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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取证(下) ...


  •   “我……我也不知道。”徐铭臣因恐惧,直接默认了瓷瓶是徐家所有:“阿湛,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你不能害我啊,我好歹是你……”

      “大胆,这里是你交攀亲戚的地方吗!”县丞瞪眼喝道。

      徐湛心里也一阵紧张,要是徐铭臣当众说出他与徐家的关系,保不准有人会拿他的户籍大做文章。

      “是你的药,怎会出现在奸夫家中,使奸夫致死?”刘珂问。

      徐铭臣早已吓得两股战战,一问三不知。

      “大人,人证带到。”衙差带领七八个徐家下人进来。徐湛大概一扫,一半是老人,一半脸生。

      刘珂问话,他们大多缄口不言,或一问三不知。却突然有个小丫头站出来,双膝跪地道:“大老爷,冤枉!”

      徐湛认识她,是哑巴姨娘的丫鬟小七,便蹙眉道:“你慢慢说。”

      小七在徐湛的安慰下鼓起勇气,畏畏缩缩对刘珂道:“大老爷,我家姨娘是冤枉的,是老爷逼她去的。近来县衙翻修,老爷跟隔壁的陈司吏求要采买木材的差事,陈司吏不给,老爷让我家姨娘去伺候他,现在弄出了人命,他们欺负姨娘不会说话,将所有罪责推脱到她的身上!”

      “贱人……你诬陷我!”押在一旁的徐铭臣叫嚣起来,几乎要挣脱了束缚扑向小七。刘珂忙叫人控制他,连同哑巴姨娘一同看押到耳房去了。

      “大老爷不信的话……”小七心慌意乱,不知从何辩解,看到徐湛手中的药瓶,“药瓶!这药瓶老爷宝贝似的从不离身,那晚才硬塞给我家姨娘。可怜我们姨娘,知书达理,恪守妇道,却被人逼迫干这等腌臜勾当。”

      徐湛暗哂,一个丫鬟都比他镇定自若,逻辑清晰,真不知徐铭臣这些年怎么做的人。

      还是县丞立刻反驳道:“一个药瓶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是小妾淫心作祟,偷带过去的,却不想弄巧成拙害人性命。”

      徐湛又看了他一眼,料想他被徐铭臣买通,反唇相讥:“你家小妾会蠢到,选在你夫妻二人都在家的夜晚与旁邻通奸吗?又不是深宅大院,家里少了人不知道吗,进出没有声音吗?”

      “你!”县丞大怒:“你这后生说的什么话,有辱斯文!”

      徐湛没有理会他,刘珂拽拽徐湛的衣袖,二人避开人来到厢房说话,刘珂为难道:“奸夫乃本县司吏,我不便插嘴,看在令尊的关系,上报时如需斟酌则个,本官绝不置喙……”

      听他说起徐铭宏,徐湛摇头道:“请堂尊据实上报,一切还待府尊堂上定夺,学生不敢多言。”

      刘珂见他油盐不进,也不再多说,他担心的是开罪徐铭宏,摆出姿态还是必要的,既然徐湛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还有什么可说。

      徐湛回府衙时,郭淼也已去了抚阳,窗外大雨越发急骤,让徐湛有些担忧。他命衙役将人犯收押,一并带回邻里的证词笔录,哑巴姨娘的丫鬟阿七供词,一律整理完毕移交给刘推官。刘推官此时已从堤上回来了,蓬头垢面、一身泥水来不及处理,便赶去签押房处置公务,眼看厚厚一沓卷宗摆在案头,便知道又是一个通宵。

      “府尊大人牧守一府,有着教化百姓的职责。依照寻常的判官,通常会判徐铭臣无罪释放,小妾与人和奸,杖刑流放或从夫嫁卖。以昭天理,正世风。”刘推官翻看卷宗喃喃道:“你说,咱们大人会怎么判?”

