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中心]荆州赤壁传奇》玉妖子

3、第 3 章

　　鲁肃走进小舟时，诸葛亮正斜倚在榻上，持一卷绢书气定神闲地看着，手边一杯新茶，袅袅地散着清香。
　　“还是孔明你这里最让人觉得闲适。”
　　“子敬！”诸葛亮见他，忙起身让座：“军中事情已经妥当？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鲁肃先拱手致歉：“最近事务繁多，这几天也未曾顾上过来看你。”说着，四周环视一遍，只见榻上铺着软褥，地下设着茶炉，其余四下里满满的就全是各色竹简绢书。于是他笑着摇摇头，倒也不客套，径直就在榻上坐了，说：“还是这许多书。说起来，我记得你来时不曾带着这些……”转眼又瞧见刚才诸葛亮正在看的那卷白绢，上头七拐八绕全是莫名的图形：“这又是什么？我可是半点没看明白。”
　　诸葛亮亲奉了一杯热茶与鲁肃，随手将那白绢一卷，搁到一旁，说：“我听闻最近与北军遭遇了几场，而且我方大胜，在此，还当向子敬道贺呢。”
　　“虽然规模不大，但的确很振奋人心。”鲁肃喝了一口茶，不由得皱了皱眉：这茶闻起来清香扑鼻，喝在嘴里可不是一般的苦涩。
　　诸葛亮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只是笑着，转身又往地下的茶壶里添了一回水。
　　“那就难怪你最近总是不得空闲。”
　　“嗯，整夜不得工夫合眼是常有的事。”鲁肃又喝了一口。很怪，这茶苦是苦，那苦味中却总留有一点什么似的，会让人忍不住想喝下去。鲁肃说：“不过最辛苦的，还是公瑾。”
　　“他是水军大都督，操心总比别的人要多些的。”诸葛亮轻声说：“而且有他在，将士们必定士气高扬。他本是能叫人效死力的人。”
　　“没错。”鲁肃赞同着，将杯中之茶饮尽，笑吟吟地看定诸葛亮：“那么，孔明……”
　　“子敬。”诸葛亮打断他，语气淡淡地，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这一点，刘皇叔和周都督是很像的。”
　　鲁肃一愣，接着他朗声大笑：“孔明，你多心了。我刚才是想说，这当真是好茶啊。”
　　诸葛亮于是也浅浅地笑着：“难得子敬喜欢，欢迎你随时来敝处喝茶。”
　　又说：“你的运气不错。这种茶对消除疲惫很有作用，我今日才煮来喝，就被你赶上。子敬，你这几天劳累，今日要不要在我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啊，那我可恭敬不如从命了。”鲁肃抬起双臂往后一靠，长舒一口气：“还是你这里清静。我那边总也让人睡不安稳。那么，孔明，今天下午就叨扰了……”
　　劝说……失败了呢。真是太可惜了，这样的人才。
　　鲁肃合着双眼，嘴角边始终溢着一点笑意：其实，孔明都知道的吧，从自己想劝他投吴，到自己……以赞茶来作为借口。
　　不期然又想起诸葛瑾对自己说过的话。当时吴中有不少人有意相留孔明。自己也无意中对子瑜流露出此意。结果子瑜说：“孔明既然已经决定身事刘备，必不会存有异心，恐怕不会为吴侯美意所动。他不去刘备而事主公，就如我不去主公而事刘备，在我面前，子敬不用再提此话。”
　　不过呢，好茶啊……的确是好茶。入口时虽然苦涩，喝下去之后，却意外地令人感觉甘美清新，沁人心脾，回味无穷。舱中暗香浮动，能令人安定的味道，不知不觉中一切辛劳烦忧皆被洗尽……
　　这一觉鲁肃睡得很沉，到醒来时，才发觉光线尽暗，耳边传来一两声轻微的烛花爆裂的“毕驳”声。诸葛亮坐在床榻另一头，松挽了头发，身上随意披了件外氅，就着烛火又在看书。而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盖上了棉被。
　　鲁肃忙起身：“唉呀，这么迟了，我没有妨碍到你吧？”
　　“无妨。”诸葛亮头也未抬，只说：“见你睡得沉，就没叫你，没有误你事吧？”
　　“无妨。能好好睡一觉很是值得的。”鲁肃作礼告辞：“不过，我现下是非回军帐去不可了，告辞。”
　　“不送了。”
　　虽是如此说着，等鲁肃上岸走远了，诸葛亮却也缓步走出舱外。这时外面已是繁星满天。
　　深秋江边的夜晚甚寒，在黑暗中，口里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只是这一会，露在外面的皮肤就有了些刺痛的感觉。诸葛亮静静地站立片刻，听见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在船尾。他走过去，伸手抱住那小小的黑影。热量自冻僵的手指上迅速扩散开来。
　　那黑影不满地挣了两挣。
　　“对不起，思远。”诸葛亮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歉疚：“现在只能在晚上劳顿你。”他一边梳理着鸟儿的羽毛，一边摸索着将一卷丝绢牢牢地系在鹰腿上：“去见伯玉。他会好好犒劳你的。”
　　——临近入冬，兄长身在北寒之地，万望珍重。自我东行以来，久不见瞻儿，很是思念。但求只言片语，相叙家常。

