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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从秦广殿出来,谛洛没有再回转轮殿,而是直接到了大荒山。
      看见他出现,坐在院子里研磨药材的摩迦脸色不善的指著房内,告诉他,“他醒了。”
      醒了?谛洛霍的一声推开房门,娑伽罗靠在床头,“咦,不是说你回地宫了吗?怎麽这麽快就来了?”
      谛洛什麽都没说,只是上前两步猛地将他抱在怀里,片刻之後,才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娑伽罗只是让他抱著,小巧的脸蛋垂在他的颈窝里,只能看见乱蓬蓬的黑发。
      无人能看见,他埋下的脸,嘴角有轻轻的笑。弯弯的月牙眼,上翘的嘴角,纯真而可爱。

      “你吓死我了。”谛洛放开他,一只手抚摸著他左耳的轮廓。
      娑伽罗嘿嘿的笑了一下,挂在他手臂上,完全没有病人的模样。
      “你下次能不能别这麽让我担心?”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手指顺著耳根滑到从耳下一直延伸到颈项的伤痕。他一直不知道娑伽罗那儿究竟怎麽伤的。褐红色的伤痕,在他白皙细幼的脖子上看著分外惊心。
      忍不住,他又问,“你这到底是怎麽伤的?为什麽不告诉我?”
      “那麽久的事了,怎麽还记得。”娑伽罗拍开他的手,“孽缘镜的事问到没?”
      心知他在转移话题,谛洛莫可奈何的说,“不用查了,无妙的事是宓灵弄得。”
      “那老狐狸又做了什麽?”说起他,娑伽罗皱了下眉。那个阴险到家的家夥。
      谛洛怔怔的看著他,突然说,“以後你恐怕没机会再叫他老狐狸了。”
      “他怎麽了?”
      要给他说,那个狡黠精明到了不折手段的男人……即将逝去……
      “没事,”谛洛从袖里拿出一把木梳,挽过娑伽罗的长发,细细梳了起来,边说,“是他擅自更改了无妙的命盘,所以才会出现轮回时差。”
      “他改了无妙的命盘?”娑伽罗愕然。
      无妙的命盘被改,那就是……佛界一直在监视的人,并不是无妙?
      那他找到的姬芙……是谁?
      “怎麽了?”看他脸色不对,谛洛问,“有什麽问题吗?”
      怎麽可能没问题,这次问题大了!那个该死的老狐狸。
      “或许……老头们一直估错了一件事。”他头痛的说,“如果我没猜错,姬芙早就觉醒成净瓶使者了……”也就是说,最後这一世轮回的情劫,她依然没过。
      “老头们一定会气死的。”他得出结论。
      “呃……有这麽严重吗?”谛洛愣了一下。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三个老头就是这麽麻烦。”娑伽罗闭上眼,“我的伤还没好,暂时是不能去找她,到时候打上一场也是难免的。”凝皓才是最棘手的存在。
      “需要我帮忙吗?”将梳顺的头发撩到一旁,谛洛将木梳收回袖中。
      “你?”月牙眼弯弯的眯了起来,闪亮动人,“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我可不是需要保护的人。”
      谛洛抱歉的笑了笑,“我又忘了。”你早已不需要我的保护。
      “伽兰。”
      “嗯?”
      “为什麽你总是习惯用这个形态呢?”十二岁的孩子,又小又脆弱。
      “唔,这样不好吗?”他觉得很方便也。
      “也不是不好,只是真得很容易让人有错觉。”
      “是这样麽?”他得意地扬起嘴角,从床上支起身子,倾出半个身子用双手捂住谛洛的眼睛,“你闭上眼睛,等我说可以的时候再睁开。”
      都已经蒙了他的眼睛,还需要闭麽?
      不过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好了,你睁眼吧。”
      等到爽朗的人声传来的时候,他睁开眼,娑伽罗依然没有移开双手。於是他握住娑伽罗的手腕,将他的双手拿开。
      一张白皙的脸,细长的眼睛弯起来,像月牙一样动人。扬起的嘴角,尽是骄傲。那人伏在他身上,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荡出孩子才有的甜美,眼角眉梢都变得温柔。
      脸蛋依然小巧,不及他巴掌他,尖尖的下巴,让他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一种动物。
      “比起摩迦,你更像一只猫。”放肆而张狂,不仅性子和习性,就连长相也带著猫儿才有的纤细和高贵。
      “少把我和那只蠢猫相提并论。”娑伽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以前垂直足踝的它们现在只到臀部了,“这样不会让你有错觉了吧?”
      “应该……不会吧……”谛洛回答得不是很确定。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到娑伽罗真正的模样,他还没能从十二岁的孩子和这个身为龙王的男人之间的对比中清醒过来。
      “伽兰……”
      “啥?”
      “你是不是又瘦了一些?”距离上此见到他这种模样不知道已经隔了多久,但记忆里,他的脸颊应该是圆润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削瘦。
      “有吗?”娑伽罗摸上自己的脸,然後又念叨著,“都怪那三个老头子,让我做那麽多麻烦事,不瘦才怪。”他此生最大的志愿便是在须弥山上睡到天荒地老,沧海变桑田。可惜老头子们总有一大堆的麻烦事让他去做,害日夜奔波劳累,不能如愿。
      “算了,不说这个了。”他放下手,与谛洛拉开了一些距离,“我得去一趟万佛山,你要不要一起去?”须弥乃西方之极十方诸佛所在,四面各有八天,其山万佛、落迦为休习之地,诸天菩萨所在。
      “和你一起去?”谛洛怔忡,目光里有一丝惊讶。
      “怎麽,你不去?”娑伽罗跳下床,一阵铃声响起。佛衣单薄,只在肩上结了两个莲花扣,露出细长的手臂和颈部以下的大片肌肤。腰间束著结了金铃的穗子,衣摆自大腿处分叉,侧面看著,一片白皙一览无余。左手手臂上带著一指宽的臂环,足踝上也套著两只小巧金铃结成的足环。一有动作,铃声便丁玲著传开。
      谛洛对著那套服饰不易察觉的拧了下眉,然後说,“你这是第一次邀我同行。”
      他们好歹也认识了七万年,今天却是第一次?
      娑伽罗咂咂嘴,“喂,你别把我说得好像很可恶,你却好像很可怜一样。”虽然事实的确如此。“还有,我只是拉你去挡驾而已,你不知道净琉璃有多烦,每次我一上山她就一堆唠叨,这次的事情这麽大,她的唠叨肯定更多!有了你,至少能分走她一半的唠叨。”
      自己还有这个作用?他哭笑不得,“你啊……”要他怎麽说呢?哎。

