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兮晴曦（清穿）》梧双

14、迷惘

　　晚饭以前，我被叫到了年老爷的书房里问话。
　　一进屋，我就感受到了那种“三堂会审”的架势。年老爷和年夫人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然后左边坐上那位我不熟悉的年轻少妇，以及羹尧二哥。我先是有些奇怪的瞟了那两人一眼，因为有些疑惑少妇与二哥的关系，然后又回过头来，再看看坐在我右边一男一女——也是我不认识的人。其实来了年家那么久，很多事很多人我都还是不明白不清楚的，因为只顾着自己的事了，所以对周围情况都欠缺了些许必要的观察。
　　不过现在也不是去关心和了解这些事情的时候。
　　偷偷的瞟了一眼正中央的两位主儿——果不其然，年老夫人是非常生气的，因为她那原本凸显的眼珠子此时更是瞪的滚圆滚圆的，跟个要蹦出来似的。然而年老爷……光那一眼看上去，还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来不及再多思考些什么，就“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书房内顿时静悄悄的。
　　我低着头，垂着眼，但能感觉到那些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了我身上。
　　“晴曦知错。”我半天只干巴巴的吐出这四个字。
　　“……你倒也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吗？”年老夫人终究是沉不住气，几乎是在尖叫着，“这些年，是我和老爷都太宠着了你了还是怎么着，竟不知天高低厚的，自作主张的推拒了一门送上门来的好亲事，还白让一下贱的丫头占了个大便宜，你这不摆明了要气死你娘我吗啊？这事儿要是一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不说，你爹与你二哥的难处你可想过没有？！真是要命……”
　　“娘，”陌生而温和的声音插了一句，“您慢慢说着，小心别气急上了心。”
　　我歪头朝声音源望去——是我右手边那位不认识但是长相清秀的帅哥解了围。
　　“……希尧，你倒还有心为娘想着，”年老夫人顿了顿，声音调低了分贝，但是依旧怒气冲冲，“可是这丫头，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希尧？我脑袋里难得反应迅速，年希尧，那么应该是年晴曦的大哥吧？
　　我又偷瞟一眼过去，然后心里暗自肯定了——年家的相貌基因理当都是非常优秀的。
　　也亏得我现在还有心想这个。
　　“是啊，娘，您说的对，今儿个晴曦妹妹是任性的没了谱儿，也实在该罚，”也只有羹尧二哥在此时还拿的出开玩笑的口吻，“所以娘您看着，该打的打，该骂的骂，只管消了您的气就行……”
　　——啥？！
　　我抬起眼朝二哥一瞪——你怎么这么快就把我给卖了！？
　　然，二哥却勾起唇角，接下去来了一句，“就是请娘您打骂时，也手下留情些，省的事后悔了再犯心疼病，那样就不值了……”
　　……呼，二哥，我该说你是会唬人呢，还是会哄人呢？
　　年老夫人像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先是以为你真狠的下心来，要教训教训这丫头，倒头来还是一样护着不给碰，这点你和你大哥都一样，有个妹妹就忘了娘，这丫头如今的任性都是平时被你们这些个年长的由着胡来，宠的没了边儿……”
　　“行了，”老夫人正滔滔不绝的叨念着，年老爷忽然开口打断，“玉禾，你也喝口茶，停歇停歇吧。”
　　不愧是年家最大的Boss，一开口就让老夫人给闭了嘴。
　　我还是跪在地上，一声不吭，手心里却捏了把冷汗。因为心里头明了的很，这年老头儿虽平日里不多发话，一旦张口却必定是“语出惊人”（——就惊我一人）。他这会儿也必定是心里打定了什么主意，要开口发言了。而我却唯恐又是那些“XX公子要了你”“我已经把你许给XX”之类的话，所以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
　　“东绮，过去把二格格给扶起来，”年老爷先是道，“以后，你就跟着二格格了，可得把格格服侍好了，不得有闪失。”
　　“是。”微显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应道。
　　随后那被唤作“东绮”的侍女就走到我身边来，搀着我的胳膊，微微使力，“格格，您靠在奴婢身上，慢着点儿起……”
　　膝盖跪久了就疼的有些麻木。我依着那丫鬟的身体歪斜着靠站起来，然后再转头将那丫头打量了几眼。
　　唔，还行。虽然相貌上有些不及春儿，但能感觉出是个简单明朗的人。
　　于是我复又垂下头去，等着年老爷继续发言。
　　许久之后，只闻年老爷一声叹息。
　　“……如此，来年春儿的选秀，晴丫头怕是逃不过了阿……”
　　我一听，心里一声咯噔，选秀……是阿，我怎么就忘了这回事儿呢！
　　“可是他老爷，晴曦这丫头这么不上规矩，进了宫也只怕……”年老夫人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情，“老爷，您能不能再想些法子，阿……”
　　“法子？”年老头冷冷道，锐利的眼神对上我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嫁人，可是这丫头偏生不要！我饶是有上天的本领，这会儿还能有什么法子！？”
　　我一声不吭的听着年老头子的训斥，心里头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从前看言情小说不曾深刻体会到的一点，那就是女人在这个时代真没什么生存价值。为什么我除了嫁人就没别的法子了呢？难道女人生来就是为该给男人作暖床与繁衍后代的工具的吗？
　　算了。现在光是义愤填膺，也没用了。
　　“他老爷，”年老夫人像是有了什么主意，“虽然如今四王爷是指望不上了，但是若有其它人家的公子未娶妻的，身份又配的上的，也可以再考虑考虑的不是？上次我瞧见那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可真真是一表人才啊，还有那兵部的察尔哈林，我听说啊，他虽然只是个武将副官，但人憨厚老实，靠得住……”
　　额上不禁划下一滴冷汗。年老夫人啊，您为了帮您这不争气女儿谋个好出路，还真是操碎了心呐……
　　“咳，咳。”二哥背过身去，偷笑厉害的几乎岔气。我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对上我凶巴巴的表情，很迅速的恢复了先前严肃的官方表情。
　　“行了，玉禾，”年老爷显得很不耐烦，“你要不先退下去吧，还有希尧、桐月、望雪也是。就羹尧与晴曦，其它人也都退出这个屋子，我有话单独和他俩说。”
　　大Boss法令，无人敢不从的。就算是年老夫人满脸不情愿的表示想留下来旁听，也被年老爷手一挥让几个丫头给‘拥’到屋外去了。
　　门“吱嘎”一声关上，屋内一下子静的仿佛与世隔绝般。

