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岸南）红蜻蜓》荨麻豌豆

4、肆

　　近畿大学篮球队的组成是这样的：七成是大阪及附近地区的本地球员，本地球员中约一半来自丰玉高中、另一半来自大荣学园；剩下三成球员来自外县。
　　也就是说，篮球队七成前辈对南烈的黑历史有所耳闻。
　　高年级几个脾气大的丰玉前辈至今也没能原谅南，见面还会翻旧账戳他。其他前辈也只是默契地缄口不提而已。南没法像三井那样，能在一个新环境中以一个纯良（？）形象毫无顾忌地开始大学生活。

　　但三井还是觉得和南做舍友是有好处的——虽然南对打游戏没兴趣；又以“不习惯结交朋友圈”的理由，谢绝了和自己神奈川的朋友（德男等人）一起吃饭的邀请；自己感冒时，南拿来的药还苦得要命……
　　篮球以外，两人交集好像不多。三井乐于打游戏和朋友聚会旅行，是学校电竞社主力，大学生活多姿多彩。南经常回家中药店帮忙，加入的是学校剑道社和传统草药协会。三井笑话他活像一块“裹着炫染荧光色时髦织物的千年化石”……
　　——但，起码两人合作，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找他们414寝室的麻烦啊。

　　曾有不长眼的，欺负惯学弟的高年级来找麻烦，三井会首先自觉摆出不良时期的凶恶脸，字正腔圆骂道：“魂淡！看什么看啊！”把找麻烦者的气势吓走一半。然后会听到南冷飕飕的关西腔：“没事还不滚？”把找麻烦者剩下一半气势也吓走。
　　久而久之，414寝室仿佛被布了“哥是有故事的谜の男子，不要招惹哥”的结界。

　　然而，三井和南精心维护的，画风邪魅（？）的寝室结界……在大学生活刚开始一个月后被毁了一半（又过一月，大学篮球联赛开始，有三五粗汉抗一面“炎之男”的旗帜来到楼下……导致另一半结界也毁了，这是后话。先说被毁的前一半）：
　　那是阳光明媚的宁静春末——在学生公寓楼下，响起一个粗声大气煞风景的公鸭嗓：
　　“南！南——是我！说起来，我俩14年来头一次分开这么久啊！我们学校新生海训一结束，我就连夜坐车回大阪，先来看你啦！”
　　这嗓子大分贝噪音，像一张鸭蹼踏破了如镜水面，公寓窗口纷纷有脑袋探出，俯视着楼下晒得跟颗蜜枣似的，留辫子，耳钉反光得刺眼的黑大个。

　　岸本，这个脑容量也小得跟颗枣似的笨蛋！考大学时，根据他过小的脑容量能考出来的成绩，可选的学校就剩警校和海事大学了。在听说警校生必须统一剃头后，岸本毫不犹豫选了海员作为未来职业，麻溜投奔海事大学去了。美其名曰：子承父业，都是跑运输。

　　南本想以白大褂+口罩（…）的药学院实验室装束下楼去接岸本，但想想也是白搭——那个笨蛋一定会大着嗓子喊：
　　“啊哈哈哈哈你小子至于穿成那样吗？我还认不出你？我俩可是系着小手绢拖鼻涕时就熟了！你穿宇航服我也认得，什么都不穿我也认得&#￥%&……”
　　——脑补一下可真是糟糕的场景啊！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住同层的好几个篮球队队友纷纷蹿上走廊和阳台，呼哨起哄：“喂！南！你老情人来啦哈哈哈——”
　　在窗口伸长脖子，一脸兴奋看八卦的三井转过头，摆出一副想表达深切同情，但一看就知道是装出来的样子：“南，原来你各方面都这么的……长情专一啊……”
　　“闭嘴！”南砸了一本篮球杂志过去，“想活命就少说两句！”然后还是抓了外套……顶着篮球队损友半走廊的起哄声，乖乖下楼去接人了——当然，见面先揍一顿！肯定的！
　　——————————————————————————————————————