      “蠢猫。”娑伽罗不再理他,转而到外面去叫摩迦,问他,“我这毒什麽时候才能清完?”
      摩迦黑著脸抬起头,却在看见他的模样时,眼角都抽搐了起来。
      “你又在发什麽疯?”难怪他从刚才起就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娑伽罗解除了假象的同时也解开了自身力量的枷锁,过重的佛气自他身上溢出,让他这只弱到不行的猫妖难受至极。
      “有那麽严重吗?”娑伽罗一挑眉,“我已经很克制了。”
      “克制个屁!”摩迦颤巍巍的丢下手中的药杵,有些艰难的向後退,想要拉开自己和娑伽罗的距离。“你给我走远一点!”他都快窒息了。要是那天打架时娑伽罗也是这幅模样,他可以肯定,遥尘现在已经去找那个冷酷到无情的阎罗喝茶了。至於阎罗敢不敢收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真麻烦。”娑伽罗咕哝著退回屋里,与他遥遥相望。
      抹了一把脸,摩迦觉得不再那麽难受了,才开口说话,“余毒已经没什麽大碍了。”修养几天下来,也好得差不多了。
      “没事?那我回须弥山去了。”他倒干脆,挥一挥手又缩回了屋子里不见人影。
      “你给我等等!”摩迦喊住他。
      “你吼什麽吼!”又冒出半个头。
      “啪”一个小锦囊砸在了他身上,他手快的抓住,放在眼前,“这是什麽?”
      摩迦眼一瞪,没好气地说,“你的药!”

