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晚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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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参加过晚宴。便有些不懂那些个规矩。
记得在谷中的时候，与众兄弟姐妹也有过这样的用餐，常是义父居中，我则坐于他右侧。无论什么时候去，那右侧的位置都是在的。
于是乎，在我到场时很自觉的坐在了六王妃的右下侧位置，蓝依是生生的没有将我拉住，眼睁睁的看着我在众人的注目下落了座。
起初感觉甚好，当时众兄弟姐妹用餐时也是这样的，我想我是坐对了。后来才知，这两种不同的眼神代表的是不同的含意，一是爱护，一是鄙视。
在座的我统共认识两个，一个六王妃，一个容姨娘。其它几个，我眼神儿和记忆最近都不太好，或许是见过的，却不记得了。
我正想着约莫云侧妃也快到了，正好坐我对面六王妃左下侧的位置，毕竟她是宠妃，我是贵客嘛，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了。
久久却不见云侧妃，来的却是一个小丫头，由着几个侍婢簇拥着。那些个侍婢与那丫头向王妃见了礼，又左右看了看，愣是立在了中间。
“玉神医，这是三王爷独女，渌荷公主。”我不好再坐着，起身，“裳儿，这是玉神医。”
“公主吉祥。”我微微俯了俯身，她亦对我微微笑了一笑。如此算是见过了。
“裳儿，快坐那，一会子便开宴了。”六王妃甚是笑盈盈的看了我一眼，又和蔼的看着那小丫头说。
于是那小丫头便在那些侍婢郁郁的眼神中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兀自喝着茶，全然不知这些个人在郁郁什么，还都看着我。最近倒是练出了一个本事，任凭别人怎么看着我，我自岿然不动。
一口茶的功夫，人来得也差不多了的时候，云侧妃来了。瞧着怎的有些病恹恹的样子。
甫一进门，便是先向六王妃行礼告罪：“娘娘恕罪，臣妾近日有些不适，误了时辰。”瞧那身边的丫头很是着紧的样子，便是行礼也将云侧妃扶着。
“罢了，罢了，看你那身子还行个什么礼。”六王妃带微责的语气，却又忙让身旁的丫头扶起了云侧妃。“快去坐下罢。”说着又指向了小丫头下方的一坐。
云侧妃点头告坐。
我冷眼瞧着，又发现云侧妃微微向我笑了一笑。这种情况下我很难分辨一个人笑的含意，我们谷中的人大约对笑这种表情熟悉起来都挺困难的，除了……苡儿和叶素素。一个笑得总是清脆脆的，一个总是笑得那样娇美。
像云侧妃这样的又或是六王妃那样的笑，没见过。杀意倒是没感觉到，就是觉得似有好多话包含在那笑里。这估计也是她们的本事。
“人都到齐了，开宴。”六王妃一声宣布，这宴会也就正式开始了。
瞧着好些乐官在我右前方角落里，却只传出一个声。
上陵何美美，下津风以寒。
问客从何来，言从水中央。
桂树为君船，青丝为君笮，木兰为君棹，黄金错其间。
沧海之雀赤翅鸿，白雁随。
山林乍开乍合，曾不知日月明。
醴泉之水，光泽何蔚蔚。
芝为车，龙为马，览遨游，四海外。
元贞初二年，芝生铜池中，仙人下来饮，延寿千万年。（上陵.乐府诗集，略改）
这倒是听过的，义父说这是官家的曲儿，登上诸陵的景色很是美好，还看到了从水中央来的仙人，而那仙人所乘的船还极其豪华，青丝做成的绳索、木兰做的桨上涂上了黄金。又说醴泉、芝生铜池中乃是祥瑞之兆。
如今圣上病中，依六王妃所知情况怕也是晓得不可能好转的，所以这祥瑞实在不是指向的当今圣上。却不知六王妃安排这样的声乐在今天这宴会上是何用意。
