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中心]荆州赤壁传奇》玉妖子

5、第 5 章

　　第二日周瑜升帐，便召诸葛亮共同议事。
　　“这大江上作战，使用何种兵器最佳，孔明你认为呢？”
　　等一应事务全部吩咐完毕，周瑜看似闲散地转向诸葛亮。
　　“当然是弓箭最佳了。”
　　诸葛亮仍旧是那副和顺的模样，轻摇着羽扇，嘴边挂着柔和的笑容，只是略略地低了头，并不去看周瑜。
　　“真是和我所见略同了。”周瑜笑眯眯地轻击了下双手：“如今和北军交战在即，兵器却还不甚齐备。敢烦劳孔明为我造箭十万枝？此事紧要，孔明莫要推辞才好。”
　　“好说。请问都督，几日交箭？”
　　周瑜笑得愈发亲切了：“一般人呢，应该要个十几二十天吧，但是孔明你呐，你天纵奇才，有你助我，我心稍安。你看十日如何？”
　　十日啊……一时间帐内一片低声喧哗。众将皆知，造箭其实是件细活，即使各色材料齐备，以现有的工匠，造十万枝箭大约需要四十五天左右。十日造十万枝箭，除非是九天神仙下凡，这明摆着是周都督存心要找诸葛军师的麻烦。
　　诸葛亮面色一点也没变，心里却一点一点的冰冷下去。
　　他的视线落到自己握着羽扇的右手之上。即使是在现在，这只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周瑜给与他的那种温暖。而现在的这个人，端坐在上面的江东水军大都督——“你现在的行事风格，越来越像孙策”—— 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他最不愿意看见的情景。距离他记忆中的那个火红色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放下羽扇，对着鲁肃灿然一笑：“子敬，借我纸笔一用。”
　　鲁肃的脸色自刚才起就难看得要命。他本来是要说话的，可是他偏偏又最清楚，周瑜和诸葛亮之间，那团理不清的结。他二人老早就认识，他二人那么欣赏着对方，却为着一个姓孙，一个姓刘，心思百般回转，转成了一个越缠越大的结。他是旁观者，他心里明朗透彻的清，但是也只能是望结兴叹，无能为力。而且，他一直在心里认为，这两个人，任凭明争暗斗闹到天翻地覆也好，也是他两人之间的天翻地覆。他们都是那么冷静理性的人物，顾惜着大局——而且，周瑜是不会真正的想要杀了诸葛亮的。
　　正是有着这样的想法，鲁肃的脸色难看归难看，却始终没有说话。直到他看见诸葛亮干净利落地在纸上挥就一份军令状后，他觉得他这辈子还没有像这样的后悔过。
　　“孔明！！！”他怒气冲冲地一步跨到诸葛亮面前，一手扣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就去夺那张军令状：“这里是江东军帐，不可儿戏！！！”
　　“子敬，我可没有把这当儿戏。”诸葛亮挣扎不开，只觉得肩膀被握住处痛得要命，不禁皱了眉：“正如你说，这里是江东军帐，我立下军令状，三日内造箭十万枝，若逾期限，定从军法。言一出，则必行。你抢我军令状，可是将这军法当儿戏？”诸葛亮故意说得大声，诸将莫不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众人脸上齐齐变色。
　　鲁肃暗暗叫苦。他原想趁着众人没看见之前夺下军令状就算了，现在，就算是周瑜自己要后悔，也是回天无力了。
　　再看看座上的周瑜，一瞬间脸上笑容尽失，面色铁青。然而他毕竟是三军统帅，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挥挥手，很平静地说：“如此最好。孔明，今日已是下午不算，从明日起，三天后于中军交箭十万，逾期定斩。散帐！”
　　众人皆在一片惊疑中散去了。诸葛亮自始至终笑容不变地对周瑜略一行礼，也离去了。
　　周瑜坐在那里，端起手边早已冰凉的茶，一口一口地喝下去。他的手腕很稳，茶杯搁在他手中的茶托上，丝毫不颤动。他慢慢地喝完最后一口，若无其事地，像是对着鲁肃，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好苦。”
　　鲁肃沉默地看了周瑜一眼——比起公瑾，现在首要要操心的，应当是孔明的性命。他这样想着。

　　诸葛亮回到江边的小舟中已是傍晚。挑帘进去，就听见船那头的阴影中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你已经是有主意了吧。”
　　“嗯……有些难办呢……”
　　诸葛亮走到那人面前，接过那人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他歪了歪脑袋，语气中没有半点为难的样子：“我可以依靠你吧？你会帮助我的吧？”

