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苏恭]梦醉牡丹》夏雨雪宜

4、四。

　　四。

　　百里屠苏托起自己的瓷杯，用杯盖拂开水面上轻轻漂浮着的叶片，缕缕热气带着茶叶特有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之中。一时之间，满室幽静，仿若无人。

　　然轩窗之外，美人蕉开出的花儿在阳光下显得越发的红艳似火，硬生生的添加出了几分轰烈的意味，与这满室的清幽有些格格不入。

　　方兰生侧过头望向窗外，红艳似火的颜色毫无防备的闯入他的视线。缓缓地抬起手臂，手指在方几上无意识的敲击着，发出一连串哒哒的轻声。

　　百里屠苏听着方兰生手指敲击方几的轻声回过神来，将手中托着的瓷杯放回原位。瓷杯与方几碰撞发出的声响，反过来也将方兰生手指无意识的敲击几面发出的轻声打断。百里屠苏轻轻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方兰生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锁定在百里屠苏的脸上，继而又将目光投向窗外，仿若没有听到百里屠苏的问题，有些茫然的说道：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见过你养过什么花，怎么现在有心情照顾起这花儿来了？难道真的有怀念着一个人久了，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模仿那个人的喜好这种事情？

　　百里屠苏的视线随着方兰生一起望向开得正好的美人蕉，依旧平平淡淡的答道：它是自己长出来的，我刚回来的时候它就这么的开着……

　　方兰生轻笑了出声：原来这花儿是为了迎接你回来，才开的……之前我也会偶尔自己一个人过来坐坐，打扫打扫屋子，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这花儿有开放的时候。

　　百里屠苏从方兰生的语气中听出些许释然的情绪。

　　方兰生将之前的话又重复的说了一遍：这花儿是知道你会回来才开的，真好。

　　百里屠苏收回视线，望向方兰生：你之前也有来过？

　　方兰生笑着，眼尾的皱纹也舒展了些许：不然你以为这间屋子空了这么久，怎么会没有被灰尘淹没？

　　百里屠苏的表情难得有些动容：谢谢……

　　方兰生轻轻摇了摇头，拿起桌子上之前被他放在一边的茶杯，猛地灌下一大口，难喝得呛出些许泪花，喃喃低语：曾经在这间屋子里，还来过襄铃，晴雪，臭酒鬼，你的军校同学陵越、芙蕖，闲暇之余我们围在一起听少恭抚琴、唱曲，说说心里稚嫩却热血的抱负，谈谈当时混乱且片面的格局。有时候我二姐也会过来，总会带一些我喜欢的糕点，然后过不了多久就揪着我让我早点儿回家。还有你学校的红玉老师，她虽然说的话并不多，但却总能切中要点。对了我记得你学校的紫胤副校长也曾经来过……

　　方兰生的话虽然轻，却一字不差的全部落入百里屠苏的耳中。百里屠苏听着方兰生说的话，当年在这间屋子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放置藤椅的地方，曾经是一张低低矮矮的琴桌，桌子上安安静静的摆放着一张七弦古琴，欧阳少恭来的时候经常会坐在那里为他们抚琴……

　　欧阳少恭第一次接受百里屠苏邀请的那天也有着明媚的阳光，透过路旁树叶已经泛黄的三球悬铃木洒下斑斑驳驳的树影。

　　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约在梨园旁边，隔着马路，百里屠苏远远的看见欧阳少恭身着黄色长袍，与树叶因为入秋染上黄色相得益彰，并不扎眼，也不易让人忽略。欧阳少恭在看到百里屠苏已经在约定的地点瞪着他的时候，还抬起手向着百里屠苏挥了挥。

　　之后百里屠苏看到了欧阳少恭身边顺带着而来的方兰生。欧阳少恭与方兰生并肩走向他，微笑着解释：今天出门正巧碰到小兰，想着当日你与小兰在梨园也算是见过，我便将小兰也带了过来，不知屠苏是否会介意？

　　百里屠苏看向方兰生，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些什么，继而转过身带着他们走向自己的屋子。午后的太阳晒着三球悬铃木，连同空气中仿若充斥着一种很好闻的清新味道。树下三人并肩静静的走着一段路程，给百里屠苏一种他们就这样已然并肩走过千万次的错觉。

　　方兰生率先忍耐不住：木头脸，你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百里屠苏平平淡淡的回答道：我家。

　　之后的路上方兰生不断的拉着欧阳少恭说着些什么，百里屠苏记不太清楚。然而那个时候欧阳少恭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却一直深刻入百里屠苏的记忆之中。

　　等百里屠苏带着欧阳少恭和方兰生到家的时候，屋子里已经聚满了人。这时的风晴雪正当青春，眉眼之间满是无虑，不知正在和一旁的同样青春逼人的襄铃和芙蕖说着什么话，三个人笑成一团。另一边陵越和尹千觞因为观点的不统一而争论着。

　　欧阳少恭很轻易的便融入了这些人之间，百里屠苏惊奇的发现，无论是他们说着关于什么方面的话题，欧阳少恭都能表达出他自己的一些观点。而欧阳少恭表达出的观点，又和百里屠苏自己的所想异曲同工。也是在这天，百里屠苏知道欧阳少恭还精于抚琴，熟知医药。

　　他们聚在一起，一直聊到入夜掌灯之时方才各自散去。

　　秋风从窗吹入，只余一室幽然。

　　百里屠苏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问道：在那之后……他们都还好吗？

　　方兰生听了百里屠苏的问话，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陵越现在是你们那所军校的校长，芙蕖为了更好的帮助陵越也留在了学校里。晴雪和襄铃各自去了自己的远方，偶尔能收到她们在不同地方寄来的书信。尹千觞在之后一场大火的救援中失踪死生未卜，红玉老师和紫胤校长在格局的动荡中不知去向……

　　物依旧是，人早已非。

　　百里屠苏不知怎么地，想起了自己前一日埋在美人蕉下的君影草。他站了起来，留方兰生一人在屋里坐着，走到园子的一角，将那束君影草又挖了出来。

　　洁白的小花已经不复之前，百里屠苏细致的拂去花朵上面的尘土。

　　被掩埋的花朵不代表不曾存在，被刻意遗忘的时光亦不代表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