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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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南烈入住近畿大学学生公寓的第一天，和室友打了一架。
是日春风拂面，落樱缤纷。
南铺陈好行礼及生活用品，简单收拾房间，把墙上窄小的壁龛擦干净，小心翼翼嵌入北野教练的相片后，又带着不自知的笑容检查一番——尺寸刚刚好，真是合适啊。见室友还没入住，他决定去打开水。
谁知等南打水回来，室友已经来了，正背对自己，放着大包小包行礼不收拾，竟试图取下壁龛上北野教练的照片，换成个肖似肯德基上校的胖老头！（这老头还有几分面熟？）
岂有此理！
南当即阴着脸冷冷喝道：“你，再敢动一下（北野教练的照片）试试！”
举着胖老头照片的室友回头，辨不清长相（因为满脸怒容五官纠成一团），下巴依稀有疤痕（可见也（？）不是善类），挥拳怒斥：“怎么着！更配摆上壁龛的，分明是安西教练！”
——（看来学校深谙体育特招生的破坏力，不惜抓大放小，安排房间都搁一起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教（男）练（神）保卫战一触即发！
事关各自心尖的白月光，战况激烈……后来南厚道地先收了手——用丰玉必修的空手道和跆拳道招式，对付如此外强中干的打架废柴，胜之不武。
这时脸上敷着毛巾的室友闷声说：“喂，我认得你，你是丰玉的南，我听安西教练说了一点你们的事……唉，那种事，要是换了我，我也不知自己会怎样呢？也许更糟？”
南怔住——犯下的错，即使被原谅，被原谅可不等于被理解，室友这话让他几乎感激涕零——丰玉以外，头一次有人对他表示理解。多么善解人意（？）的好同学啊！
被感动的南决定让步：“啊？是吗？你能这么说，真是很感谢！你也带着教练的相框，一定也很尊敬你们教练吧？我们何必为争一个壁龛而动手？不如把相框放置别处吧？”
室友从毛巾里抬起头，现出一张剑眉星目的俊朗面孔：“好！那一起放窗前吧！”
他主动伸出手，笑得白牙耀眼，“认识一下？我是管理学院的三井寿，来自神奈川湘北高中高三IH上交过手，相信作为我们手下败将的你们是有印象的，请多关照啊。”
“我是药学院的，药学院——南烈，请多关照。”
于是相框里的两个老头子被安置在窗前，一胖一瘦，肩并肩地微笑，被春天里几盆怒放的紫色铃兰和白色雏菊围绕着……
等等？被白雏菊围绕的相框？！
“……呃，我们还是把教练的相框再换个地方吧？放这儿好像哪里不对？”
“……好吧，确实感觉不大对……”——最后相框被放在两人各自的床头。
不打不相识的新室友好像共同话题还挺多的样子——
——“原来安西教练和北野教练是同期生？我们也是同期生啊！”
“是啊真巧。”
——“你也184公分？我怎么觉得你没我高呢？”
“因为你的发胶显高吧？”
——“你也喜欢把帽子反着戴？哈哈哈看着好傻！”
“那是小学时候啦，总比你高中都反着戴强吧！”
——“你也接到通知了吧？下午去篮球队报道，没想到会和你做队友啊对了我打SG，但其他位置也可以。”
“我打SF，但任何位置也没问题。”
——“没想到你也拿过县国中MVP？对了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也拿过国中MVP。”
“其实都是过去的事。”
——“听说你也三分球不错敢不敢单独比一比？”
“奉陪到底，谁怕谁。”
——“昨天你说梦话了。”
“你也是……能问一下吗？铁男是谁？”
三井一副就不告诉你的神气，又坏笑着说：“但是我可是知道你梦里喊的那个岸本是谁——全篮球队，不，可能高校篮球界都知道！”
南烈石化……
这个“名声远扬”的结果，固然也是少年轻狂那段迷失的代价。可是岸本，这个4到18岁与自己如影随形的，单细胞小脑容量的家伙，现在也不过不在一所大学而已，竟至于会入梦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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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国中时父亲是反对南继续打篮球的——以前同意儿子接触篮球，是因为那可以让儿子不再体弱，现在南已经很健康，篮球也该像煎服过的药渣一样，从儿子人生里倒掉。