　　第三日夜三更时分，大雾弥江。诸葛亮来到水寨侧门以外，只见黑影憧憧，各样事物都已齐备。鲁肃匆匆迎上前，放达如他头一回露出了如此紧张的神色。
　　“孔明，你要的二十艘船是全部调度过来了。可是箭要从哪里来？”
　　诸葛亮笑了起来，他的眼眸在黑暗中清亮，显得很是高兴。他挽住鲁肃的手，拉着他往船上走：“子敬不用担心，和我上船去，时候到了自然有箭向都督交代。”
　　“可是……”
　　鲁肃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自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冷笑。
　　“诸葛亮你好没道理。你这是要瞒着我，自己做什么去？”
　　这一下，就是诸葛亮也变了脸色。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自黑暗中一步一步泅现出身形的男子，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叫出一个名字：“庞统……”
　　庞统走上前来，伸手扣住诸葛亮的下颌，将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笑道：“多久没见，孔明你别的没见长进，过河拆桥倒学得差不多了。你今夜干事，好歹我这两天也帮你筹备不少，怎么，现在反倒想撂开我去……”
　　“庞统！”诸葛亮轻声喝斥着，一把拨开自己脸上的那只手，有点阴沉地瞪着眼前的人。
　　庞统收了手，若有所思地举到眼前看了看，又转头望了望站在一边还没有从这个突发状况回过神的鲁肃，不以为然地笑了：“孔明，我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你就不用费心要叫我回去。我倘若回去，你看我会不会叫公瑾随后就跟过来。”
　　庞统有一张很温和的脸。又圆又大的眼睛多数时候给人纯朴的感觉。然而诸葛亮很清楚，这个人一贯言出必行，在有些事情上固执的紧。只有诸葛亮知道他偶尔现出的那些激烈手段，那些甚至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激烈手段。至少，今夜想要摆脱他，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带有三分怒气地，诸葛亮一言不发，转身上船。
　　庞统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鲁肃，二人随后跟了过去。
　　随着一下一下的船桨穿击水面的声音，二十艘船依次离了江岸，逐渐没入浓雾当中……
　　上船后诸葛亮好像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一边在地上的茶炉上煮着滚滚的开水，一边开始和鲁肃随意地聊着一些话题。但他始终看也不看庞统。庞统并不以之为意，独自到那边的榻上躺下，闭目养神。
　　这么聊了一会，鲁肃突然想起今晚被岔开了的关键问题：“我说孔明，你到底是准备如何造那十万枝箭哪？而且，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诸葛亮但笑不语，回答的却是庞统。庞统从榻上翻身起来，走到鲁肃身边坐了下来：“他哪有那能耐一下子造出十万枝箭来。虽然呢，我一向不那么喜欢他，可是不管怎样，他也是我同门师弟。看着他送命却不出手救他，我也是做不出来的。所以啊，他那时叫我帮忙，我就帮他这个忙……”措不及防间，庞统拔出一把小刀抵在鲁肃的颈上：“他今晚要回夏口，少不得烦劳鲁大夫你要送一程的。”
　　！！！
　　鲁肃动弹不得，看着对面的诸葛亮，他没有愤怒和恐惧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些惊奇。在诸葛亮写下那份军令状后，他为他设想了各种方案，他希望他能顺利过了这一关，所以他尽力地帮助他做他请求的各种事情，但是非常奇怪地，他从头到尾一点也没有想到要帮他逃跑。现在仔细想想，这的确很奇怪。三天造箭十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诸葛亮在这江东又有着人质样的尴尬地位，想要逃跑才是理所当然的吧。但是就算变成了眼下这种状态，他还是没觉得诸葛亮会要逃跑——他也不是一个会选择逃避的男人，就和那另外一个人一样。鲁肃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感觉着冰冷的利刃触着自己的皮肤，鲁肃望着诸葛亮。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此刻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只看见诸葛亮先前还很平静的面容，突然显出一点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甚至是像个孩子一般的瘪了瘪嘴。然后，他叫着庞统的表字，他说：“庞士元，别再开无聊的玩笑了，今晚的事情多着呢。”
　　鲁肃听见在自己身后的庞统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箍住自己的脖颈的手臂松开了。
　　“难怪孔明会叫上你一块来。”庞统说。他走到窗边，拨开帘子对外看了看：“我想差不多了，孔明。”
　　诸葛亮略略点了头，也走到窗边对外发了个指示，刹那间二十艘船同时呐喊震天。鲁肃一惊，正想问个究竟，就听见接二连三，有利器破空之声呼啸而来，一时间江面上箭如飞蝗，矢如雨下，甚至有几支自窗口门帘处射进船舱来。诸葛亮只是站在那里，双眸一改平日的清冷，折射出火样的热烈的光芒，他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出了神似的倾听着外面的喧嚣。鲁肃此时已了然他的计策，顾不得为他的胆量惊叹了，他一把将诸葛亮推至后舱的壁板上，自己挡在他身前，拔佩剑隔开几枝乱箭。混乱中感觉有一只手伸过来拉他，听见庞统含笑的招呼说：“你们两个到这边来，这边才是死角啦。”
　　在一片箭雨当中船身逐渐倾斜，然后又慢慢平稳下来，一时间船舱中三个人谁也不再说话，似乎陷入各自的思绪。等船完全恢复平衡之后，诸葛亮才低声地说了一句：“差不多了。”他动了一动，但庞统比他快一步走出去，对外面的士兵示意返航。

　　初冬的太阳很快就驱散了江面上的浓雾，尚存的最后一点薄薄的雾纱被染上了一层淡金，让这个清晨显得异样的美丽。
　　南岸边早有士兵等候搬箭，大家被这场奇思妙想般的行动折服，都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诸葛亮自船舱中走出来时，清瘦脸上带着疲惫的苍白，然而精神上的兴奋并未完全褪去，他的双眸闪亮，双颊喷红。不少江东的士兵围了过来。诸葛亮抬头，只在人群后面寻找那个火红的身影。他很快找到了，但是他并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人脸上的神情。有一只手自他身后搭上了他的肩膀，一股劲道传来，顿时天地旋转，刺骨冰凉的江水迅速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那片火红惊慌失措的朝自己伸出手来。
　　真是的，好像隔着这么远可以拉住似的……
　　诸葛亮喃喃地说。
　　有一个什么力道将他在水里翻了个身。江面并不遥远，头顶上白亮耀眼，他伸出手，然而一个黑影突然压下，刚才那只未知的手紧紧地扼住他的身体，将他往水的更深处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