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谷草

6、VOL.6

　　第二天天没亮透，顾眠跟着简向东他们一起寻路下了山，其实这一晚她没怎么入睡，后半夜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可能是山里湿气太重，她身子不舒服。

　　下了山，他们绕进了一座村庄。这片山区未经开发，依山傍水的是几千年沿承下来的古老村落，当地的居民朴实无华，甚少接触外面的人，但他们的闯入似乎并未给当地人引起任何恐慌。

　　“快点快点！要迟到啦！”

　　靠近村口，他们看见三五个孩子一路奔跑着往村口跑，你追我赶，有几个看着年纪小，跑得慢，前面的大孩子忙催着，最前面的男孩子跑得最快，一面跑一面回头喊，冷不丁与他们不期撞上了，男孩子吓了一跳，扭过头看清蔡舒晴的脸立马换上了惊喜的笑容，大声叫道：“舒晴姐姐！”

　　后面的孩子跟着刹住了脚步，小手一个拦着一个，眼睛对上他们的时候又乱了套，叽叽喳喳像几只小鸟，热闹极了。

　　“舒晴姐姐！”

　　“简叔叔！”

　　“晓哥哥！”

　　……

　　一声声热情的叫唤顿时让还在凌晨中沉睡的村庄苏醒了过来。

　　蔡舒晴和王晓他们一个个笑着答应孩子们，又伸手摸摸孩子们的脑袋，“小栓，一年没见，长高不少啊！”王晓比划着刚撞到蔡舒晴的男孩子的身高，笑说。

　　叫小栓的男孩腼腆地抓了抓后脑勺，蔡舒晴见孩子们背着书包，说：“都赶着去上学吗？一年没见，告诉姐姐，你们都学了些什么？”

　　“舒晴姐姐好久没来了，快想死我们了！快教我们唱歌，我们老师的歌唱得没有舒晴姐姐好听！”

　　孩子们见到他们来了，先前上学的心情也不怎么赶了，没有回答就拉着蔡舒晴教他们唱歌。

　　蔡舒晴笑弯了眼：“唱歌可以，但你们先要去上课，不能迟到了，等放了学姐姐再教你们唱歌。”

　　由于村庄小，留不出空地建学校，村里孩子也少，所以每天早上村里的孩子们都要趁着天蒙蒙亮赶去村子十里以外的另一个大村子上学。

　　在蔡舒晴的提醒下，孩子们才想起来上学要迟到了。

　　“舒晴姐姐，你们跟我们一块儿去学校吧。”其中一个小女孩忽然站出来怯怯地说，眼神还不自然地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简向东。

　　蔡舒晴怔了怔，问小女孩：“妮妮，怎么了？是不是学校出什么事了？”

　　小女孩低头不敢说，小栓把这一年学校里发生的情况如实说了出来：“简叔叔，舒晴姐姐，去年下暴雨，学校一半房子的屋顶都被冲垮了，没有了教室，大家只能在露天上课，冬天都冻坏了……”

　　简向东明显一愣，但他不怎么擅长交流，还是蔡舒晴帮着说话：“怎么会？学校不是才建了三年，这儿又不发大水，下个暴雨怎么就垮了？”说着，她回头看了简向东一眼，小声说：“师兄，是不是监工的人……”

　　在没有弄清楚事情前，简向东也不好盖棺定论，只能说：“走吧，一起去学校看看。”

　　三年前来这爬山，无意间发现这里的情况，孩子们没地方读书，当地人又不希望外面的人来打扰，回去后，简向东权衡再三，拨了一笔钱款给当地建了一所希望小学，规模不大，但足以供两个村庄的孩子读书。

　　他拨了钱，却没有亲自监工，后来忙着生意和一些琐事也鲜少再管这边的事了，没想到这次重返会遇到这种情况。

　　走了十多里路，终于看到学校的影子，再走近一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眼里闪着微弱的光。

　　学校只盖了两层楼，东边的屋顶上的瓦片几乎已经全部脱落，光秃秃的，阳光直射墙上破旧的黑板。

　　看到这样破败的学校，谁都没有心情往前多走一步，而这些孩子却还能坚持回到这里读书。

　　学校南边有一块空地，是孩子们的操场，如今摆上了整整齐齐的课桌椅，有十多个孩子已经坐在那里朗读课文，他们念的是描绘春天美景的古诗，朗朗上口，声音也很洪亮，他们大老远就听到了。

　　“你们都去上课吧。”蔡舒晴让孩子们先去上课，等孩子们走了才跟简向东说：“师兄，看来是出了问题，估计有段时间了。”

　　“嗯，这件事我会处理。”

　　他到了现场，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学校看起来盖得匆忙，许多设施都不完备，墙灰脱落严重，他拨出的钱款绝不可能造出这样的建筑！

