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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地表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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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全息空间,我活动了下因久卧而僵硬的肢体。空间站又没了人气。他们都休眠了。
37号在一旁挪动它的钢铁臂,“顾,7号行星的实验结果出来了,你需要现在看吗”
我没有理会它,径直朝交流舱走去。37号在我身后笨拙地滚动着身体。“不要跟着我。”我转身警告它,“让我一个人静静。”
它委屈状地蜷缩起身子,离开时还频频回头看我。
我走进交流舱,翻看了之前地表传给我的通讯。286条,其中1/2是公务信函,未读信息中有两封家人的来信。我打开这两份通讯,都是视频信息。第一封,来自我弟弟。
“哥,我结婚了。”镜头里的弟弟,身着儒雅的西服。他笑着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花,“看,就今天。他们说这信能发给你,我就想着如果你今天收到今天就回来就好了。”他笑着笑着,顿了顿,“如果你实在赶不回来也没关系。喜糖我会给你留着的!”
随后,画面陷入黑暗。我注意到画面底下的日期,换算了下,那是我刚来航天站的日子。现在,他应该已经老了。
我叹了口气,切换到下一个视频信。
视频里是一个枯瘦的老人。我确定我不认识。只听他说,“才打听到你的联系方式。”他用枯黄的眼睛看着镜头。那双眼混浊而空洞。老人继续说,“让你看到我衰老的样子,我好难过。但我实在没钱(改变模样)。”我直起身。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应该还能遇见我。”他笑,“只是怕你应该认不出我了。”镜头里的老人颤巍巍地拿手帕揩了下眼角的泪。他说,“我打算拿基因卖得的钱换身体。大脑也卖了,换了份礼物。希望你喜欢。”
老人笑。画面很快静止,画面左侧出现一行接收礼物的地址:地表(53°,53°)的位置。
心闷得厉害。我几次深呼吸,终于调整过来。“我下次轮休回地表。”我招来37号道。
37号兴奋了,身体被甩得啪啪响,“那你能为我带购东西回来吗”
“星际机器人法则第24条……”我笑。
37号顿时泄了气,“就知道欺负我。”
“37,你现在的幽默设定是多少?”
“70%。”
“如果调到100%呢”
37号声音冰冷道,“我被杀死了。”
……这笑话真不好笑。
37号又道,“还有,7号星球的实验结果出来了,生命物质出现了。”
我一愣。半晌,“你还是恢复70%幽默度吧。”
事实是,37号涮了我,它把事实开成了玩笑。7号星球真的出现了氨基酸。
我盯着眼前被真空保存的7号星球水样,那混浊的乳黄色溶液。37号在一旁道,“实验数据已汇报地表总部。总部对这一数据表示震惊,并希望你务必密切跟踪7号行星。总部还计划派人承担你的部分检测项目,以便让你更专心监测7号星球。”37号说着递给我电文。
“我将负责哪些行星检测?”
“应该是第001到第030号区间。”
“哦。”说话间我已躺进营养舱,“晚安,37。”
“晚安,顾。”
……
生命的进化是一个漫长的历程。从氨基酸的形成到各种大分子组装的精细结构,这个过程至今研究未果。对化学进化的解读在30c至今百年间,毫无头绪,严重停滞。只因为缺失了中间相关的地质证据。
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成为这段历史的见证人。
我苏醒在10天后,7号行星已过去了一万年。这次出发遇到了王明。在过道里,王明道,“你观测到了吗”
“什么”我对着光滑的铁皮墙壁上的倒影,整理了下我的航天帽。
“地球在翻身。”
“?”我正想追问。他一脸便秘样地离去。
地球在翻身?难道地磁场发生变化了我没有深思,坐进我的驾驶舱。
给物体命名不是个好的习惯。这会让你以为物体也有生命。但我还是给我的飞船取了名字,小白。
“小白,去我们的羊圈逛逛。”
飞行器跃进茫茫宇宙中。