未成年以前，南生活在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一半动一半静；一半宽阔一半逼仄；一半明一半暗；一半充满青春热血的喧嚣气息，一半充斥着暮气缭绕的古旧气息。
每次南不得不从宽敞、明亮、挥洒汗水的喧闹篮球场离开，回到狭长、昏暗、药味弥漫的南龙生堂，有时会感觉像穿越到了异界。
少年会更喜欢哪个世界不言而喻。南越来越不喜欢后一半世界，开始借口打球以晚归，有时和岸本一起用拳脚对付来挑衅的同龄少年，偶尔也去挑衅别人，反正他和岸本总是赢的，即使挂点彩又算什么——并且，在和球场同龄人的接触中，南重塑了各种审美观。
在不断的“小烈，今晚七点前必须回家，听见没有！”“小烈，不准敞着衣扣！流里流气不像样子！”“小烈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粗口了！真是没规矩！”……此类斥责中，父亲对开始进入青春叛逆期的儿子终于忍无可忍：
“参加校篮球队？绝对不行！你在篮球上花的时间已经够多了，篮球不过是使你身体好起来的一剂药引，药效到了，药渣也该倒了！你已经13岁，是时候专心修行了！”
面对光火的父亲，南不说话，沉默地跟父亲对峙着。父亲突然发现——13岁的儿子已经差不多和自己一般高了，13岁的儿子的眼神却已然变得陌生。
——儿子的眼神依然是静的，那确实是自幼在药房修行出的沉静；然而那眼神却也是锐利的，在竞技场上打磨淬迸出的锐利。他的脸颊已渐渐褪去婴儿肥，眼窝也显深了不少，依稀堆出个少年的雏形，稚气尚存的少年一声不吭地，用沉静而锐利的目光平视着父亲。
等父亲咆哮完了，南转身就去书房抱来几本线装书，哗啦扔在父亲面前：“父亲，修行的书都在这里，汤头诀还是简方，您随便考。”
父亲一脸怀疑地抽查了几段，果然南都能答上来，但这更激怒了刻板的父亲：“所以呢？小烈？背全了汤头，是不是觉得有了和你父亲讨价还价的资本？”
“父亲，打球真的影响了我的修行吗？”南问得很平静。
父亲一时语塞。
“打球又真的影响了我的功课吗？”儿子还是很平静的语气，沉静锐利的目光。
父亲还是语塞，南的成绩确实还差强人意。
“没有影响修行，也没有影响功课，篮球真TM无辜呢，像这样就不能再打球了吧——”毫无征兆，南起身，随手抽了根捣药杵，狠狠砸向自己按着桌边的右手指节——
——“小烈！！！你想干什么！！！！”
父亲怒视着13岁的南又静又狠的眼神，忽面对儿子生出一丝面对陌生人一般的惧意。
左手握着火辣辣疼的红肿右手，摔门而出。
屋内是震怒不语的父亲，南知道，沉默不语，意味着父亲的妥协。
咦？好像踢到了什么？定睛一看，岸本像头被驱逐又徘徊不走的亚成年小野兽一样，披着路灯昏黄的灯光，抱膝蹲坐在自家门口，见自己出来，便眼巴巴抬起头。
“魂淡，你怎么坐在这里？吓我一跳。”南捂着右手，没好气地一脚踹过去。
“南，南，你的手怎么……”岸本一脸关切凑过来，鼻尖几乎贴到他脸上。
南龇牙咧嘴从岸本手里把右手抽出来：“嘶……放手啊魂淡！你握那么紧我更疼了喂！”
“啊对不起，南，你也真是的，打架下手狠点就算了，对自己也下手那么狠干嘛？”
南索性挨着岸本一起坐下来，他抱着膝盖咬着嘴唇暗笑：
“笨蛋，苦肉计不下手重一点，老爷子能让步能同意我继续打球？”转脸看看岸本难得一见的眨眼纠结的表情，又说，“放心吧，我家老爷子我了解，他气归气，还是会给我上药的。”
“你父亲同意你继续打球了？那就好，那就好……”
岸本挠了挠依旧像鸟窝般的乱发，粗黑的眉毛挑了两下，如蒙大赦般裂开厚厚的嘴唇笑起来，还做了个双手合十的手势，
“刚才我在这里，偷听到一点你们父子的争吵——哎呦！先别打我——听到你父亲不让你继续打球，真是吓死我啦！”
他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望着南笑了笑，露出接近于害羞的表情，
