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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似水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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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在意,岁月也就变得如流水一般。宅子里的疏影,默默过着自己的日子,不过是陪着夫婿,看着他慢慢变成京都大学堂的教师,沉稳儒雅更胜当初,剪了鞭子的少卿,显得比当初精神了不少,他也忙了许多,总是到晚间才归来。
疏影这几年来再不允许少卿为她置办生辰,少卿无奈只得答应。她已不再在意任何事情,只是静静地等候着花开花落,闲了陪着夫婿回直隶孝敬公婆,为两府弟妹张罗亲事,应酬着各家亲眷朋友,疏影依然美丽,依然是最耀眼的贵妇人,这一年,她二十六岁。
陈宅里,如今也有了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孩童,一儿一女,堪称和美。疏影身体仍然欠佳,少卿寻了良医,年年月月为她调养,为着这个,两个孩子倒是叶儿和悦儿操心的多。少卿早前吩咐由莲子陪伴照料疏影,如今依然如是,少卿觉得林府和郑府里不让偏房亲养子女的规矩甚好,他只让莲子照顾疏影,却也不大愿意莲子亲自教导孩子。
这一双儿女的到来,的确为陈宅里增添了生气,少卿倒并为此偏疼莲子,倒是对疏影更加上心。这几年里,都是疏影催促着少卿与莲子同房,待得莲子生下第一个孩子时,少卿就说:“书香世家的规矩,自然是有理的,往后孩子也叫了奶娘抚育,大了就请师傅教学,万不可交给偏房,若为儿女动了小心思,有个差池,教得小儿品行不端,那真是不好了。”
疏影待莲子也真如当初承诺一般,两人相处和睦,莲子深知少卿宠爱疏影,疏影也待她好。如今又得了一双儿女,温饱不愁,索性安了心,一心尽心侍候疏影,此生只怕也能安然终老了,她本无他求,能得如此,也觉得万幸了。
这日疏影拿了锦缎,还有礼盒,桌上堆了好些东西,莲子好奇道:“夫人,这是为何,哪家的喜事?”疏影答道:“郑府师兄的四十寿辰,不过几天日子了。”莲子看着礼物,倒觉得和往日送礼不同,似乎太隆重了些,不过这些年里,也知道了两家的关系非同一般。
“四十寿辰,又是翰林官,当真热闹非凡吧。”莲子问道。疏影叹气道:“你不懂,如今朝廷只剩了微弱一点气息,只怕是不妙了,这翰林院是士子学者仕途的希望所在,往后怕是危险了,如今师兄只怕是心情不佳,夫人为着这个才想着热闹一番。”
莲子似懂非懂,对于这些,她当真不明白,“夫人,我不明白这些,不过想着夫人与她必然如亲兄妹,别的不说,若是心意对了,他定能开怀,人生在世,最是难得一片真心。”疏影笑道:“你倒是解语花呢,改日你也去,大家一同乐一乐。”
莲子忙微微低头道:“我去是要去的,说话就不敢了,我家落魄,自小也不认得几个字。你们都是饱读诗书的,哪里就容得我们插话了,远远看着就满足了。”
疏影看着眼前的女子,柔弱,谦卑。可是话语却不俗,她笑道:“莲子,你不必失落,其实女子嘛,认得几个字也就成了,书读多了,往往迷惘,书里世界太过美好,到了现实中,反倒让人失望,两下比较了,心思也多了,最终不过是自苦罢了。”
疏影这一席话让莲子云里雾里,不过似乎又很有道理,她摇摇头说:“夫人,往后清儿和月儿能如夫人这般就足够了,别的我不懂,夫人的人品学识总是没错的。”
疏影笑笑,仍然低头摆弄礼盒,腕上的镯子摇摇晃晃,莲子看了,又忍不住问道:“夫人这物件儿必是有来头的,一定是林家老爷夫人所得,带着念想的。别家夫人,金银首饰,行头总是变换,就是夫人最长情,年年戴着这个梅花玉镯,当真是好看。”
“改日让少卿给你捎一个。”疏影说。“不是不是,我就是感叹,哪里就想了,夫人往日买的还少么,我就那么不知足啊,夫人再莫多事了,我不要的。”莲子慌张答道。
如此倒把这镯子的事情岔过去了,疏影心里却不平静起来,想想这镯子,在腕子上也有十年了,那年得了,她茶饭不思,足足在楼上待了好几日,那份心情,如今是不会再有了。纵然是金山银山,再好的物件,也换不来半丝半毫的激动心情,再不是少女时候了。
郑府里,青梅正筹备着寿宴的事情,虽然只是至亲好友相聚,她也要面面俱到,事事周全,这许多年里,她总是如此。崇如原本不打算办,可是青梅见他落寞失意,还是想着聚一聚好让他稍稍释怀,就算是一时之乐,也能派遣一二。
如今季节还好,园里景色正好,青梅想着宾客来了,也能玩赏一番。崇如看着后院,有些失神,青梅道:“雪仁,你想起了什么?过几日宾客来了,在此处赏景赋诗,如何?”
