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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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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干涩,吞咽也变成了痛楚。全身烫的厉害。
一只微凉的手搭上他的额头,然後就有一股沁心的冰凉自眉心散开,让他忍不住舒服的长吟了一声。
勉强睁开眼,见到的是记忆里那人千年如一日的温润面容,只是现在带著了焦急和担忧,眉头拧成一团。
见他醒来,那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你醒了,感觉怎麽样?”
他正要开口说话,又被那人的手捂住了嘴,“还是别说话了,你等等,我让摩迦进来看你。”
他迷蒙的看著那人焦急离去的背影,莫名的觉得安心,於是又慢慢闭上了双眼。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却没有见到那人,只有摩迦一脸阴郁的坐在床沿。
他难得一次看见神色如此严肃的摩迦,轻轻的笑出了声来。摩迦是长得极其俊美的,容貌稍微阴柔,脾气却刚烈如火。认识涧渊之後,更是变得像个小孩,常常张牙舞爪的大吼大叫,再也没如此严肃过。
口口声声说自己被谛洛宠坏了,他又何尝不是?
被青龙星君宠成了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俱梨摩迦。
“你还笑,你还笑,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不醒过来的话,我大荒山上所有生灵都快成为你的殉葬人了!”一手在娑伽罗的眉心上指指点点,摩迦没好气地说,“这下好了吧,打架打出事了!要不是我手上刚好有遥尘那毒的解药,你就等著魂归离恨天吧你!”那天凝皓刚走,他们发现谛洛不过是昏迷过去之後,娑伽罗立即二话不说的也跟著晕倒过去,看见他胸前被遥尘抓出的五个血洞,伤口已经泛著乌黑的时候,摩迦几乎想抓狂。
遥尘不是妖,娑伽罗的护体佛气对那毒根本没有丝毫克制作用。结果那家夥却什麽都不知道的放任毒素游走全身,差点丢掉一条小命。
“我睡了多久?”他惊疑的眨了眨眼。
“不久,不过半个月而已。”害他还以为自己的药没效,在谛洛一日比一日冰冷的神情之下,都有了连夜偷逃只为保住小命的打算。“你是不知道,你家那尊大神的冷酷样……我看了都怕!”有事没事就到处破坏环境,让他整天整天的提心吊胆,就怕自己一不小心也成了谛洛长剑下的亡魂。
“他怎麽了?”娑伽罗支起身子,饶有兴味的模样。
“等会儿你看到就知道了。”摩迦又在他额上探了下温度,才说,“对了,有件事你要注意一下。”
“什麽事?”
“那天的事,他好像完全不记得。就连你是怎麽受伤的他也不记得,问了我,我只说你是和一个妖精打了起来,才不小心受伤的。”
“不记得?”娑伽罗皱了下眉,想起那天谛洛不正常的反映,“他来之前是不是受过伤?”他还没忘记他衣领上的血迹。
“他在施法途中被我打扰到,法力反噬……”见娑伽罗的小手就要打向自己,摩迦又赶紧说,“不过没伤到脑子啊!”他觉得有问题的是谛洛的脑子才对。
“那天的事在他脑子里好像形成了一个断层,从我到转轮殿找他以及他被凝皓突然晕厥过去的事,他没有丝毫记忆。但是当我问到他之前在转轮殿里做什麽的时候,他却说是察觉到你有危险,然後匆忙赶过来的。”他不仅遗忘了一些事情,还把那些事情做了修补,形成另一种记忆。“你跟著他这麽久,都没发现他这里或许有问题吗?”摩迦说话的同时还拿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娑伽罗立即哧声,“你脑子才有病。”
“到底谁有病你一会儿就知道了。”摩迦慢条斯理的说,“既然你醒了,那也就是解药还有效,不过遥尘的毒比较特殊,所以这些天你最好小心些,一有不适就立刻告诉我。”
“罗嗦。快去把那家夥叫进来了啦。”
“耶,我没告诉你吗?他回地宫去了,听说是找到秦广王了。”所以今天才会轮到他来守房。
“这麽快就找到人了?”娑伽罗有些惊讶。之前鬼界不是说千百年内很难找到他吗?
