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秋娘子

66、天涯海角

　　“爱妻疏影：见信如唔！
　　少卿在此轻声问过影儿，近日可好？你我夫妻，已有数日不曾言语，为夫日日夜夜思念爱妻，不知影儿心中，可还记得那个懵懂少年？常忆及当年，一袭紫衣，让我终身难忘，我曾许诺，此生拼尽所有，必要倾心相待，如今想来，心下怅然。

　　情之一字，最难明了。我虽有幸娶你为妻，却终不能得到你心。影儿，如今这般，我不怨恨，亦不后悔，此生此世，你若不离，我便不弃。一年夫妻，我心知足，常看你花下微笑，月下吟诗，每每想到，思慕更深，影儿吾妻，何时再见你笑容？

　　在京之时，日日在你窗前，踟蹰不前，万般挂念，却不敢开口，每念及此，怆然涕下。不知如何相对，不知如何疼惜，我心依旧，相见情怯，影儿，你可怪我？

　　每到郑府，师兄夫妇盛情款待，二人情真如此，我亦无恨。影儿，前尘往事，都已过去，惟愿爱妻，忘却伤痛，重现笑颜，亲人抚慰，当胜过我。

　　翘首企盼，仍旧不见爱妻音讯，数日过去，可还恨我？当日悲痛交加，痛失孩儿，我却狠心回头，只落得咫尺天涯，从此同在一室，却形同路人。

　　影儿，无数次跳上马车，却最终只是默默回来，灯下思量，你我之间，该当如何？

　　数日前，来到“停云”梅林，梅花吐艳，凌寒飘香，问及缘由，不禁感慨，师兄之心，依然如故。直道相思无益，未妨惆怅清狂，影儿，如此情形，情何以堪？

　　如今学堂来信，我已告知父母兄长，跟随数位莘莘学子，远赴东洋，学海无涯，或许此去，能得清静，亦或是时光流逝，待我归来，爱恨情缘，都能圆满。

　　影儿，少卿去矣，他日归来，必定不似当初，抛却旧事，再叙恩爱。无论林府还是陈宅，一切随你，小心身体，勿要挂念，你若康健，我便心安，此生唯你，我心依旧！”

　　一纸信笺落地，疏影顿时坐在了地上，她只是感觉到没有了力气，浑身冰凉，身边的叶儿吓得连忙上前扶，她只是推开了，突然又紧紧地抓住叶儿说：“收拾东西，收拾好行李，马上去京城！”叶儿大惊失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悦儿也呆了，又不敢去看书信，只是看着疏影，疏影看着她们大喊道：“收拾东西，听见没有，你们赶紧收拾，我要去京城！”叶儿说：“好，我们就去，小姐，你好歹起来啊，这么冷的天。”疏影慢慢被拉了起来，她移步到桌子前，仍旧紧紧地攥着信。

　　叶儿和悦儿只好去收拾，叶儿叫了一个丫头，自己却悄悄去了前厅。不过一会儿，林老爷和林夫人，还有顷禾和佳玉都赶了过来。大家定定地看着呆若木鸡的疏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疏影也不看大家，只是目光定定地，一句话也没有。

　　“疏影，告诉我们，到底怎么了，先前还听佳玉说，你们互送礼物，如今这突然地怎么了？”顷禾焦急地问道，旁边的林老爷和林夫人也是着急万分。

　　疏影看了看她们，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去京城，我想看看他，我给他做的披风，已经做好了，我给他送过去，他看了，一定很高兴。”大家面面相觑。

　　待得收拾好，一众人仍是拗不过疏影，只得看得她匆匆上了马车，绝尘而去。林沐之看着远去的马车叹道：“疏影这丫头，真是让人操心不够，如今这样子，可怎么好！”顷禾只得劝道：“如今丫头大了，她不愿意说，不过疏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看她造化吧。”

　　马车飞驰赶往京城，疏影心里只是想着：再快些吧，这信想来有些日子了。这一刻，她是那么渴望见到他，他的丈夫，若是见了她，他会不会停下脚步，不离她而去？

　　到了宅子，疏影跳下马车，顷直奔了进去，屋里下人正在收拾，见了疏影，很是诧异，疏影顾不得他们，奔到屋里，书房，里屋，都是空的，疏影失落地走出来，一个下人说：“少奶奶，你怎么才来啊，少爷昨儿一早就走了啊。”

　　疏影停了半刻，突然问道：“昨儿一早才走，那现在呢，在哪里？”那人回道：“昨儿一早就奔了直隶码头了，这会儿也走了好远了吧。”疏影抓住他说：“你知道路，好，你领着我们去，去直隶码头，快！”