义父常说，人心中所想往往诉诸于颜色、举止，哪怕藏得再深，只要细看，终会发现端倪。这“沧海之雀赤翅鸿，白雁随”，莫不是宫中有了新的消息？又或是六王妃有成凤成凰之心？
按说这也是官家常听的曲儿，旁人早已身在其中倒是无法揣测。而我，虽于人情颇不练达，却囿于义父的教养，倒从这曲子中听到几分六王妃的心思。
看向六王妃时眼中不禁多了些探究。瞧她正端庄而坐，笑得从容，就连举杯小酌那仪态也是万千优雅。
一曲终了，众人笑着推杯让盏，只有云侧妃于酒滴毫不沾。想来我那点心思也是没有白费。
这时，六王妃举杯向我一邀，“玉神医妙手回春，今日设宴实乃感谢玉神医。”她盈盈一笑，“本当早些时候就该备了宴的，怎奈府内杂事繁多，就此向玉神医敬一杯薄酒，了表心意。”
酒之一物最得我心。谷中之时，与苡儿常采了山间花草酿了香酒，与义父他们品尝。他们总嫌那花香太浓，不适合豪饮，所以终是埋在窖里，我与苡儿慢慢品尝。慢慢的，酒量倒大了起来。
今日所喝乃桃花酿，醇而美，正合我意。于是举杯隔空与六王妃相请，“谢王妃。”王妃只小酌一口，我却一饮而尽。
“玉神医好酒量。”六王妃见我如此，只得夸上一夸，自己又没有饮尽的打算，酒杯却执在手中有颇有些踌躇。
那日与三王喝酒便知，天朝当年闯江山时所领的将士族人有个习俗，饮酒得对等，饮多少也表示交情多少，天朝开国帝君豪爽，这才结下众多豪杰为其撕杀左右，终灭了些小国，有了立足之地。久而久之，这天朝的人喝酒便承习了这一习俗。我刚才那一举动自是表示我对王妃的敬重，却也让王妃有些为难。
“民女一是敬重王妃，二乃实不敢当王妃所谢。身为大夫，救治病人乃是本职，怎能承受王妃这样大的情。”见了美酒便忘了处境，自是该罚我的。
见我如是说，王妃这才将酒杯随意轻轻放下，倒也不显尴尬。
云侧妃连同身边那小丫头一直安安静静，两人偶有小语，看来相处甚好。只是发觉今日容姨娘太过安静了，不像平日里的她，张扬跋扈。
“裳儿，平素教习姑姑不是常随左右，怎的今日竟来些丫头？”六王妃对这小丫头该是爱重的，连平素谁跟随左右都这么一清二楚。
“劳婶娘挂心，姑姑今日得了爹爹些差事，本是不让我来的，可我想着能看到婶娘，又能见见劭昌哥哥便央了爹爹才来的。”小丫头一口皓齿，清音朗朗，教养有方。
“劭昌早说想请你过来玩耍的，可婶娘这几日甚是忙碌。前几日送去的糕点还可口？”六王妃如慈母般，这情景让我有些低落。这样的嘘寒问暖除了苡儿，没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很是可口。婶娘府上的师傅就是好，真有口福。”小丫头答得一板一眼，想来这公主也是不好当的，可怜的娃。
六王妃笑笑点头。又看向云侧妃，一副凝重的表情，“你这身子如此经不起，日后可怎么为六王开枝散叶？”言语中颇有责备的意味，“如今王府子嗣太少，你们都该上心才是。”这话却又是对着这众妃妾说的。
众妃妾只好起身告罪，尤其是云侧妃，那歉意，十足十的，若我不知实情恐怕也会被骗过去。
“好了，都坐下。今日贵客在此，到叫人听了笑话。”说着又温和的看向我，“日后怕是要劳烦玉神医为这府内妃妾过过脉，调理调理。”
我思量着六王妃是何意，是真的要我为众妃妾过脉，还是想借我这双手做些其它的事。便只轻轻向她礼节性的含笑，没答应也没不答应。
“好了，不说旁的。今日的乐师近日得了首新曲儿，大家都听听。”王妃又端庄了，我很不适应。无论她是怎样的，我都不适应。
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难以逝。
我欲东归，害梁不为？
我集无高曳，水何梁汤汤回回。
临水远望，泣下沾衣。
远道之人心思归，谓之何！（巫山高.乐府诗集）
这曲儿我倒是听过一次，义父却不同意我学，这词却是头一次听。义父说我不适合弹这样的曲子，太过伤感。
