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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泌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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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依一早便为我梳洗打扮好了。最近她侍候人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直追苡儿。我思索着也许没有苡儿我是不是能习惯蓝依的手艺,纠结很久的结果是:不能。蓝依太沉闷了,连带这几日我也变得沉闷。
晌午临近,整个六王府安静得可以听到那一池莲花绽放的声音。近日的表现太过出人意料,我时常与蓝依感叹,这世事太难以把握,显然我的智慧已经不够用。记得在谷中之时,我对那一众女子的心里可是估测得相当准确。蓝依闻言也不多讲,只说:“小姐只是初涉世事,正常。”
对于这样的安慰,我是欣然接受的。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印证了我的推断。今日定是热闹的一日,只是这热闹来得有些迟。
若平日一样,我与蓝依只安静于制作药丸。却不免也竖起耳朵听着王府的动静。蓝依一大早便在王府逛了一遍,只说六王一早便已进宫,而六王妃还在府中一直没出门,也不见任何人。
而其余各院的人都安于各院,即便没有府内事务,那蓉姨娘也是个不能安份的主儿,却没有一丝动静。哪里像平日的六王府。
正想吩咐蓝依准备午膳,却听得院门处一阵喧哗,便听得:“玉生香接旨。”我与蓝依互视一眼,满是疑惑,极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急急从药房出来,便看见罗全老当益壮,步伐稳健的朝内院里走来。
“玉生香接旨。”罗全那似若尖刀的声音传遍整个院子,惊起了王府内大树上的鸟雀。
我与蓝依齐齐跪在院中的青石上,热气从膝盖传来,刺痛着皮肉,传遍了全身。俯腰低头,没想到我那小小的心思居然是通过当今圣上的圣旨达到的,这样隆重,这样大张齐鼓,彼时王府各院的心思又是怎样的呢?我很是想知道。
“咨尔玉氏,慈心向善,舍名利而奉医德,掩自身而救苦难,其志其心,堪为典范。朕惟赞之,赐“泌园”以荣嘉。尔当心怀苍生,承恩泽以效天下。钦哉。”
竟不是进宫吗?这“泌园”又是怎么一回事?
神情有一瞬的凝滞,我正犹豫着,只听罗全声带笑意,“姑娘,接旨吧。”
我迷茫接旨,却不知皇帝是何意,微微一笑,问道:“公公,民女实在不知此为何意,还请公公明示。”
“皇恩浩荡,这是皇上赐给你的宅子,嘉奖姑娘妙手回春。皇上已下了口谕,姑娘有生之年,这六宫妃嫔的疾痛也一并交到姑娘手中了,这可是太医院求也求不来的恩德。”罗全那内监特别的噪音让皇上的旨意更是深深的刺入我的心中。
恩德?是要囚禁我一生罢。我要的不是这样。
我讷讷而笑,他已时日不多,何苦还要惦记着我?怎的就下了这道旨呢?便是想一辈子将我掌握在皇家手中吗?不过是知晓些许皇家秘事,便只能如此吗?
送走罗全,院子里叽叽喳喳不停,怕是整个王府已经知道了吧。六王妃还真是神机妙算,我却完全想错了方向。
午后,六王与三王同时出现在了院中。想来此地也是块福地,一天之内竟有这么多权要之人来此。
“瞧你那样子,不乐意?”六王大大剌剌坐于石凳上,用碗盖抚去水面的浮泡,轻啜一口蓝依刚泡好的龙井。
我抬头一笑,放下手中医书,立于遮光处,本想着行大礼,却被太子一手挽起,“太子说笑,这可是极大的荣光,民女欢喜还来不及。”
“你消息倒灵通,不几日,这府中诸人便会搬去宫中,你如何打算?”三王淡然一笑,柔和的看着我。
“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院子里。”六王直直看着我,仿若想从我脸上瞧出一朵花。从何时开始,太子看我的目光已不似最初那样清彻?
“民女不敢。圣旨已下,自当遵从。民女这两日便拣了时间再搬过去,也不负了圣恩。”我端详着三王与太子,全然忘了礼数。如若是常人,按说这样不知礼数的行为早被呵斥,而太子与王爷竟默许了我。
我笑意渐深,“太子与王爷此次来又是何意?”