　　正在此刻，江东水寨之西山点将台上，有一人登高远眺北岸，只见灯火通明，嚣如白昼。
　　“蔡瑁，张允吗……”年轻的大都督俊眉紧蹙：“刘表生前保不得荆州，现在死了部下还要为祸，真是个祸害！”
　　这时，有探子匆匆跑上来，附在周瑜耳边低语了几句。周瑜俊美的脸上，露出了冰冷而自负的微笑。
　　“公瑾。”
　　跟在探子后面，鲁肃也上来了。他笼了双手，一步一步踱到周瑜身侧站定，顺着周瑜的目光望向江北：“那边还真是吵闹啊。看来曹操最近闹失眠闹得厉害。公瑾，这样你也很烦吧，你最近是不是也睡不好？”鲁肃静静地说：“对面那两个吵死人的家伙，是不是该想办法叫他们闭嘴了。”
　　周瑜正想说什么，却闻见一股幽香，若有若无的极淡的味道，然而令人无法忽视。周瑜带了点疑惑又好笑的神情打量了鲁肃一通：“子敬，你到哪里去薰了香回来？”
　　“薰香？怎么会！”鲁肃很疑惑，他想了半天，又举起袖子嗅了嗅，才恍然说：“哦，这是茶香。我刚从孔明那里喝茶回来。”
　　周瑜转过头去，继续漠然地看向对岸。
　　“……子敬，你看着好了，那两个人很快就会闭嘴。”似乎已经将刚才的那个小小插曲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侧脸的线条在一瞬间冷硬如铁：“不过子敬，我有很多事情要交待你。后几天你可能会，非常的忙。”

　　诸葛亮很快就得到了近日九江蒋干将访周瑜的信息。而周瑜显然是想要借机利用这个昔日的同窗来做点什么。因为有不少的东西，正在暗地里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这件事情，当然不会由江东的人透露给诸葛亮。事实上，他认为江东这边参与了周瑜的计策的，也应该只有极少几人——鲁肃现在一定很忙。诸葛亮这几天根本看不见他的踪影。
　　曹操近期水战一直不利，恐怕正是火气当头。而蔡瑁张允……免不了要使出浑身解数了——或许，太过于卖力了一点。
　　那天清早，诸葛亮沿江散步散出了很远，直到晌午才返转回来。随后，他托人通报，求见周瑜。
　　这是到达西山之后，他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显然最近的军务非常的繁重，这种繁重在周瑜身上也留下了印记。江东的大都督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但是脸庞上稍微地残留有疲惫带来的黑影。这使乍见之时，诸葛亮少有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瑜的脸看了好半天。
　　周瑜微微有些惊诧，他咳嗽一声：“孔明要见我，是为了何事？”
　　诸葛亮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他又回到了那种风清云淡的模样，只是双颊可疑地染上了一丝红晕。
　　“我前来向大都督秉明，请准许我最近暂往子敬帐内借住几日。”
　　周瑜毫不考虑一口回绝：“我不准。”
　　“周都督！”这句话叫得万分恳切。
　　周瑜冷冷道：“孔明呐，你若不愿住那小舟也行，但是你暂时要移到我这边来。子敬那边，却恐怕不方便。”
　　“周都督此言差矣。”诸葛亮举起羽扇，在羽扇后面若隐若现的目光有着狐狸样狡黠：“子敬那边很方便，周都督这边才是不方便。都督请想，有我这个外人在，怎好秘密行事呢？”
　　周瑜长眉一轩：“噢？你倒说说我要秘行何事？”
　　“周都督有故友近日来访。我那小舟正当道上，唯恐客人回去时，不太方便。所以欲往子敬处借宿几日，免得耽误了周都督待客之道。”
　　周瑜先是面色一沉，下一刻又扬声大笑，他快步走过来执住诸葛亮的手，说：“没想到你知我心意至此。既然如此，你帮我看看，这计策可还有不甚周全之处？”
　　“嗯，目前看来，已经是无甚漏洞了。”诸葛亮慢慢地说：“应该不会有失……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这大营中可有善用弓箭的兵士？”
　　“如何？”
　　“待蒋干离去之时……”诸葛亮开始犹豫，他显得稍微有点心烦意乱：“嗯，曹操是个多疑之人，想要骗过他……”
　　周瑜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替他把话说了下去：“送蒋干一点皮肉之伤，也好叫曹操是非难辨。”
　　诸葛亮转过脸来，露出一个他惯常面对周瑜时的柔和的微笑。见此，周瑜一下子收回了挽着诸葛亮的手，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漠然起来。刚才他没太注意，现在却感觉到了，这里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着淡淡的清幽的香气。周瑜往旁边让开了两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着说：“孔明呐，听说你常请子敬喝茶。不知道我何时有此口福？”
　　“这个容易。事后都督着人去我那里取就是了。区区一点茶叶，都督请随意。不过，”诸葛亮取出一个白丝绢结成的小包，托在手上慢慢打开：“眼下里都督你需要的是这个。”
　　不知名的墨色的干枯的植物茎叶躺在雪白的丝绢之上，样子很是令人不快。
　　周瑜皱皱眉：“这是什么？”
　　“千杯不醉……”诸葛亮目光闪亮，抿着嘴笑得很欢畅：“酒能行事，亦能误事。这个虽然味道不太好，这几天还请周都督降之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