我一直觉得我是个羊倌,各行星就是我放牧的羊。我辛勤的生命检测,就是在辛苦的劳作。只为有一天能有奇迹来敲门。
7号星球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只是我要着陆的点,观测到出现了一场大风暴。气团在剧烈的摩擦中,摩擦中产生的巨型闪电,无情地鞭打着大地。
我在远离风暴中心的地方悬空。
地表那一方浓稠的热汤,正在剧烈地翻滚着气泡。那是半休眠火山口积聚的水层。
一万年没见,7号行星的水系面积已经大大增加。遍处都是水,大大小小的水洼。
我放下自动检测仪,这个小型智能机器人在坎坷不平的陆地碎片上奔腾,很快采到水样数据。这些竟然是淡水湖,星布在大陆上。
远处的闪电接天连地,象黑暗背景下的一条银龙,声声鞭响,震天动地。
每一次电击,在还原性的气体环境中,都能点燃一次生命的火焰。不知这一遍,又有多少有机小分子诞生。小分子在滚烫的热汤中,将百经考验,受尽折磨,最终将炼化成能量的终极耗散体__生命的物质。
我停止感慨,降下飞行器,出舱采集样本。这一次再来,7号行星地表已发生了大变化。原本平坦的地势,也变得高低起伏。这些可以看做是地壳运动的结果。但这些坑坑洼洼,有的足以装下一个青藏高原,很显然只能是陨石撞击的结果。
抬头望天,这星球没有任何卫星。没有卫星来阻挡大部分的陨石撞击,那哪怕即使它能诞生生命,恐怕随便一颗小行星袭来,生命也会荡然无存。
“脆弱的生命啊。”我听见自己说,“如果这行星也能有一颗象地球的月亮一样的卫星就好了。”
只可惜,我不是神。我也无能为力。
我的脑中突然蹦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这儿最终出现了智能生命。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就是这个星球的神?!
真有意思。
我继续采集数据。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航天鞋踩上了一层滑腻的物质。我低头看:脚底有一滩黑色的油状物。
我蹲下身,提取这种物质。它看上去,象是简单的烯烃物的集合体。连烯烃物都出现了啊,看来这个星球的进化比我想象的要快。我特意多取了些水样,希望能从其中找到一些二肽或三肽。如果找到了,说明这儿的化学进化已步入正轨。
不知不觉,我来到最后一处取样地点。只见较为清澈的一湾淡水,隐隐约约,水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油状物。细胞膜诞生的结构基础也终于演化出来了。真是令人兴奋啊。
采完样品,我再次告别这座星球。
星际旅行是件挺没趣的事情。其间对着旅途中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你会失去所有的兴奋感。
“前方有流浪行星,请注意避让。”警报作响。
流浪行星,因为恒星的引力作用而被甩出星系的行星,无家可归的可怜“孤儿”。它们由于折射不到恒星的可见光,而黯淡无比;而由于温度极低,其地表也覆盖了厚厚的冰层。
我很难一颗有生命的行星会变成流浪行星。就象我一直默默为地球乞福的那样。
因应对及时,流浪行星只险险地插过我飞行器的右翼。
远远望去,流浪行星象一个孤独的巨人,那庞大的身躯慢慢被宇宙的黑暗所吞噬。
旅行匆匆,第1001号黑洞仍静静地等候我的到来。它象是黑色星海里的一处漩涡,静静地栖伏着等候淹没星际浪客的身影。
我操纵各种参数到达指定数值,慢慢得等待黑洞将飞行器拉近的那一瞬。
突然飞行器出现一阵震颤。肯定是撞上什么暗物质了。这些暗物就象海洋的暗礁,等待颠覆航行人的船只。
我迅速解除自动驾驶,手动控制指导飞行器离开这处暗礁群。
“收到56%的引力场。引力超过警戒线,请快速离开!”
控制界面又发出警报。真是流年不利,刚避开暗礁,又钻进黑洞的巨口。好在只是在它的门边徘徊,不碍事。
我打开备用中子流喷射器,增加斥力抵抗黑洞引力。
“引力场达到50%,超过警戒线,请调整。”
“引力场达到37%,超过警戒线,请调整。”
“引力场达到21%,达到域值。请调整至切弦自动驾驶。”
终于摆脱了黑洞。我吁了口气,恢复自动驾驶。飞行器很快进入黑洞边缘的弦切轨道。
“5,4,3,2,1!黑洞跃迁完毕!”