“真吓死我啦——学校里其他小子都要么喜欢棒球要么喜欢足球的，没人想碰篮球。要是你也不能和我打球，课余时间我还能干嘛呢？大概，大概只能一个人对着篮框练练投篮吧？练到天黑透了，一个人也没有了，就一个人去打游戏，路灯会把影子拉得长长的，要是遇到不识相的，就去打一架，伤了只好来找你蹭药……”
“好了好了你那是什么恶心表情啊！”
岸本那接近于害羞的窘迫神情让南很不习惯，听岸本没头没脑的话居然还有一点点感动的感觉让南更不习惯，于是他挥了挥还肿着的手，一脸豪迈地说，
“继承南龙生堂是我的使命，打篮球也是我的使命！这是注定的！”
岸本黑线，心想这不是昨天电视里放的新番里那拽酷炫男主角的台词嘛——男主一手搂着娇小的女主，一手提着造型玄幻的枪状武器，于一片火光废墟里酷炫地一甩头发：“保护小美是我的使命，拯救地球也是我的使命！这是注定的！”囧！
但是南照搬动画台词也还是让他很高兴，于是他揽住南的脖子：“真的吗真是太好啦！”
“喂松手啊！你勒得我喘不过气来了……还有，不要学小美的台词好不好！”
——新番动画里，女主小鸟依人在男主怀里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娇滴滴道：真的吗真是太好了耶~~~
一起打球的日子总是很快乐，快乐的日子总是溜得飞快。
在近畿附属国中读书的日子像渠中潺潺的流水——樱花开了又落了，国二那年，居然有一对女儿节纸偶悄悄躺在鞋箱里了（什么无聊玩意啊？南随手扔出窗外）；转眼端午时节，小表弟头顶折纸盔甲的样子真可笑，蜻蜓停在荷叶尖上又飞走了；银杏由绿变黄，铺了金灿灿的一地；雪花落下来染得城市一片银白，再无声地化干净……又一年过去了。
转眼间南和岸本已经初三，并且已是近畿附属国中篮球队的正副队长，为了接近有北野先生的丰玉，他们很拼，更并且，拼来了大阪地区国中联赛的决赛权——对手是明和国中，那所学校有队长土屋淳——和南同样有着最大呼声争夺国中联赛MVP的明星球员。
初中篮球赛倚仗个人能力高的队员更甚于战术组织，和一群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在有限的时间内谈战术有些太奢侈。所以近畿附属国中的教练是这么说的：
“你们保持速度，能到篮下最好，有空档就争取自己得分，没空档就想办法把球传出去，尽量传给南，或者回传打快攻。”
他又对南说，“南，如果我们能击败明和夺冠，MVP就是你的了！”
南一脸梦幻般的表情：“啊？如果拿了MVP，那…那就能去丰玉了吗？”
这傻孩子！教练笑了笑：“那当然，我可以透露一下，其实丰玉招生部已经来人悄悄考察过你和岸本了，但是你们决赛表现出色的话，可能会享受更优惠的奖学金政策哦！”
果然，俩傻小子眼睛顿时亮了。教练最后趁热打铁叫住了岸本：
“岸本实理，明天的快攻，你也是重要参与者——你要负责篮板球，南要抢分，也少不了你的挡拆配合，总之，尽你的力量和速度，为我们的进攻辟出一条通途来吧！”
这个一直让他捏把汗的莽撞小子却没露出平素不耐烦的神气，也没像平素一样没大没小跟自己拍肩膀，胡咧些“嘿嘿大叔放心三流对手而已肯定被我们完爆”此类大话——却兀自抓耳挠腮了一阵，脸色红黑相间数次，似乎正和把内心想法说出来的念头做激烈斗争，吭哧好半天，最后低着头粗声粗气来了一句：
“我，我想解散后留下单独加训，可以吗？”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教练顿觉右眼跳了两跳。
一旁正在喝水的南听到了，不假思索丢来一句：“要加训？加我一个。”
“南，你就……不用了吧……”
岸本一脸难色欲言又止，拧着粗黑的眉毛眼巴巴望向教练的神情，好像一头摇尾巴的大獒犬
——太阳果然从西边出来了！教练如是想。
“南，该布置的，我已经布置下去了，明天的决赛你是主力，今天你就不要留下来了，保存体力，回去多在脑子里过几遍战术演练吧？”
散学铃早已响过，教学楼陆续熄了灯，暮色悄悄笼罩了渐渐寂静下来的校园。
“着急上火是没有用的！实理你个臭小子给我停下来！你以为自己是天才吗——妄想在一夜之内练熟挡拆技巧是不可能的！”