　　年老爷踱步到我面前，命我抬起头来。
　　我乖乖的抬起头，很认真严肃的等待年老头子的最终感言。
　　年老头子细细打量我半晌，才开口道。
　　“……你这张脸生的，倒与你娘年轻时有几分的相似，”年老头子自顾自的说下去，精明的俩小眼就眯了起来，“你姐姐落曦也算是有沉鱼之貌，但却唯独了你这样的水灵儿……”
　　一听这话，我打心眼儿里一阵恶寒。不为别的，只为“水灵”这等形容，实在无法令我等以宅人自居者消受。
　　“如今看来，你不嫁四爷，也未必有所不妥，”年老头儿捋了捋胡须，皮笑肉不笑，“四爷那儿，一个春儿也算尽了我年家的一番心意，至于晴丫头呢……我年家的二小姐，若是参加选秀，许是条再好不过的出路了……”
　　寒意自心底发起，缓缓蔓延，直至遍布了全身，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爹！”二哥着急的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我，再拼命朝年老头子使眼色，“您又何必跟晴丫头念叨这些，您明知道她听不明白……”
　　不啊，不是的。我不可抑制的浑身颤抖着，几乎想要冷笑出声。我听的明白，我怎么可能听不明白，我全听得明明白白啊……
　　“不明白？”年老爷望了一眼仍不停颤抖的我，漠然的一笑，“当年只怪我压错了宝，着实是可惜了落曦，但如今也没法子走回头路了，我也只剩了晴曦一个能指望的了……”老头子一转头，看向二哥，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羹尧，你也就这么个妹妹……该教她明白的那些，你得看着办了。”
　　我死死的咬住嘴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于齿间处弥漫开。
　　“……”
　　二哥担心的望了我一眼，微微眉起头，却只得垂首，低声的应一句，“是了，爹……”

　　之后，我甚至连自己是怎样走回房的，都记得不甚清楚。只是依稀回想的起，当我打开书房的大门迈出第一步时，晚昏上空鲜红的余光给晃了眼，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于地，背后有谁及时拉了我一把，却只是被我一把甩开……
　　行尸走肉的回到自己房里，守候多时的东绮忙将我扶到位子上，端上热茶与糕点。见我脸色甚是难看，忙问我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云云。
　　而我却缓缓的摇摇头，声音沙哑道，“没哪儿不舒服，只是有些倦了。你去跟老爷夫人说声，就说我今儿没胃口，晚饭就省了。”
　　东绮小心翼翼的望了望我，见我真是倦极了的模样，便服身应道，“那么奴婢的这就去办。”
　　我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微微皱眉点了点。

　　等东绮退出屋子，我走到床那边连鞋都懒得脱，一下倒在床上。
　　我睁大眼睛，干瞪着床顶，脑中一时乱极。
　　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
　　而我也同样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消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