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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相思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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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无时不显现出三王的模样,还有马车上那个不经意的接触。
竟是云里雾里,便也就这样过了半日,直到宫里来人。
云侧妃如今支使起我来越发的顺溜了,可我仍然乐此不疲。
原来今日她闲得无聊,想着我大概也是太医院最闲的人,便着了人到太医院叫我,没成想我确实挺闲,今日连太医院的门也不曾走进。
进了华清宫,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大热天的,宫里的冰块大概也只紧着这位贵妃娘娘了,谁让他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呢,而且还有着生孕,自然更是别人不能比的。
“寻你半天,你倒好,闷在自个儿府中不出来。”她笑盈盈的看着我,圆润的脸庞微微泛着红光。
“娘娘寻臣可有何急事?”想来她也只是假借着闲聊的名儿,她与我就算认识可也还未到这样熟识的地步罢?
“今早本宫从上林苑路过时瞧着那些个刚进宫的乐人在排练中秋的曲子,手便有些发痒。”她虽靠在榻上,可情绪却有些小小的激动,“本宫听三王说你会跳舞,便合计着中秋宴会上本宫弹琴,你跳舞可好?”
小小讶异后,极为难的看向她,“娘娘这身子,两个月后可就五个月了,别可劲儿折腾了吧。”
她脸上浮出深深的笑意,“你大概是不知,我朝中秋宴会也算是除夕和元宵宴会以外最隆重的宴会了。到时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得参加。今年有丧,皇上的意思是小办即可。”
我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可是与臣有什么关系?”
她接过纤云送上的水果,十指纤纤,便是吃个水果也是极尽优雅的,“这可是秘密,不过本宫先透露给你,也让你有所准备,到了了可就不会准备不及了。”
感情还真是为我好。
“皇上的意思是,你是天家的救命恩人,这宴会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可这宴会不过是些歌舞小曲的,越是热闹越是好,按常例,除了皇后,都会有几个当宠的妃子的宠臣的子女献才献艺。”
她又想接过纤云递上的杏仁,可我瞧着她已吃了好几颗,便不顾打断她的话,果断阻止,“娘娘不可再食。”
她见我如此,微微一笑,倒真的把那杏仁放回了纤云手中,又微笑着看着我,“还是你细心,本宫今日就是特别想这味,往几日没吃。”
“娘娘可得万事注意了,食物相生相刻,纤云姑姑也可看看那医书。”我本是说话直接之人,倒没顾忌这是否会得罪了纤云。
只是那纤云姑姑却是个谦和之人,“玉太医说得极是,这两日奴婢正看着呢,以后会更注意的。”
这是别人家奴才,我也不好多说,只说,“纤云姑姑可别生了气。”
云贵妃瞧着我俩,噗哧一笑,“两个直肠子的人倒还客气上了。”又对着纤云说,“且记住玉太医也是本宫的人就是了。”
我心里轻轻一叹,何时我成了她的人了?
她又笑笑看着我,“你到底还是要准备些的,本宫估摸着到时你肯定得献艺。”
她又嗤嗤笑着看了看纤云,复又看向我,“别到时你说来看个病什么的可就不好了。”
说着又轻笑了起来。
我心道无奈,“娘娘莫要打趣为臣了,臣依了娘娘便是。”
她轻一拍手,“如此甚好。听闻你舞得不错,本宫这身子舞是不行了,便来个本宫弹琴你舞得了。”
感情这是打听好了,脑袋也无须动一下便知是向三王打听的。
我这厢还没答话,她又转了一话题,“听说昨日夜里三王爷去了醉花楼,还是与一白面小生?”她这消息倒是十分灵通,只看她瞧着我的样子便知道她肯定已经知道那白面小生是不才在下了。
如此想着,不禁面色一红,更不知如何回话了。
她见我如此,又笑了笑,这笑又比刚才那笑多了分了然,“听说当时你进王府时便是三王爷见的你?”
瞧着她明知顾问的样子,只能讪讪回答,“大致如此。”
她见我面色微红,又狡黠的看了一眼纤云,“本宫还听说昨日夜里你是披了三王爷的外袍出的那醉花楼?”
我有些吃惊,她竟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难不成昨日夜里的事已经都传遍了?
我的脸更是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真真是不知该把脸往哪里放了。“娘娘……娘娘如何得知?……不过是…… 不过是意外,对意外。”
她掩嘴轻笑,“意外?本宫倒没听过三王爷曾经有这样的意外,竟到了醉花楼这样的地方。”她似看好戏。
“就是,奴婢往日里看着王爷倒是颇为清高的样子,那醉花楼什么地方,万万是不会自个儿去的,玉太医还是从实招了罢。”纤云轻揉着云贵妃的手臂,说着眼珠又提溜一转,“眼睁睁瞅着三王的人可不少,玉太医可别错了时机哦。”
说完还与云贵妃一同嗤嗤笑着,剩下我不知该如何应对。其实我自个儿也闹不懂自个儿是怎么了,心下又想起昨日夜里的情形,便不由自主的开了口,“若这男女之间有了肌肤之亲,是不是就算是情?”
我这话一出,生生将纤云刚要去拿茶水的手吓得缩了回来,“娘娘,你可听见了?这都有肌肤之亲了,进展可比您想得快多了。”说完还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我懊悔自己嘴快,却又真真是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想着既然都知道了,索性说个明白,假意横了一眼纤云,又瞧着正乐得跟什么似的云贵妃,“若非两情相悦,两人若是有了肌肤之亲该如何是好?”
云贵妃见我如此一问,似有些意外,“你不喜欢三王爷吗?”
啥?喜欢?我这是喜欢了吗?我双手在胸前扭成一团,“是喜欢吗?”