　　说起来，为什么就和这个四岁认识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口无遮拦的家伙一直黏在一起了呢？一开始，大概是因为岸本会无条件为南打架，以一副并不利索的小拳头，为他挡住同龄孩子所有的排挤和奚落；
　　小学中高年级以后，南已能和他并肩打架，并渐渐显露头脑优势，而岸本已经由于打架和篮球两个冷门特长，身边再无其他朋友，离不开的只有南——
　　“南，这次考试还要家长签字哪！我这分数，我妈会揍死我的！帮我想想办法啊！”
　　“南，我妈说期末再不及格就不给我做饭吃了，帮我补习一下嘛！”
　　“不就是跳高撕破裤子了嘛！那群女生至于笑得那么可恶？南，帮我想想，对付女生我没经验啊！”（南也没经验啊）
　　被需要，被仰望的感觉实在很好！
　　特别是，这时的岸本乖得像摇尾巴的大型宠物一样。

　　凑巧南也喜欢篮球，对南来说，哪里再去找一个配合十年以上，位置互补，能在内线给予最大限度支持，连手势都不用，彼此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心领神会的搭档呢？
　　拿下大阪国中冠军后，听教练说岸本为了想替自己挡住所有对手，赛前加训到很晚，南还感动了一把
　　——那么剩下的，就是一起去有北野先生的丰玉了！（这个定语必须加！）

　　南知道自己性格并不讨喜，所以真心对他好的人，值得他全身心相报。

　　“……他是一流PF，身高有，力量有，弹跳有，篮下脚步灵活，场均篮板和助攻的数据相当不错——您也看见了——能扛住内线对决，也能突破和组织快攻，而且一名PF更多包揽了场上脏活累活，作用更体现在防守犯规这些数据无法反映的方面……”
　　办公室的墙壁和天花板白得刺目，垂挂的豪华水晶吊灯将光源肆意抛洒折射，晃花了长桌那边少年的眼。
　　长桌这边，并排坐着丰玉理事会和招生部人员，清一色西装领带板正的严肃长者，嘴角也是清一色紧抿着，不见一丝笑意。他们眉眼严峻，审视着长桌那边穿国中校服，剪着齐刘海，面带稚气的15岁少年。铮亮的桌面倒映着他们严峻的面容、挑剔的目光，在长桌那边的南眼里，窒息般的压迫感变成了两倍，比球场上被多人盯防时还紧张。
　　可南还得说下去，他不能不为最好的朋友去争取——作为私立名校的丰玉，学费也很“名贵”。南的家境尚可支付，而对于岸本家里就稍有吃力了。
　　“如果也能一起得到体育最高奖学金，就好了”
　　——所以他此刻一反常理站在陌生的办公室，像一个进行申诉的受审者。

　　“……南烈同学，你说的这些情况，在学生基本情况评价书中基本都有所反映，我校招生办也已有初步了解——丰玉是篮球传统强校，我们当然不愿错过任何一棵好苗子，可是我校奖学金评定也是有严格程序的——特别是新生体育最高奖学金，每年只有一个名额，从未破例，今年这个名额已经决定授予你——新晋MVP。”
　　招生部人员忍不住打断了他。
　　长桌对面，一直以卑微的姿态躬身站着的少年微微直起了脊梁，那双幽深安静的黑眼睛里没有太多欣喜，而是流露出一种困惑迷惘的神情。南小心又认真地问道：
　　“那，我自愿放弃最高奖学金，把这个名额给他，可以吗？”

　　丰玉招生部人员回以一声轻笑——其实这接近于讥笑，招生部人员以无力甚至有些怜悯的语气回答：
　　“南烈同学，申请我们学校之前，你都不了解一下学校规章制度的吗？奖学金哪是你想让就让的？我校奖学金评定程序严谨，结果是要挂出来公示的——你以为自己很高风亮节吗？可你让别人看到这个公示结果后怎么想？这样会给学校董事会添麻烦的。”