      徐湛低头誊写公文,摇头道:“我与徐铭臣相处十几年,存有主观臆想,理该回避。”

      刘推官不满道:“私下里说说罢了。”

      徐湛反问:“如果我所记不错,男女相愿为和奸,按律凡和奸杖八十,有夫杖九十,流放三千里,奸夫奸妇同坐。”

      “不错。”刘推官道,心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净研究这个了。

      徐湛又道:“但《大祁律法集解附例》中有:凡纵容妻妾与人通奸者,本夫奸夫奸妇各杖九十,抑勒妻妾及乞养女与人通奸者,本夫义父,各杖一百,徒三年,奸夫杖八十,妇女不坐,并离异归宗。就是说,逼迫妻妾与人通奸的,亲夫杖一百,徒刑三年。”

      刘珂惊讶:“这么说,你赞同是徐铭臣逼迫或纵容小妾与邻里通奸?”

      “依我对先生的了解,他不会打这个马虎眼。”徐湛认真道:“您也说教化百姓是一方知府的责任,如果此案敷衍了事,将来有不轨者纷纷效法,钻律法之漏洞,逼迫妻妾与人通奸,杀人或达到某些目的,岂非泯灭人性也。先生尊重真理,万不会这样做的。”

      “呵,这我倒是没想过……”刘推官迟疑道:“可仅凭阿七的口供,怎么能确定是逼迫而非纵容?”

      “要不怎么说,我仅凭主观臆断呢。”徐湛敷衍道:“我明日一早要去府学考试,这个案子有劳您了。”

      刘推官玩味道:“你真的不存半点私心?换一个人,也许就压下来了。”

      私心?徐湛从不相信自己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如果徐铭臣真是与他亲厚的尊长,他恐怕很难做到袖手旁观,可谁让徐铭臣不是呢。

      徐湛笑道:“私心人人都有,要看怎么使用了。”

      刘推官知道徐铭臣倒卖祖田家产,将徐湛挤兑出门的事,却不放弃道:“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毕竟是你的族亲长辈。”

      徐湛笑的更加诡异:“您也说以直报怨了。不违义理方为直,我自问遵循义理,没有徇私。”

      “小子。”刘推官指着他调笑:“提醒我今后千万不要得罪你。”
      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凶猛的洪水自上流而下,如一群饥饿的野兽滚滚而来,狠狠冲击着岌岌可危的抚阳堤。

      抚阳县的民夫、临时征调的百姓正在大雨中抬石头、扛沙包,全力加固堤坝,整齐的号子声淹没在滔天的洪水声中,汗水挥洒在无边无际的江面,都是那样渺小而无力。

      官员士绅们穿着斗笠蓑衣,在泥泞的江堤上来回梭巡,只因三日前他们惊闻噩耗——这一段江堤出现了管涌。

      郭知府已守在抚阳整整三日了,身上的官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徐湛一如既往跟随着他,蓑衣下一身月白色的生员襕衫也早已染成了土灰色。

      “府尊,太危险了,回府衙吧!”钱通判打着一把大伞跑上堤来,堤上风大,伞骨瞬间折断了,他扔了雨伞高声道:“全都守在堤上也没有意义,下官替您几天。”

      “先生,府衙积压了太多公务等您处置,学生替您守在堤上。”徐湛道。

      抚阳知县亦上堤劝知府大人先行下堤。

      “写道扎子,再从临县征调一千民夫,拉人墙堵缺口,务必把这段江堤给我守住!”这话是对钱通判说的,说完,郭淼长叹一口气,回头瞧一眼徐湛吩咐:“先跟我回去。”

      遂带着几名随员下了江堤。

      回府城的路上,郭淼冷着脸一言不发。

      徐湛紧步跟在先生身后,穿过仪门,大堂,经过戒石坊。石坊上书“公廉”二字,两旁分别书: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尔为戒,体朕深思。

      是太祖爷颁行天下的戒石令。

      二堂是官员办公的地方,取名“行思堂”,行而思之的意思,安静肃穆。

      雨越发的大了,狠狠的泄在屋顶,抽在树枝,抽在一府之尊的心里。

      “三篇程文背了没有?”郭淼突然问他。

      徐湛一愣,那早是三天以前的事了,可抚阳县岌岌可危,府衙里缺人手,他忙的头顶倒悬,又生怕先生被洪水冲走跟去堤上,哪有心思背书呢?

      “给你一刻钟去换衣裳,来签押房背书。”郭淼在三堂与他分开,兀自将自己关进了签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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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取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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