院内却是宁静闲适。
　　萧峰房内，几案上清茶早已凉得通透，围桌而坐的萧峰和玄智大师两人同时看向窗外。
　　抬眸望了望窗外明媚肆意的阳光，萧峰此时的心情却有些难又言喻，还不等他开口，胸口突然袭来的锐痛就逼得他猛咳起来。
　　直咳得一直平静无声的玄智大师都欲要关切地寻问，萧峰才好容易压下了胸中闷痛和咳嗽声，微微摆手哑着音低道，“没事，老毛病了。”
　　“萧将军，还望千万保重身体。”玄智大师闻言，脸上难得隐有几分忧虑，“你多年来外疾内患无数，本就是靠着一身高深武功修为强撑，此次又因两位公子的事损耗太多内力修为，伤心劳神至极，实在不能太过随意。你要知道，你与华国和萧家而言，都是若神明天阕般存在。”
　　萧峰微一抿唇，眸色淡然间表情越发苍凉，“这些话若是旁人说说倒也无妨，怎么大师也取笑起在下来？我是怎样的人，大师自是知道。我一个罪人之身哪敢言勇，这些年还苟活在世间不过是心中执念太多，不敢轻生罢了。”
　　“你我相交多年，你还是这般卑拗低如尘埃，任何事都宁愿独自背负的性情，真是不像萧宋渊亲手教导出来的人。”玄智大师轻念一声佛号，深深长叹。
　　一听玄智大师提到了自己三叔，萧峰明眸忽然点亮许多，脸上却隐含无数内疚之色，“三叔是世间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这般庸碌之人实在是愧对三叔的教诲。”
　　“萧将军何必这般贬低自己。佛语有云：‘花开花落，法尔自然，缘尽缘散，本来如是。’萧将军何必总是执迷于过往种种，这些年若没有你苦苦硬撑，怕这华国乃至整个天下之势早显纷争四起之势。若老僧这般身负占星师名号之人，也不如你对华国的全心护佑、全力付出。”玄智大师站起身双掌合十，恭谨郑重地对萧峰道了一声佛号，一揖到地。
　　“在下只是职责所在，大师太过客气。”萧峰连忙起身恭敬作揖间，心思微转下不觉突道，“大师这般礼遇，我实在愧不敢当。不过你我一夜炳烛而谈，大师还是不肯告知萧峰那些隐秘？”
　　玄智大师脸色瞬暗，神情隐有难言之色，“萧将军，不是老僧不愿如实相告，实在是萧将军之请，老僧不能从命。”
　　“我也知这般唐突请求实不应该。”萧峰突地上前一步，神情尽是恳切之色，“此次我儿宁泽体内噬魔虽被再次封印起来，可难保下一次它不会再吞噬泽儿心性，到那时——”
　　“到那时，灵霄峰诸天阁上自会有人出面解决，萧将军不必介怀。”玄智大师忽道。