　　假如他这次没有来爬山，恐怕还要被那些中饱私囊的家伙欺瞒好一阵子。

　　老师正在给学生上课，他们几个跟着简向东直接去了一楼的校长办公室。

　　校长是位年近六旬的长者，可能是从小住在山里的关系，看上去像七十多岁，皮肤黑黢黢、皱巴巴的，戴了一副老花眼镜。

　　其实这学校本来是一所旧学堂，经历了好几个世纪已经破落不堪没什么人去了，简向东让人建学校的时候，村里的人说这片地方好，自古就有教化的风气，于是就在这改建了一座较好的新学堂。

　　校长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历代都以教学为己任，学校建成后，他就主动请缨当了这学校的校长。不是请不到更好的校长，而是外边的人很少愿意来这种小地方。

　　校长一个人坐在简陋的办公室里愁眉苦脸，手里像是拿着电话本子，看着桌上的座机迟迟下不了手。

　　“林校长！”蔡舒晴轻轻敲了敲门，校长“忽”的抬起了头，看到一大群人围在门口，都是熟悉的面孔，顿时又惊又喜地去门口迎接。

　　“哎呀！是小蔡啊！你们……怎么都来了？”校长略显激动，在看到简向东时，笑容僵在嘴边，“简先生……您也来了。”

　　校长的态度明显不大对劲，蔡舒晴探问了一句：“林校长，我们全都看到了，发生这种事您怎么都不跟简先生说啊？”

　　校长又望了简向东一眼，大大叹了一口气：“去年那场暴风雨，把房子顶全卷走了，我找人来修，又大老远跑去问房子好好的才建了三年怎么就成这样了，可没人睬我能有什么办法！简先生，我知道您是好心给孩子们办学校，但也要找些有良心的人来干活啊！”

　　校长重重拍了一记大腿，颓然坐在凳子上，掩面似要掩饰什么要流下来的东西。

　　“我照着你当时留下的名片打电话过去，可不是忙音就说你人不在，孩子们的学业又不能落下，我不能千里迢迢跑去城里找你……”说到后来，他几乎哽咽了。

　　简向东惊得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去年他太忙了，几乎都不在国内，说到底他也有一定的责任。

　　“校长，没事了，这件事师兄一定会给你们解决的，你们下雨天也是在室外上课？”蔡舒晴又忙着安慰校长，想到昨天下雨，又皱起了眉头。

　　“那些人没良心，我可不会折腾这些孩子，没办法，遇到雨雪天就只能几个班挤在一间教室里上课，好在孩子们听话，老师们也不会太辛苦。”

　　校长的语气渐渐缓和了下来，又抬头看向简向东，诚心诚意地说：“简先生，刚才我话重了，希望您不要见怪。”

　　“我会尽快找人解决，这几天就辛苦你们了，这是我的个人联系方式，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简向东用桌上的纸笔写下了自己个人的联系方式递给校长。

　　校长捏在手心十分感激地谢谢他，不久蔡舒晴和王晓他们也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甘愿当这里的志愿者，有什么突发情况都可以找他们。

　　这下弄得校长不怎么好意思了，他一个个谢过去，到了顾眠那里又愣了一下，她从头到尾都静看不语，没出主意，也没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不过顾眠仍是客气地朝校长打了声招呼。

　　这时候蔡舒晴跟校长解释：“这位是顾姐姐，她刚从国外来，是爬山的时候跟我们碰上的，对这里的事情不熟悉。”

　　校长连“哦”了两声，又招呼他们到里边坐。

　　之后蔡舒晴跟校长聊了很多有关学校物资的事情，一边聊，一边记录，事无巨细，简向东则一个人默默到了外边。

　　顾眠帮不上什么忙，也走了出去，看到他站在楼梯口抽着烟，眉头紧皱。

　　“在学校里抽烟似乎不太好。”顾眠走到他身边说。

　　简向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掐灭了烟头，扔进了角落里的简易垃圾桶。

　　空气中的烟草味没那么快散去，顾眠却毫无所谓地笑了笑：“是不是男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抽烟？”

　　经过了昨夜，他似乎总会回头避开眼前的女人，她们长得一模一样，他怕自己又做出失去理智的事。

　　“我以前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也没想过这种困境，我很佩服这些孩子，他们没了读书的环境却依然坚持来上课，很了不起。不知道我能不能也为此出一份力？”她睁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仰视简向东，像在寻求他的意见。

　　简向东说：“孩子们会很高兴的。”

　　言下之意，他愿意让她多出一份力。

　　“看来，这次出来爬山还有意外的收获，我这算不算是给自己积德？呵呵，听说多积点德将来会多点好事。”她开玩笑说，但眼里却灰蒙蒙的。

　　简向东不敢直视她，自然也就没能看到她眼里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