　　“可岸本是我一起打球超过十年的搭档，没有他的助攻我也得不到MVP的荣誉……”
　　“好了好了，”招生部人员明显已经对这个不知斤两的孩子失去了耐心，亮出几页白纸黑字，抖得哗哗响，“你先好好看看丰玉各项制度吧！况且，我们丰玉的大门对所有篮球健将敞开，其实我们很欢迎岸本实理同学，不然也不会向他发出推荐书——但是，提供最高体育奖学金是绝无可能的事！南烈同学，还想说什么吗？”

　　对方态度傲慢，语气不容置喙。南15年人生里第一次有孤立无援的感觉，虽然相比后来的经历不算什么，但当时，在一片光影陆离之下神色严峻的陌生面孔中，欠身的少年下意识地转动眼珠，望向坐在房间偏僻一角的长桌末席的安静长者——
　　北野先生！瘦小的老人穿着褪色的旧西装，连领带也未打，老人神情慈和、目光清亮地望着紧张的少年，对于南，这目光像是水下濒临窒息之时飘来的，可以维系生命的浮木。

　　……一边是最好的竹马朋友，一边是最敬重的梦想中的恩师。放弃哪边，都是少年不可承受之重。
　　南还在徒劳地想两全之策——不知是不是那时候，他孤注一掷的狠劲就已经被激活？总之当时，看上去沉静寡言的15岁少年结结巴巴地撒下一个最忐忑的谎言：
　　“那，那很遗憾……这样的话……我，我就只好接，接受大荣学园的邀请了？”

　　——大荣？他还记得决赛后，土屋淳和自己握手时不甘又冷静的语气：
　　“你们不错，我一个人打不过你们两个，但高中篮球可是五个人的！我会去大荣，带着四个队友再来找你。日子很长，我们后会有期！”
　　自己也去大荣？！没有北野先生的学校，根本不可想象！

　　其实这15岁孩子的谎言实在是拙劣的——语气、神情、紧张到微微颤抖而不自知的站姿，无一不表明谎言的可笑，和这熊孩子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度。
　　少年的神经在成年人的不屑一顾中，紧张到快要崩断。一个苍老的声音拯救了他：
　　“是吗？那是多么可惜啊，作为篮球队教练，我真为失去两个好球员感到遗憾——诸位都为父为祖，作为一名长辈，”老人停顿了一下道，“——我会为我们失去一个好孩子深感不安。”

　　南惊讶地抬起头，怔怔望着北野先生，包裹在重重皱纹里的微笑是那么温暖有力。
　　“国中篮球虽然只是小孩子的游戏，但由于和高中推荐名额及奖学金挂钩，也渐渐沾上了功利——十三四岁的孩子也知道了刷数据争抢荣誉，真是令人痛心！而现在，有一个为了队友不惜放弃自己所获荣誉的，单纯善良的孩子，就站在各位面前。若只是因为某些条条框框而失去了他，我想，我会抱憾终身。”老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力量。
　　南瞪大了眼睛，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和使命感击中了他——他最敬重的人，竟也信任着他！
　　“南烈同学，你可以放心回去了，”老人对少年含笑地眨眨眼，“回去告诉你的搭档，我们会为他破例增加一个最高奖学金名额，而我，会在丰玉等着你们两个。”

　　一锤定音！
　　少年得了老人的承诺，放心地道谢离开了。

　　而少年不知道的是，自己离开后，老人立刻站起身，对上座几位比自己年轻的理事鞠躬，态度恭谨到令人心痛：
　　“对不起！请原谅！我也是为丰玉篮球队着想，我知道增加奖学金名额是不可能的，为了不给理事会添更多麻烦，这笔钱请从我的薪水中扣除吧？但请别在两个孩子面前戳破。”
　　“哦？为篮球队着想？那北野先生今年能带队打进四强吗？”
　　“这……承诺都是不可靠的，我只能说，我会尽力……”

　　北野教练的这个秘密，南直到多年后才知道。
　　当时15岁的南真以为是凭自己的小聪明和孤注一掷的小谎言为岸本赢得的奖学金，俩少年捧着丰玉的录取通知书，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从小六那年对run&gun惊艳的初见，四年的汗水和努力，他们终于要去梦想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