　　“如何出面解决？还像此番假借慕容世家的手，不但封印泽儿体内噬魔，更以此夺走我的半块青龙玉，重新让东方燕国的青龙占星师继任？”萧峰不由自主地握拳，脸上显出几分怒色，“诸天阁上那位无相帝师，不就是想让中洲天下重新回来天下四大占星师掌控，以达制衡天下格局的意图。这般接二连三地出手，实在为人不耻。”
　　“萧将军，你——”玄智大师立时想急声阻止，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没有出口。
　　眼前的萧峰从爱妻到宠儿，实在和诸天阁上有太多太多的恩恩怨怨，数言难尽、数恨难了，真是慰也无法、劝也无用。
　　萧峰让玄智大师的忽然喝止闹得心头一寒，可终是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再次微微作揖道，“是萧峰莽撞，望大师见谅。”
　　“萧将军，你应该知道老僧不是那个意思，老僧只是不想你牵扯进去太多。你也应知天境云海的灵霄峰诸天阁上，是天人皇族玉家龙脉，他们皆是近神之体，天界血脉。中洲数百年来或数千年来朝代更迭，山河交替皆有天人皇族背后掌控的身影，他们真是比佛祖和天界更临近世间。”
　　“萧将军，没有人能逃得过天人皇族玉家人的手掌，就算是老僧还有其它南方襄国、东方燕国、西方封国三位占星师也都是诸天阁上星宫四大圣兽遴选出来，守护四国安宁的。”玄智大师说到这里，似暗自咬了咬牙才终于神情痛苦道，“我们虽然是天下四国占星师，可一身秘术修为却都是诸天阁上玉家人所教。”
　　玄智大师压低了语声，失落道，“天人皇族玉家本就是近神之体，而作为天人皇族玉家人的师上——天相帝师，真的是有毁天灭地、掌星控世之神术修为，老僧不告诉你他的事情，一是老僧并不知道帝师真正的修为境在何处，心中只是有许猜测而已；二是玉家人虽很少离开灵霄峰诸天阁上，但中洲诸多大事很少瞒得了玉家人的眼睛，老僧实在不想你与诸天阁上再撕破脸面，必竟——”
　　“必竟什么？”萧峰寒声忽问。
　　玄智大师颓然长叹，“必竟而今已然没有帝师最喜爱的尊夫人能在其中来回斡旋，没有再能窥探无相帝师意图之人。这种欲挑战神意妄图反抗的想法，随时能让无相帝师找借口杀了你们萧家父子，灭了你们萧氏一族。”
　　“大师此言差矣。天下四国虽主要有你们四大占星师辅佐护佑，可也离不开各国世家族人的舍命守护，我萧氏一族守护我华国数百年之久，可不是他无相帝师说灭就灭得了的。”萧峰嗤笑一声。
　　“可萧将军于你而言，这些年你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吗？”
　　玄智大师说完这番话，似用尽力气般重重坐在椅子上，口中不由自主地念了无数佛号，手上不停地飞捻佛珠。

　　他太了解诸天阁上玉家人的狠戾手段和诡秘作为了，这些年灵霄峰上虽少与自己联络，可并不代表很多事他不知道，所以种种行径下来已足够让活了这六十有九岁月的玄智大师，如今想来依旧这般惶惶不安恐惧，无法表达内心的慌怕。
　　从何种方面而言，自己都不能跟萧峰说出灵霄峰诸天阁上，玉家人和帝师的隐秘，他不想再让萧峰离那万劫不覆的死局再进一步。
　　这世间没有人能反抗天人皇族玉家，四国的命脉皆为其掌控，岂况人乎？
　　萧峰听罢突然捂着嘴唇又震天响地的猛咳数声，好半晌才停息后，方抬眸似有若无道，“大师是怕萧峰现在还与诸天阁上为敌？”
　　“老僧并未明言，但也知道萧将军与诸天阁上虽了解了当年的恩怨，这些年下来也是摩擦不断，各有怨结难开。”玄智大师直接了当道，“萧将军这些年为了保护泽二公子，与其他占星师和诸天阁上玉家各殿侍者皆是数次冲突。也就是近五、六年因为二公子的征天轩突然崛起，能抵挡各方势力，才让萧将军慢慢隐于幕后。”
　　“所以，老僧无法告知实是不想泽二少爷体内噬魔再次被封印之后，身体渐好之时，萧将军再与诸天阁上有更大冲突，这几十年血已经流的够多了，望将军见谅。”
　　“难道大师还以为我如今知道那些隐秘后，会直接拿着剑冲到诸天阁上去？”萧峰哑然失笑。
　　“萧将军难道没有这般做过吗？”这次玄智大师瞬间反唇相讽。
　　萧峰一时被玄智大师问的哑口无言，不觉气势也弱了几分，“大师，当年之事何必再提。”
　　“萧将军可是近百年来，凡人中唯一一位能找到天境云海所在，冲上灵霄峰诸天阁上的当世豪杰。并也是三百年来诸天阁上唯一一位能活着离开那里的人！”玄智大师转了转手中佛珠，语声不喜不悲，听不出心境、道不出态度。
　　可听到此话的萧峰俊脸上却隐有几分灰暗之色一闪而逝，不由再次转头看向窗外，既躲过玄智大师射来的灼亮目光，也暗自稳稳心神。
　　有些事做过就永不言悔，可有些话点到即止为可。
　　玄智大师一看萧峰而今神色，暗暗长出口气，他心知对于打探诸天阁上的隐秘之事，萧峰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向自己提及。
　　虽然自己再次揭开了萧峰内心深处那道伤疤，但也唯有如此，方能让自己摆脱萧峰步步紧逼的困局。
　　玄智大师垂眸看向手中佛珠，刚刚定下来的心情，还不过须臾就让萧峰慢悠悠吐出的另一句话，给再次惊的犹若刀劈雷击。
　　“诸天阁上隐秘，萧峰此后再不会向大师求教。但萧峰还有一事请问大师，您可知当年爱妻一直没有告诉我的，我大儿宁瑞所批命格中，那后半句话——是什么？”