飞行器如火箭一般,飞快地射向指定的虫洞。虫洞里,星系象被折叠的画卷一般,层层铺开。这里太空了。空得以至于我每次看窗外,总以为自己会掉入宇宙的万丈深渊中。
就象是坐山车,急速而过,抵达终点时,还意犹未尽。
返回基地时,我录了一封视频工作日记:
“……007号行星出现了生物小分子。我想这是一个标志性的飞跃。……今天返程时遇到暗物,还差点被黑洞吞噬。现在还感觉后怕。……近期情绪有点波动,容易胸闷喘气。对工作暂无影响。但我希望能做一次心理诊疗。……”
录完视频,我回到我的舱室。横竖摆放的八张营养舱,类似的房间还有19间。每个人监控数量不等的有生命可能性的行星,它们零星分布在各星系。而我们检测的,也只是银河系,甚至只是银河系的冰山一角。宇宙实在太大了。
我靠着队长的营养舱坐下。舱内很静,什么声音也没有,静得人心慌。
我站起身,决定去运动室发泄一下。路上遇见37,它正在调戏一个厨娘机器人。它们发出的笑声“咯吱咯吱”,真象是尖锐利器滑过钢板的声音。
真难听。
说是运动室,不过是空间站唯一一处脱离重力场的空间。我设定好运动时间,将墙上的绳子系在我的腰间。只轻轻一跃,我便陷入失重的环境。绳索带动我上下升降。在这犹如摇篮的摇摆中,我任由自己完全失去掌控。这种失控的感觉,竟是许久未有的放松。这种毁灭的心态,真是危险。
我想我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是该回地表好好发泄一下了.
又一次轮休日,提前到来了。部里同意我的申请,安排我随地对空运输飞船返回地球。
坐在货船中,默默看着窗外的风景。当货船进入大气层,黑夜中的繁星才开始浪漫地闪烁。一闪一闪,似在调皮地眨眼睛。
安全着陆。我才走出舱门,就感觉腿象灌了铅一样,不再象空间站里一样脚步轻盈。我试着走了几步,腿竟有点发软,连路都不会走了。我只好慢慢地等候加重感过去。
“你好,请问你是顾维先生吗”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到我面前,对我道。他说着话,眼睛还在不住地打量我的衣服。
这是适应服。初从外太空返回地球,不仅要适应重力,还要适应空气中的微生物。我现在从头到脚罩着一层近乎透明的半透膜,以隔绝微生物。他觉得好奇,也不足为怪。
“有事吗”我一动不动地站着,慢慢适应了重力后,才将身体活动开。
“我是福光制药公司的代表。莫小莫先生在我们这里预留了一份财产,我现在转交给你。”西装男道。
“什么公司?”
西装男愣了愣,“福光制药公司。”
“就是莫小莫卖出基因的公司?”我轻描淡写地问,一边接过他手里的黑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墨玉。
“是的。”他有点糊涂地答道。
“你们也买了莫小莫的大脑?”我抬眼看他。
听到这话,他眯起了眼,“先生,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交易,本公司声明,一切都是莫小莫自愿……”
还未等他说完,一个拳头已经袭上去。他被揍得浑身痉挛。他痛苦地蹲下身,“你怎么打人啊!”
“我打的就是你。”没有二话,我冲他又补上几脚。
“你这个野蛮人!野蛮人!……”
……
二十分钟后,我被关进了看守所。
“真有意思,居然关进来一个航天员。”
“你看他,竟然把自己装在套子里。哈哈!”
四周不乏犯人在议论纷纷。
一个人走过来,“别理会他们。要抽吗”顺着递到我眼前的烟草袋,我向上看去。一张一半脸淤紫一半脸皮层破裂在腥红的肌肉层下裸露出一块块内里的深黑色金属脸骨。是个组装人。他有点不自在地转过头,“别看我,我会吓到你。”
我扭过头。过了一会,他才恢复自然,“不抽吗”他摆了摆手里的烟袋。
我摇摇手,“谢谢。”
他看了一眼我脸上覆着的透析膜,“不好意思,我真笨,居然没想到你这样不方便。”他悻悻地收回手。
“你怎么进来的?”聊胜于无,我无聊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给他开了话匣子。
“揍了一个人。”他在我身边坐下。
“什么人?”