　　叶儿卸了行李在屋里，只带了随身用品，疏影已经上了马车，一行人又急匆匆地奔去了。疏影现在的心里，由不得多想，她只是想，快些，再快些，她还是那么想见到他。

　　几天的奔波已经让疏影精疲力竭，但是她却不肯闭眼，叶儿和悦儿都忍不住会打个盹，疏影却仍然定定地熬着，实在忍不住头一点，惊醒了，却是急急地问道：“到了没有？”悦儿实在看不过，说：“少奶奶，再急也无用，马车是不会插了翅膀的，已经很快了。”

　　疏影对悦儿说：“那我们一定能赶上的，对吗，你们到了码头不会马上走的，那么多学子，肯定要休息，我一定会再见到他的，他肯定愿意看到我的，是不是？”悦儿只得频频点头，看着疏影敖红的眼睛，那么急切的样子，也是摇摇头叹息。

　　好容易快到码头了，疏影吩咐了下人去找少卿，码头乌泱泱地，十分乱。马车夫把马车安顿到了地方，也随着下人去找。好在少卿是官派留洋学生，很快就找到了那只船，还好，还没有启程，疏影听到未走的消息，终于倚在马车框上，已是浑身无力。

　　疏影远远地望着船只，只见着一张张清秀的面庞，都是学子，此时都在与家人离别。终于在船头，一个孤单的身影，长身直立，一身冬装，萧瑟北风中，更显悲凉。疏影把衣物与书信拿了，对悦儿说：“去，交给少爷，我看船也快开了。”

　　悦儿看着疏影说：“少奶奶你不自己去吗？去和少爷说说话，也许少爷就不走了呢。”疏影看着那个身形说：“不了，看到他我也知足了，远涉重洋，也许对他，对我，并不是一件太坏的事情。”悦儿无奈，只得拿了衣物和书信，朝着大船走去。

　　见到悦儿的一瞬间，少卿是万分惊诧的，他不自觉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无奈人潮涌动，她急切地问悦儿：“你不在府里照顾少奶奶，来这里做什么？”悦儿递了衣物和书信，说：“这是少奶奶做了好久的，还有书信，船快开了，我先下去了。”

　　底下有人吹着哨子，喊着“即将开船，大家归位！”依依不舍的人们才渐渐分了开来，上船的，下船的，一时忙乱了起来。少卿打开，是一件华美的皮草披风，那精致的皮毛，闪着诱人的光泽，他再三摩挲，又急急地打开了信。

　　“少卿：前尘往事，都已抛却，往日忧愁，迷茫不知，待得梦醒，人已远走，若在人间，当伴君旁，我若离去，魂魄不散，常绕君旁！祝君安好，翘首企盼，相逢之日，花好月圆！”少卿读完，抑制不住落下泪来，“影儿，我的影儿。”

　　他四下张望，不知为何，他觉得疏影一定在这里，就在人群中，他奋力地找着，船慢慢开了，终于在不远处，马车前，少卿看见了一个紫色身影。

　　少卿左手抱着衣物，右手挥动着信笺，他笑中带泪，看着越来越远的疏影，疏影也看见了少卿，她一边落泪，一边招手，这一刻，再无嫌隙，两两相望间，都是思念。

　　“影儿，你等我，等我！”呼声淹没在众人的离别声中，疏影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少卿的呼唤，她默默地点点头，心里默念道：“我会等你，我会等你回来。”

　　码头上人渐渐地散了，船也早就不知踪迹，叶儿过来说：“大小姐，咱们回吧。”悦儿也说：“好在见着了，少爷和少奶奶也算去了心结了，咱们回了府里，好好等着少爷回来就是。”疏影也淡淡说：“到京城收拾收拾，过几日仍旧回了陈府，等少卿。”

　　叶儿和悦儿对看了一眼，她们是不会明白疏影的心思的，疏影如今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两个丫头只得听着，照做就是了。

　　回到了陈宅里，疏影让下人好好收拾了屋子，仍旧保持着原貌，并且让人长期看守着。她看了看关闭的门，竟然有些不舍，转身上了马车，朝着直隶而去。

　　马车上，叶儿问道：“咱们是回到陈府里去？大小姐决定了？”悦儿也说：“少奶奶，少爷知道你如今身子不好，在林府里养着，老爷和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疏影望着车外，说：“我嫁了少卿，自然是住在陈府里，前些日子是养病，好了自然要回去的，马上要过节了，理应回去，那里的心影居，才是我的最终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