摩迦回头,目光扫过娑伽罗,缓缓地说,“还不是托你的福?如果没有你的话,他怎麽可能用魂石锁魂之法来搜寻秦广王魂魄的下落?”之前还不知道他用魂石是为什麽,後来听说找到秦广王了,才知道,竟是为了搜魂。
“他用了魂石?”娑伽罗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喃喃地说,“我又没让他一定要找到秦广王……”
“是了,他一向把你的话奉若神谕。”摩迦冷冷的说,然後走了出去,只留下神色复杂的娑伽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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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的天空是永无止境的黑暗。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精致的回廊,檐角高翘,每个飞龙檐角上都吊著一只铜铃,地宫是没有风的,能让那些铜铃出声的,只有往来经过的鬼差们。
那是镇魂铃。
廊檐上挂著豔红宫灯,他坐在回廊下的台阶上,背靠著廊柱,静静的看著那些精美的宫灯。暗红的光亮在他脸颊上投出淡淡的阴影。凌冥在转角处看了他好一会儿,终於叹著气走到他身旁。
“大人,您怎麽在这儿坐著?”
他这才从宫灯上移开目光,“你过来陪我坐坐。”他招呼她过来。
凌冥依言走过去,也坐在了台阶上,“大人,您有心事?”
“心事?”他摇了摇头,“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麽说……”
“还在担心龙王?”凌冥看著他一直不曾舒展的眉。
他叹了一口气,注视著自己的双手,“我见不得他受伤……他一受伤,我心里就乱的慌,直想把他给关起来,让他再也不能出去和人打斗……我总是劝自己,他是需要征战的人,受伤是难免的,可每次都忍不住……一见他受伤,我就想杀人……”杀掉那些伤害他的人。他现在之所以会坐在这里发呆,也是因为想平复自己的情绪。
面对受伤的伽兰,他是越来越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凌冥了然的笑了一下,“大人的心情,我明白。”
“你明白什麽?”他放下了双手。
“爱一个人,你会担心他的所有……”凌冥扳著手指说,“你会担心他是否快乐,担心他是否会冷,是否会饿,也担心他天冷了是否有加衣……但是,更担心的,是他是否安全……他冷著了你会心痛,他饿了你会著急,他受伤了……你会发狂……”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爱情上面去。
谛洛无奈的苦笑,第无数次重申,“不是这样的……我对伽兰,并不是爱情……”凌冥说的全对,唯独这一点,不对。
“你们总说我爱他,可我知道,那真的不是爱情。”他对著伽兰,从来都不会有情欲产生。
“那您说,您的这些心情是怎麽回事?”凌冥很有耐心的和他理论,“这些年来,您对龙王怎麽样,我们全看在眼里,都说旁观者清,难道我们这些旁观者还会看错?”
怎麽不会看错?你们现在就是大错特错。
谛洛按住眉骨,揉了揉,“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对伽兰这样……但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我对他,绝对不是你们说的那种爱!”
“大人,感情这东西,不是您说没有就没有的。”她耐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为什麽您总是不肯正视自己的心情呢?”明明都爱到骨子里了,却偏还死鸭子嘴硬,一口咬定不是那麽一回事。
“我……”直觉这样说下去只会越绕越离谱,谛洛又叹了口气,“随你们怎麽说吧。”他放弃争论了,就如同放弃去想为什麽伽兰对自己而言会是那麽特殊的存在一样。
有些事情,他自己知道就好。而且,为什麽他们总是记不住呢?
伽兰是佛啊,绝七情,断六欲的……佛……
“算了,不说这个,宓灵醒了吗?”他站了起来。
凌冥拍了拍裙摆,也跟著站了起来,“刚醒,我就是过来叫您的。”
“我去看看他。”他仰头最後看了一眼漆黑无尽的天空。
转过回廊,经过前殿出了转轮殿,又绕过大半个中庭,才到达秦广殿。
光可鉴人的乌黑大理石地板上,印出了他的身影。空旷的足音回响在大殿之中,他微微敛眉。听到足音前来迎接的鬼差见了他,屈膝行礼。
他颔首,然後一言不发的转入内殿。
房内,金猊香炉里燃著淡淡的薰香,轻烟缭绕,缠绕在每一个角落。有两名侍女在房内打扇,轻轻的将薰香扇向锦帐。那种香,他知道,是续魂香,一旦用了就不能停。
他们的确找回了秦广王,可也只是找到了一个垂死之人。
“大人。”手执蓝羽扇的盈兰收了扇,走到他面前小声地向他衽身行礼,华婴则是继续打扇,只是向著他轻点螓首。
“他怎麽样?”他担忧的看著锦帐里的人。凌冥说他醒了,可就他现在看著的情况,好像又睡了过去。
“主子刚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过去了。”盈兰甚是伤感,“这些天一直这样,迷迷糊糊的醒了,又昏昏沈沈的睡……”让他们总是忧心著,这一次,会不会睡著了就再也不会醒。
“谛洛。”极其虚弱的声音从锦帐里传了出来。
他连忙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你醒了。”
帐内的宓灵形销骨立,脸颊深深的凹了下去,瘦的骇人。见了谛洛,他从被子下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手腕上用红色的丝线系著一块圆润光滑的月白色玉珠,“我没力气动了,你帮我取下来吧。”
谛洛低下头去,替他解下红绳,摊在掌心里看了好一会儿,不无哀伤的说,“你这又是何必?”