崇如道:“夫人安排,从来都是最为周到,我哪能不满意呢,如今惜若嫁了,元甫也去了大学堂,冷静了许久,大家乐一乐也好。”青梅接过来说:“你能如此想最好不过,朝廷之势,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你这辫子也留不了几日了,我倒觉得去了更为轻松。”
“夫人倒是想得开呢,我们自然不同,几代人的心血啊,非是眷恋朝堂,当真是士子之心,你难得明白。”青梅说:“我是不太懂,但是恩师你也看到了,无论身在何处,照样读书做学问,他的胸襟,不是你自小仰慕的吗?”崇如点点头。
两人渐渐走至“停云”,都是一愣。夫妇二人很少一起来,青梅看着后院说:“如今不是赏梅时节,若是梅花盛开,就更完美了。”“夫人差矣,之所以与众不同,就是寒雪独立,傲骨冰心,梅花的美,只有白雪懂得,若是百花齐放时节看到它,倒不大适宜了。”
崇如一语,让青梅顿了半刻,忽然笑道:“雪仁,你我已经夫妻二十载,如今,你可对我说一句真话么?”崇如点头,青梅缓缓走进去,说道:“雪仁,这梅花,当日突然栽下,是为着她吗?”崇如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不过青梅早已料到。
“其实我本就知晓,自她走了那时候,你就突然种了这些梅树,当时只是不解,也带了些期许盼望。这些年里,我和疏影的姐妹情深你也看到了,我更加想知晓,这些梅树,是她种在你心头的,是吗?”崇如默默点头,此时她二人之间,谎言早就不必要。
“雪仁,疏影那一日无意间透露说她小字红梅,我才恍然大悟,终于一切都不再想。可是她也说过,少卿的小字是言雪二字,你们几人,真叫人难以置信。”这时候崇如才陷入了沉思,即非雪片催梅花,便是梅花唤雪来,本是疏影赠予他的词句,可是,少卿呢?
许久,二人才离了这里,崇如看了青梅道:“我自知一生都难以弥补,不过还是感激你,青梅,你我之情义,难以比拟。”青梅早已明了,笑着挽了崇如离去。
寿辰当日,虽然邀请都是至亲至交,待得都到齐了,还是十分热闹的场面。大厅里崇如和青梅正招待来宾,少卿携了疏影和莲子,后面跟着丫头带着孩子,少卿拱手道贺,疏影连连道:“为着让师兄和夫人热闹,我们举家都来了,必要聒噪一番才罢休呢。”
青梅笑道:“瞧瞧你,如今就盼着热闹呢,快去坐了休息吧。”崇如见了疏影颔首微笑,这些年里,他们见面也不算少,二人比早些年多了些随意。
宴席十分丰盛,大家谈笑饮酒,十分尽兴。女眷的一席也是兴致颇高,在座的一位贵妇人看着疏影赞道:“说来也这么多年了,唯有疏影容貌不变,还是这么美。”疏影笑道:“夫人谬赞了,疏影早已青春不再,如今剩着一副空架子,早已不是从前了。”
邻桌的采薇对莲子说道:“要说气度,当是我家夫人,要说容颜,还是你家夫人,十年了,当真还是那个模样,娇花一般,让人看不够。”莲子回道:“姐姐说的是,我家夫人果然极美,性情也好,二爷疼她,当真是应当的,不过我瞧着,她神情举止也蛮像郑夫人的。”
采薇侧目看了看疏影,温婉可亲,言语柔和,和旁边的青梅在一处,当真像是姐妹一般相像,采薇叹道:“要说她啊,容颜是没变,不过十年了,还是有些变化的。至少性情脾性,倒是变了许多,你这么说来,果真是和夫人越来越相像了呢。”
一席话,几人都看了疏影,疏影顾着和青梅及众位夫人谈笑,倒没觉得身后的几道目光,她帮着青梅招呼着各位夫人,大家也都爱和她说话,气氛十分愉悦。
采薇感叹着这位少夫人,她也想起了这位大小姐的从前,旁边的小宛也禁不住地看了疏影。这些年里,小宛大多在自己屋里待着,时间久了,崇如也不再限制她的自由了,倒是她自己,仿佛看淡了许多,往年间的爱与恨,都淹没了。
不是不爱,也不是不恨了,如今的小宛,早已过了三十岁,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明白,原来是岁月感化了自己,从前种种,早就淡如烟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