这下倒是把两人弄得不明不白了。云贵妃看了看纤云,两人相视一笑,“本宫估摸着你还不懂情之一物。你既赠本宫这医书,本宫也赠你几个话本子,看明白了你便知道情为何物了。”
我仍有不懂,便是几个话本子就能知道?
云贵妃却不再多说,“纤去,去拿了本宫那凤栖梧桐琴出来摆到院子去,本宫要与玉太医合作一曲。”
纤云巧笑着便去了内室。不一会儿便拿了一张琴出来。这琴有五弦,是以梧桐木制成,上面彩凤栩栩如生,便想到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云贵妃与我相携去院中时,那琴已经摆好。云贵妃颇有些高兴,“这琴乃本宫入府时皇上所赐,当日虽是侧妃,礼自然是不算隆重的,可皇上说,即便没有那些俗世的礼仪,皇上待本宫的心与本宫待皇上的心都是一样的,无需多言。”
这便是云贵妃的爱情。
我只微微一笑,问道,“娘娘觉着哪个曲儿好?”
我便是个伴舞而已,定了曲子便可以了。
她略微一想,“这几日本宫倒是想过的,你觉着《秋风词》如何?”
我凝神,那曲子便幽然而来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李白.秋风词)
这倒还算应了中秋的景,也还算做为妃子对皇上的心意,情感表达得倒还算到位,只是明明云贵妃如此得宠,又何来的怨呢?见我如此一思,云贵妃便拨动了手中的琴弦。
我随琴翩翩起舞。到底如我这般年纪,这秋风,秋月,落叶,寒鸦等无边的悲苦之情我却是无法深深领会的,哪里知道云贵妃表面风光背后的辛酸。
想来她会选择此曲,也是终究是对皇上望断肠了吧。只是舞到最后,竟是“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竟是真真的悔意似的。
我道此曲不好,终究是中秋月圆之夜,又是合宫团聚的日子,云贵妃哪怕再得宠,这样的曲子也会让她失尽了宠爱。
想着想着便舞到了另一曲,自然而然的切换,跳的只是心中所想。
云贵妃见我舞形已变,便不着痕迹的也变了琴音。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十三与君初相识,王侯宅里弄丝竹。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再见君时妾十五,且为君作霓裳舞。
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 (乐府.古相思曲)
原以为,我与他不过是天上与地下,哪会想到竟有这般的牵扯。犹记当初初相逢,他一身玄袍,似神似仙。我清新淡雅,无拘无束。
芙蓉镇外,青山间,深潭里,一步步都有着他与我同在的脚印。我是玉氏大家族的嫡女,是名满天下的神医,是当今天子的救命恩人。
只须有人点拨拉线,我与他不过是一张纸的距离,他便那样清晰在我眼前,他的一言一笑都是为我,那一墙之隔的幸福唾手可得。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确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我却不是玉氏家族的嫡女,我不过是不知生世的别人的一颗棋子而已。没有显赫的家世,甚至连家在何方也未可知。没有玉氏嫡女的身份,我连近他身的机会都不会有。
云泥之别。
我能奢望的不过是,尘埃落定之日,你安然于你的生活,而我还能独自相思,不惊扰了你的世界。
一曲了,琴音停,舞已毕。我怅然收手,清泪两行,曲终人会散,哪容我如此相思?
我没有动,保持着收势的姿态,那一刻便像是永远。
云贵妃也没有起身,只寂然的看着我。或许我们有太多的不同,但这无尽的无法排遣的相思却是一样的。
我黯然抹去眼角的余泪,凄婉看着云贵妃不语。大概这同病相连的感觉我们都有感受到。两人竟是完全沉浸于这曲子似的,忽视了周围的一切。
却听得纤云一声,“皇上万岁,三王爷吉祥。”
我与云贵妃这才回神看向来人。
皇上龙袍加身,早已没有了当日初见时的气盛,他是威严的,是不可睥睨的,容不得半点不尊。他此时所看的,只会是绕过我才可见的云贵妃,郎情妾意,却被我生生横亘其间。即便已身为帝王,也有露出如此温柔神色的时刻。温柔过后却是淡淡的忧愁,他所在意的究竟是谁的相思?
而他身边的三王,他依然是卓然而立,他依然是俊朗清逸,他依然是淡漠一切的。
我收住情绪,深深俯下,向这最高高在上的两个男人甘心拜下。此时的我不是棋子,没有任务;不是神医,不用救世。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平凡到连有了相思也不敢说出口的女子。
皇上凝了片刻,轻轻抬起双手扶起贵妃,“都起来罢。”他的语气是亲昵的,我却知道,我所求的那份亲昵怕是不可能出现的了。只听见皇上对云贵妃说,“入骨相思我心知。”
云贵妃的眼泪没有止住,便是连我也没有忍住。
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是该祝福还是该忧伤?回首看了一眼三王,他正用他标准的温柔眼神注视着我,眼里有一丝被惊动的波澜。
他也是有相思的罢,只是那相思不是为我而已。我苦笑低头,原来,情便是如此。
我屈了屈膝,向皇上告退。皇上携着云贵妃的手,淡淡的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却始终止于嘴边。
云贵妃微笑向我示意,我们也算通了心意。
随后又向三王俯了俯身,他仍只是那样细细看着我,没有一丝言语。手里紧捏着纤云递上来的几个话本子,慢慢走出了华清宫。我刻意走得潇洒,不留给他们一个落寞的背影。
我迟早会这样离去,你们才是真正的一类人,我不过是扰乱棋局而已,终究入不了局。
出了华清宫门,看着那几个话本子,苦苦一笑,感情真的能通过几个话本子就了解吗?罢了,罢了,我有我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