宓灵扯了扯嘴角,轻轻喘息著说,“水玲珑已经造成,御风阙也只差这块风玉了。不过我怕是没办法帮他重造御风阙了……”他咳了一阵,又接著说,“你就当是我这个将死之人最後的请求吧……”
“帮你重造御风阙?”谛洛打断了他,“宓灵,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御风阙是没有器核的,没有器核,要如何重造?”
宓灵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现在没有,等我死了不就有了吗?”
“你……”谛洛怔了一怔,立刻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盈兰和华婴双双红了眼。
谛洛看著他,难掩苦涩。
昔日风神飞廉将自身元神一分为二造出御风阙,後来御风阙损坏,风神也被重创,甚至差点形神俱灭。而今,他却是要替代飞廉,成为御风阙被损坏的那一部分元神。但是重造水玲珑已经让他命至垂危……
“我刚才已经让孽缘镜认主,以後利石就是这秦广殿的主人了……若他有不足的地方,你要多担待些……”他像是在交待後事一样,语调缓慢的说著,“我知道你想问什麽事,关於无妙,是我感情用事了。当年她转生的时候,在於酉忘台上苦苦哀求,她说,不愿再被佛界的人当棋子般玩弄,也不想忘却……她不忍心世世轮回都让凝皓苦苦寻觅,只要一次也好,她想亲自寻他一次……所以我并没消其前尘续其後缘,而是私自更改了她的命盘。”
他说得有些吃力,一直断断续续的,等到一段话说完,又重重咳了起来。谛洛连忙扶住他,将手搭在他的额头上,然後就有一股灵光顺著指尖缓缓从宓灵的眉心游走到全身。
“好了,别再说了,你需要休息。”谛洛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御风阙的事我们以後再说。”
宓灵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觉得一直堵在胸口的积闷感随著谛洛的灵气灌入而有了减轻的感觉。
“你好好休息。”谛洛放下他,又转身吩咐华婴,“你们好好看著他。”
“谛洛,”宓灵叫住他,“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从来不需要经过别人同意。”他说话的语气坚定,在华婴的搀扶下,一双眼睛灼灼的盯著谛洛。
原来,他还是那个狡黠精明的宓灵,只是被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折磨到了已经绝望。
“我……”谛洛突然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该怎麽办。”然後只得黯然离去。
关於情爱,他们有太多的参不透。比如苦苦追寻而最终一无所获的宓灵,又比如总是莫名感觉惆怅的自己。
他常在想,自己或许在很久之前应该是爱过一个人的,爱到了现在的他已经再无感情可以付出的地步。凌冥他们都说自己爱娑伽罗,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找不到爱的感觉了。
他常常会莫名的觉得惆怅,生命太漫长,他却总觉得丢失了什麽似……
究竟丢失了些什麽呢?他在记忆的海洋里遍寻不著……
或许是什麽都没有丢,那一切的惆怅,都只是幻觉。因为,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一个让他倾其所有而爱的人。
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有的,只是那个第一眼就深深烙进自己脑海里,让他从此再也移不开眼的,伽兰。
对於伽兰的宠爱是出自於本能,对於情爱的无奈,却不知如何释怀。
算了,什麽都不想了。就这样吧。
且把千年当一日。
也不知道伽兰怎麽样了,摩迦总是说没事,可他一想起到那孩子还昏睡著,就一阵心悸。担惊受怕的,就连掌心也出了薄博得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