　　袭袭夏风，纵然吹得衣袂飘飞，也让人心情舒畅、暖意温荡。
　　与崔少商相谈一夜的萧宁瑞，此时缓步向自己所居宅院走着，全无困意间心情更是出其的好。
　　崔少商也是个心思玲珑七巧之人，自己与其交谈中因没有了对弟弟泽儿那总是怕伤其隐密的心境，反倒是说话间不需刻意避讳什么，这样则更加便于了解双方意图。
　　从崔少商那里知道弟弟心中症结所在的萧宁瑞，不但为自己无察下错会了弟弟心思感到自责外，更为自己弟弟能有崔少商这样，全心全意守护他的朋友而感到高兴。
　　决定回房洗漱换身衣服就去看弟弟的萧宁瑞，也不在在意自己脸上伤势，加快脚步想早点跟弟弟说清楚一切，心情雀跃间脚下也疾步如飞。
　　若不是顾忌这里是佛门静地、千年古刹，矩于理法的萧宁瑞，都有点忍不住想施展轻功飘向自己宅院。

　　萧宁瑞好容易兴冲冲回到宅院，刚一推开自己房门，原本的好心情就让直接背对房门颀长单薄、锦白华服下拔背张肩的背影给生生刺得眼痛心恼，没来由地气恨交加。
　　萧宁瑞紧锁墨眉间紧了紧推开房门的手指，迈步进房后关门落闩间，暗吸好几口气才稳住心中渐升的怒火，神色平静地走过跪在房内正中的身影，在正前方桌案前坐下。
　　扫了眼桌案上的用细柳编成余约三指的藤条、手掌余宽的紫檀木板子、小臂般粗壮的木棍，以及几张字迹工整、灵秀超逸的绢字规规矩矩地摆在那里，萧宁瑞眉峰更蹙几分。
　　可最让萧宁瑞火大的还是，眼前临深履薄般跪在近前的人，微微颤抖高举过头顶的双手托着的，那条两指余宽的莽鞭。

　　萧宁瑞定睛看着垂首跪地的人手掌，因为紧张而几不可查地握了下莽鞭后，又被莽鞭下无数细密如雨般的银色倒勾给剐出道道血痕，血水形成滴状掉在那滩已经成了深褐色血渍的地面上，他感觉胸中怒火都能烧着了自己头发。
　　可越是这般怒火中烧，萧宁瑞脸上越是平静得若一潭死水般沉寂，眸光深邃间缓慢张口轻道，“你这般举动是何用意？”
　　而萧宁瑞近前仙姿英逸、脸色惨白的人一听到此话，身子猛然狠抖几下，手中的莽鞭不觉间又陷入掌内血肉模糊的皮肉中几分。
　　眼瞅着血水若涓流般滴到地上，萧宁瑞恼恨的自觉牙根都疼麻起来，可语声却更加平静地一字一句道：
　　“萧宁泽，你再不把卸鳞鞭放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直接砍了你一双手？”

　　圣诞快乐，祝大家一切如意，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