“你可知你那处泌园在哪?”太子打趣的看着我,蓝依送来茶水,我接过茶壶,恭敬的为二人添满。
“你且坐下,明晃晃的倒看不清。”义父常说,贤德的帝王常是忧色,我却瞧着太子一副常色,全然不似忧怀天下之人。
看向三王爷,见他向我微笑点头,又看了看太子,他正示意我坐下。我只好于他们下首的位置,坐了半个凳。
“太子的意思是今天带你去你那园子瞧瞧,他也乐得休养半日。”他眸色柔和,似染满了花影。日光透过院中的藤蔓,落在他玄青色颀长身形之上,划出柔美的弧度。
“你可知那处园子在哪?”太子打量着我,复又沉下眼睑,“本想着你来时便在此处,便求了父王把这处赐给你,可父王说这于礼数不合。父王也考虑颇久,还是三哥割爱,将他后院隔墙那处别致的园子让了出来。”
说着,他抬起眼,若一池幽深的谭水,那眼中写满深意,却又没有波澜,没有涟漪。“如此倒也是好的,到底是熟悉的,比不得另开府第。”
“太子为此事颇尽心力,感念你救治之事,与父王商议多日才有今日这结果。”三王爷只那么静静的坐着,随意翻看着我的医书,与平日里的闲散没有两样。
“民女自是要多谢太子的,只是民女何德何能,让太子与王爷如此奔波。”心中百感,将感恩、不能承受之重表现得淋漓,有无落脚之地于我来说不是现下最重要之事,如何进宫才是当务之急。
“那日你向三哥说起生世,倒是惹人怜。三哥本是怜香惜玉之人,父王向来仁慈,倒不是难事。”太子语气轻松,眉眼间却有一丝道不明的愁绪。
“皇上近日身子可好?”似若无意,今日没有书信,人却在此,药应当是发作了罢。
“父□□力异于常人,倒还熬着过来了。只是听罗全说今日晨起时竟觉眼花心急,虽则不过片刻,倒是往日不曾有的症状。”六王语间似有化不开的愁,既早已知病情,只当是病情加重而已。
“近日本王倒是去过太医院查阅相关典籍,玉姑娘所说毒物却没有记载,不知姑娘从何而知?”三王就那么静静的凝坐,他便只是如此,也是占尽风流。眼神所到之处柔和中无不透露出敏锐。
“王爷仁孝。只是此毒确实不在官文医书中出现过。”我思量着如何回答才能不牵扯更多的人,“追究起来,此毒确实是我玉氏祖辈所制,听闻当时祖上也是试着炼制了少量,为研制解药,只试用在了一名死刑犯身上。十年前,我族人被灭之时,相关医书宝典尽毁,所有药物想必也在那时被烧毁。我也是在义父口中得知此毒的药性。”
此药确系谷中之物,且是义父十年前制作,蓝依的主子,我恨绝的那个人,交于当时一位绝色女子。想来便是宫中那位了。
正说着,院门处传来侍婢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子妃有请。”
原来她也被册封了,这么快。
太子无奈的眼神,嘴角扯出一丝淡漠的笑意,“何事?”
三王爷与我端坐着,轻品着茶水,只听院门处道,“尚书大人与公子来访。”
太子无奈看向三王,我仿佛听到他心中那无声的叹息,不由自主的看着他。
“今日怕是不能与你们同往了,你且先去看看,有什么要准备的、添置的遣了蓝依来找卓清说便是,改日再去你园子寻你。”太子起身,随手弹弹了那五爪蛟龙袍的前襟,明黄黄的,在阳光下更显华丽,似散开了万道金光。
“是。”我亦起身,向六王俯了俯,带着满腔的谢意。
“三哥,看来我这半日闲也不得了,交给你了。”说罢看了我一眼,转身。
三王只温润而笑,却不语。不懂两人之间的哑语,我只安静喝茶。
“走吧,去看看你那园子。”三王起身,撩开那医书,轻轻划开折扇。
唤来蓝依,一同前往。
这泌园离曾经的六王府颇有一段距离,轿夫一路颠簸着近半个时辰才到。门口匾额上“泌园”两字据说是三王爷建造之时亲自书写。笔锋刚劲有力,婉转处又不失园子的柔美。
此园按着三进来建造,另还有着前园和后园,占地就有些大。进入大门,站在前院里,心里有瞬间的激动,终是不用寄人篱下了。然这激动也不过是瞬间而已。为何赐我府第?又为何如此临近三王府?难道我真要像圣旨说写,必要倾尽一生心力为皇家后宫?虽则看来是件喜事,我却有着那么多的顾虑与不安。
“前园里有好些枫树,如若不喜欢便着人换了。”三王见我发怔,是以为我不喜欢这景致。
我缓过神,露出深深意外的喜悦与不可置信的表情,“民女觉着很好。”
“慢慢看看,若有增添的便告诉于本王,皇上赐下的金银珠宝你还是先留下,若有花销叫蓝依那丫头去王府找安远便可。”三王细细交待,随后又让安远给了蓝依一个钱袋,在我示意下,蓝依恭敬收下。
如此,三王展开笑颜,陪着我慢慢悠悠逛着这三进的园子。
最得我心的还是这第三进的小楼。以后便是我的闺房了。提裙与蓝依走上二楼,木楼特有的声音让我觉得有了家的感觉,这像极了我谷中那小竹楼,却比我那小竹楼结实、华丽了许多。三王爷便在楼下的大厅闲坐着,此时竟有人送上了茶点。
走进中间最大那间房,有里外两间,宽敞明亮。推开窗户,后园的荷花池便进入视线,听说里面有好些鱼儿,是三王各处寻来的品种,特别照养了好些日子才活下来的。另一边的池子里是巨大的假山,与荷花池相通,中间架了一座小桥,池边有好大两颗桂花树,走过小桥,便是荷花池后面的凉亭。窗户的右手边是花厅,平时游玩休息的地方,周围满是绣球花,还有一个不小的种满各种花的花园。
回身懒躺在一人宽窄的长榻上,感受着这里花草的气息,如能这样一辈子能有多好!
蓝依侧立于我身旁,轻声说,“小姐,今日午后你与太子、三王闲聊时收到的消息,明日戌时一刻,苡儿将重新进长事先生家。”
我微闭双目。蓝依的话似没有激起我任何的情绪,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所以他的意思是说以后苡儿会在长事先生家?”
“主子的意思是这样,只要能完成任务,苡儿便会在长事先生家不出事。”蓝依仔细传达,我却再也不敢轻信。
“告诉他,明天我会亲自看着苡儿进入长事先生府上。”我不动声色,只在心中轻轻叹息。
缓缓起身,复又走到窗户跟前,这眼前的景色也不足以平我心中的波澜,苡儿,我定要救出来的。不意间却瞥见假山后有处拱形的门,正有丫头端着些东西从那里进到我这园子里。
我睁大眼看着那丫头进了楼下的大厅,不是说只这些了吗?难道通过这扇拱门后面又是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