空荡荡的体育馆里响起教练恨铁不成钢的斥责。
挨了骂的，自不量力的臭小子岸本只好停下来，此时他鸟窝般四处支楞着的乱发早已汗湿成一绺一绺的，正弓起脊梁，扶着膝盖，气喘如牛。
等喘得差不多了，自不量力的黑脸小子总算说出几个完整句子：
“呼……因为大叔你说过……南和明和国中那个叫土什么的（土屋淳）……是大阪的MVP候选人啊！南是我最好的朋友……呼……明天的决赛……我想看他拿MVP……我想帮他挡住所有的对手！”
傻小子！教练好气又好笑，又有点为他们的感情动容，语气不由得缓和了些：
“这样啊，挡拆呢，其实也万变不离其宗——关键在于，你的队友持球进攻时，你若能准确判断对手会在哪里阻拦，并提前移动到对方防守你队友的位置上去，你就成功了。”
次日决赛果然是一场艰苦的角力。近畿附属国中和明和国中，两队的风格都鲜明显眼——近畿附中令人目不暇接的快攻和命中率不错的中远投；明和扎实推进的打法及和谐如乐章般的攻防转换组织，使这场比赛成了具有象征意义的，传统与潮流、守与攻、稳与快的较量。
比分交替上升，两队的得分始终紧咬在一起，近畿附中没能甩掉明和，明和也没能占优。
距离终场时间所剩无几的时候，两队结束了最后一次暂停，汗津津的双方队员正要离开板凳走向球场，从明和国中的区域，传来了并不响亮却很稳的击掌声：
——“差两分而已，时间还很多，足够我们追上并反超！”
土屋淳，明和国中王牌兼队长，这个栗色短发的高个子男孩，疏眉淡眼，正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掷地有声地发话。
他在场上似乎不如频频上演单骑绝杀的南那么抢眼，却已经能从精准的协调布控，恰到好处的传球（虽然不少被他队友打了铁），以及对场上节奏的掌握，隐隐能看出一名绝佳的球队组织者的耀眼锋芒。此刻，明和亟需一次进球追上微弱的差距，土屋站了出来。
距终场不足30秒，球权在明和。土屋启动得波澜不惊，忽如离弦之箭般开始加速——明和反攻的冲锋号吹响了！
明和的小前锋也无视近畿附中的防守队员，空身迅速抢到篮下右侧45°的位置，遥遥向土屋做了个要球的手势。
“回防，回防！”南高声指挥着队友——同时土屋已经连过近畿附中两人，加速带球来到左侧三秒区——绝佳的传球位置，并且土屋这时确实扬起了手臂……
他要传球吗？近畿附中的中锋来不及多想，迅速拦在明和小前锋面前。负责补防的岸本却直觉地感到不对，不假思索地补到土屋面前，伸直了手臂就要拦截——
“哎呀！笨蛋——”南摇着头，为时已晚——
土屋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凝滞了一瞬，似乎没料到岸本那么快补防。但岸本还是慢了一瞬，只听自己拍到对方手臂上的声音——土屋已经迎着自己强行起跳出手，球入，防守犯规，2+1——罚球命中，明和终于将比分反超！
距终场还剩13秒。明和擦板不中，岸本拼命将明和的大前锋卡在身后，抢到篮板，一个长传给南，明和两名防守队员立刻贴过来，紧追不放，还剩9秒、8秒、7秒……
近畿附中的SG迅速跟上，得到南低位传球，一瞬间把明和的防守队员吸引过去，南借着空档移动脚步，悄悄踏出了三分线。同时，岸本已经像颗出膛的炮弹射向篮下，死死堵住了高大的，准备来补防的明和中锋——
“若能准确判断对手会在哪里阻拦，并提前移动到对方防守的位置上去，你就成功了。”
时机、站位、角度，都那么恰到好处，南向近畿附中SG挥手要球，还剩4秒、3秒、2秒……有最可靠的，一起打球10年的搭档帮自己挡住了所有对手，还等什么！接队友传球的南没有丝毫停顿，扬臂出手——
终场哨声中，是一轻一重两声钝响——“刷——”“砰！”
前者是近畿附中的压哨三分球空心入框的刷网声；后者是……岸本和明和的中锋发生身体碰撞后，脸和地板亲密接触的声音……
“我们赢啦！我们赢啦！”近畿附属国中的球员狂喜地叠上来拥抱庆祝，南在队友们密密匝匝的手臂和笑脸的缝隙中，看着从篮下爬起来的某个笨蛋，狼狈地挂着两道鼻血，咧开厚厚的嘴唇，向自己比出无声的口型。那个笨蛋在说：
“太好啦！我就知道，大阪MVP会——是——你——”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