“歧视我的人。”他探头到烟袋里吸了烟又缩回头,“组装人怎么了。组装人难道就低人一等吗现在全球有1/7人是组装人,那帮人能把我们歧视个遍啊。”
很显然他是把我当作一个倾诉对象。
“那帮人是什么人?”我挑选着字眼问。
“你竟然不知道?!”他震惊地看着我,过了片刻他一拍额头,“我真笨,忘了你一直呆在天上,不了解地球。……那帮人就是自然人联盟。他们声称人类必须维持生物的形态,不能与非生命物体结合。他们自视为上等人,把我们组装人当作污泥。如果不是他们打不过我,否则我真有可能被击毙。”
我问,“方便问你为什么成为组装人吗”
他搔了搔头,“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很喜欢,所以组装了。”
这时从阴影中走出又一人,“实际上我有两个。”看到来人我不由瞪大了双眼。
这又是一个组装人,跟坐在我身边的这个一模一样。只是身边这个是右边身体组装了左边的机械,来人却是左边身体组装了右边机械。
“怎么样,有趣吧。我是左脑,他是右脑。我们原本是一个人,只是分开了左右脑,各自拥有一个身体。”
“对。”
“他嘴笨,但脑子好使。我嘴巴灵活,更擅长情绪。”
“是。”
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一唱一和,一个左半身一个右半身,明明一个身子却各劈一半,械机骨撑着血红的肌肉。世上最可怕的恶梦竟活生生来到我面前……
我揉了揉眼,发现我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床边坐着一个人。
“队长?你怎么来了”我惊讶道。
队长阴沉脸道,“我再不来你就要被宇航局除名了!!”
我咽了口口水,发现床头柜上摆放了一杯水,拿来喝了几口,才解了渴。“队长,我怎么在这里?”
队长瞪我一眼,“你在看守所被两组装人吓晕了,所以送到这医院。”
记忆里闪现那俩人的画面,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明明是人格分裂啊。
我忙寻找话题来驱赶脑中画面,“队长,上级给我什么处分?”
队长恨铁不成钢地甩了我一拳,“你还好意思问!一到地球就头脑发热了吗你忘了航天员第八条守则……”
“禁止动怒。”
“航天员是多么细致的工作。尤其是生命观测员,更是禁止将个人情绪带入工作中。你在地球出祸就算了,你还害了一个人。”队长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眼圈明显红了。
“谁?”
“王明。”
我一怔,“他怎么了”
“上级本打算开除你,让王明接替你工作。结果……”队长紧皱眉头,“他被卷进1001黑洞,失踪了。”
卷进黑洞哪还有存活的机会?只怕是……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不语。
队长这时站起身,“好了就快穿衣服。你下午还要出庭受审。”
上法庭?为什么
队长对我冷笑不语。
在前往法院的路上,队长拉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架式打算跟我谈心。
“那个莫小莫的有什么好?”队长问。
“你也知道了啊。”
队长点点头,“我看过调查记录。我看那个人,好逸恶劳。不找工作就算了,还为了永褒年轻,把所有的钱话在换身体。钱花完了还不算,还出卖自己的身体来获取一时的虚荣。最终,把自己全赔进去了。这样走极端的人,我社会上还见得少吗!你怎么会为了这种人动怒,甚至搭上自己的工作,你值吗”
我没有说话。值不值我不需要别人来衡量。
队长又叹了口气,“你喜欢他?”
“不知道。”我开了口。
“那就是寂寞了?……我去,我竟然变得这么八婆。”队长瞪了我一眼,“反正你是我最好的队员,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保住你。待会上了法院机灵点!”
“恩。”我撑头望向车窗外。棉花糖一样的城市,什么都建得象云雾缭绕。不远处一条透明长廊悬空穿过玫瑰红般的建筑云。真梦幻。
终于抵达,在走进法庭时,记者不断地追问我各种问题,有的还试图将话筒伸进我嘴里。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请问你作为共和史上第一位被起诉的航天员,作何感想?”
“人们非常好奇航天员的日常(八卦),你能否透露一二?”
“据说你在虚拟空间爱上了一个男人。请问宇航员是否都象这么无聊,浪费纳税人的钱在天上谈恋爱?”