现下想来，这样的思家之情确实是不适合我的，我连家在何方尚且不知，又如何思？只是，如今听来却是莫名感伤，五内同鸣，竟有落泪之感。想来当初义父不让学，是担心我太过悲情，伤了五内，这杀手也当不了了。
堂内静静的，众人似都被这曲子吸了进去。
“玉神医离家多时，听了倒伤感了。早知是这曲子不听也罢。”王妃当着众人的面儿说着，好似这乐师不是她请来的，这曲子不是她事先安排的一样。
“多谢王妃挂念。左不过现在也是孤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哪都一样。”想着她不知是何心思，又补上一句，“先前确实在芙蓉镇置办了产业，多日失于管理，确实想念得紧。”
“话虽如此，终是王府欠了玉神医。王爷大病初愈，还需请玉神医好好调理。这府里众妃妾，恕妾身一点私心，还想请玉神医为大家过过脉。这样一来，便又要耽误玉神医一些时日。这回家之事估计得延后了。”王妃这番话说下来便是在留客了。
“民女不敢推迟，但凭王妃差遣。”本就不可能轻易的离开，圣上之事未妥之前，只怕我就算没了任务在身也是会被三王或者六王软禁着的。
众人听王妃如此说，都看向了我。有目光柔和的，如云侧妃，有不屑的，如容姨娘，还有些期盼的。
王妃似甚满意这样的状态，愉悦之情不像做假。只是昨日那番试探又是为何？不过一夜之间，转变竟如此之快。
蓝依在我身后一直乖觉，偶尔与我相视，都明白对方心里的想法。比如现在这一眼，便是想出去透透气。
于是，起身向王妃请示，说是微醉，需去吹吹晚风解解乏。
蓝依小心的扶着我，天色已晚，加之今日天气沉沉，虽有火烛，却也不甚清楚。我小心问出：“你觉得王妃是何意？”
“小姐没看透的不过是王妃的目的，可我却觉得如此很好，只要王妃想留下小姐，任务一事便会好办些。”蓝依还真没有知而不言的时候。
我不再说话，只静静的走着。回想着今晚的情节：先是上陵，又是子嗣、请诊调理，又是思家、又是留客。到底是要闹哪一出，又或者哪几出才是今晚的主题？
走了一小会儿，想绕过那假山去后面的亭子小坐一会儿，却在假山后面看到一男子，着实吓了一跳。
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人是六王。立即俯身，“六王爷吉祥。”他怎会在这里？不像是停留的样子，倒像是刚从亭子那边过来。
“起吧。本王正寻思着要不要去后院找你，奈何这宴席一时半会儿没结束，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他说话像是字从嘴里蹦出来似的，跳跃着，连带着听的人心情都是轻快的。
“民女出来透透风，不知王爷何事？”我礼数周到，全然没有在三王爷面前的自然。对他的印象是不太好的，那日他的嘲笑还深深印在脑海，只是迫于他王爷的身份不能发作罢了。
大概是看出我对他的恭敬，他却有些不自在，又思考了一会子，“无事，你忙你的。”于是便踱步走了，身后是他的侍卫卓清。
我只停在原处，他也还未走远，只听得他说：“你这样拘束的样子不好。”
我却听得云雾缭绕。这不正该是这个礼？对您我可是诚惶诚恐的，不想招惹了您。
见我没有回话，他兀自站了会儿，就传来他走远的声音。
撩开他这句话，我却在想其它的，六王爷自上次入宫便没回来过，今日是怎么了？他怎么放心皇上在宫中？
今晚当是个不寻常的夜晚。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回到宴会，有缓慢优扬的琴声，一点也不聒噪。有时还是很佩服自己的聪慧，这样的关关节节也被理顺了。
我安安静静坐下，微笑着，眼里却是冷冷的看向六王妃。也许我进宫的时候到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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