……
我停住脚步,夺过一只话筒,“请问这位,记者是否都象你这么无聊,借着采访的名义摸黑集体航天员?!”
队长在一旁拍拍我的肩膀。我明白他的意思,说多错多。但我还是想说。
我顿了顿,转向正前方,“很多人不了解航天员,对航天员的生活充满武断的臆测。就不说训练中的痛苦,上天后,又有多少人能够承受宇宙的静寂?又有多少人能逃过宇宙射线辐射的伤害?又有多少在航行中避免被黑洞撕裂?共和124年来,一共283名航天员,遇难83人,失踪34名,6名主动请退,还有160名坚守在岗位上。就冲这一点,我要为这个集体鼓掌!”
说完,我丢下话筒,转身走进法院大门。大门立刻关闭,将记者群关闭在外。
队长走近,重重拍了拍我的肩,欲言又止,只是对我亮出一个大拇指,擦身离去。
……
我平复好心情,走进法庭。庭下坐满了人,我在人群中搜寻队长的身影。找到了,他冲我点点头。
我回身,面向法官。
……
案件实际很简单,打人与被打。被打的西装男与我对峙公堂。他极力渲染我的暴力,我解释我为什么打人。
“为什么打人?”法官低头问我。
“因为我一个朋友,被他们欺骗,他们以购买基因的名义骗取我这位朋友身体的所有细胞,包括大脑。”
西装男的辩护律师大声道,“驳斥!他的叙述与本案无关。”
“驳斥无效。”法官捏了捏他的八字胡,对我道,“继续说。”
……要不要倾向性这么明显,这是队长找的托吗
一番话说完,法官若有所思。“控方辩诉!”
西装男凑到律师身边说了句悄悄话。律师点点头,立刻起身道,“请求传唤证人。”
伴随一声“控方证人入席”,一个人影走进了庭内。我皱了眉。
那苍白而修饰过度的脸,分明就是莫莫。西装男冲我得意地笑。
“请控方证人自我介绍。”
“我叫莫莫,”斜对面的人抬起头,看向我,“我是顾维的情人。”
记忆瞬间回到那日离开全息世界时……
那两天,我们玩了城市所有的娱乐项目,没日没夜,纵情放肆。
时间的最后,我们来到沙滩。又是夕阳红,无声的潮水。
“你又要走了。”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落日。
“是的,我又要走了。”
霞光无声地洒落他的肩膀。他沐浴在金色的霞光中,就象是快虚化了一般。
他扭头望向我,“谢谢你陪我这两天。其实我一直知道你不是属于我的。”
我没有说话。
他又扭转头,望向海面。海风阵阵,吹乱了他的流海。我这才发现,他的思维似正趋向停滞。难道……
“我不想再等了。”他忽然开了口。他浅浅地笑,“我觉得我就象□□机里的双色球,终极一生为你旋转。现在我累了,不想再等你了。”他细细地看我,“遇到你我不后悔,也很高兴。我不会再上线了。忘了我吧,我也会忘了你。”
说完,他的身影渐渐淡了。在他消失的那一刻,我听见他说,“谢谢。”
胸有些闷,我捂住胸口缓慢地坐下。周围一片静寂,只有潮水哗哗地冲刷着海岸。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见。我知道这声再见已是永远的告别。
……
被告,莫莫是否是你的情人?”
“……是。”
“莫莫先生,请问你如何证明你是莫莫。因为我们刚才都听到被告的阐述,说你已经死了。”
莫莫摇头,“我没有死。我活得好好的。我只是没有再上线。他没在全息空间找到我,所以以为我死了。”
“被告认为,你被福光制药公司以购买基因的名义骗取了身体所有细胞,对此你如何阐述?”
我想,我出现在这里是能够说命真相的。”
“我请求对莫先生验明正身。”我的律师反诉道,“对方是一家医药公司,完全有可能利用干细胞克隆莫先生。”
对方律师却象是早有所预料般,招手呈上检测报告,“检测报告发现证人的细胞端粒缩短的距离与衰老细胞吻合。证人记忆无缺漏,证人,你还能指认被告的私密特征吗就只有你二人知道的特征?”
“恩,”莫莫抬头,望向我,“他的右臀有一颗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