      ※※※ ※※※ ※※※ ※※※ ※※※ ※※※

      到万佛山时,天色已暮。
      薄薄的山岚,纱带一般缠绕於山腰,在夕阳余晖的折射中泛出淡淡的紫荆色。佛气缭绕,山间小径也被蒙上了淡淡的白雾。
      守山的神将见了他们,只是点点头,就解开了山下的禁制放行。一路顺著小径上至山腰,广善台上,莲华尽放,一路延伸的莲台宝座,是二十诸天,十六大阿罗汉,上部菩萨们盘坐休习的地方。
      “你怎麽上来了?”一个打著呵欠的人出现在他们身後。
      谛洛回过头去,向著那个身上零零碎碎挂著不少珍宝饰品的黑衣人谦和的弯了弯嘴角,“将军,久见了。”
      散脂放下打呵欠的那只手,也懒懒散散得回了一礼,“圣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还刻意朝著娑伽罗那边睨了一眼。娑伽罗眼帘向上一翻,留给散脂一个白眼就晃悠悠的往广场中大步走去。
      散脂又掩嘴打了个呵欠,迈开细碎的步子也跟著进了广场,“那小子又惹了什麽事?”
      “啊?”谛洛放缓速度与他并肩而行,不明白他为什麽这麽说。
      散脂突然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你不知道吧?那小子只有出了事才会上万佛山。”然後找净琉璃给他收拾那些烂摊子。
      “呃,是这样吗?”说话间,又有人从他们身旁经过。经过广善台,再顺著阶梯往上,便是各方佛者的居所。
      “那小子就这德行,只要他出现在这里,”散脂一脚踏了下地面,“就是出事了。”
      “将军你挺了解他的。”说的全中。
      “哎哎哎,共事这麽多年,他那些小性子谁还不知道。”散脂摇头晃脑的,还要接著说,却被横空插入的人声打断。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谛洛顺著人声望过去,竟是一脸冰霜的韦陀天。
      “你还有事,那我先走一步。”看著韦陀天脸色不善,谛洛匆匆的向散脂请辞,再转身向韦陀天打了声招呼就追著娑伽罗而去。刚走不远,就听到了身後传来争吵声,散脂的声音还是懒懒散散的,就像他的人一样。
      过往的人并没将他们的争吵放在心上,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娑伽罗并没走远,谛洛追上来的时候他就站在原地等著,脸色有些不耐,不过在见著谛洛越来越近的身影後,稍稍有了改善。
      “你慢死了。”他的话听不出是抱怨还是别的什麽,声音软软的,有些腻人。
      谛洛连连赔笑,上前两步与他并行,“和散脂大将多说了几句。”
      “他都给你说了些什麽?”娑伽罗突然转过身子,死死的盯著谛洛,眼睛弯弯的眯成了一条缝。
      谛洛被他盯的头皮发麻,不自在的用手揉了揉脖子,才说,“没什麽,都是些闲话而已。”
      “真的?”娑伽罗又逼近了一些,因为低了谛洛半个头,所以鼻尖只能没什麽气势的抵著谛洛的下颌。不过那打小就被惯出来的张狂却是丝毫不减。
      谛洛干笑著後退了一步,身子微微往後仰,“真的没说什麽。”
      “不说就算了。”又盯了他良久,娑伽罗才哼了一声抽回身子,“不过想也知道,他从来不会说什麽好话。一定又是在骂我。”
      “没这回事。”谛洛看著他的侧脸柔声说,顺便转开话题,“对了,你上来找净琉璃,是要她帮你处理无妙的吗?”
      “嗯。”娑伽罗又不自觉地支手挠头,将一头柔顺黑发挠的乱蓬蓬的,“无妙如果真的觉醒成了净瓶使者,要把她带回来就有些麻烦。净琉璃与她同期,对她也比较了解,应该知道怎麽办。”当年也是净琉璃将她带回潮音洞的。

      就这样一路说著,又在山径间转了几转,已来到了清净天。
      郁郁葱葱的花草繁茂,有七彩翎羽的鸟儿在花丛上飞舞,见有人来了,鸟儿扑腾著翅膀落在娑伽罗肩上,亲昵地在他脸颊上蹭了蹭。
      “龙王,龙王,好久不见。”清脆的童音,娑伽罗食指在鸟儿的头上摸了摸,问她,“你师傅呢?”
      “师傅去无欲天了。”鸟儿小爪子缩了一下,然後跳转身子,飞到谛洛肩上,“迦叶尊者前些日子受了重伤,师傅在给他治伤。”
      “迦叶他又受伤了?”娑伽罗把鸟儿从谛洛肩上抓下来,惹得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圣王,圣王……”边叫还边扑腾著翅膀,都快哭了起来。
      谛洛好脾气的告诉娑伽罗,“你动作轻些,别把她弄疼了。”
      “她哪有那麽脆弱。”娑伽罗突然把那只鸟儿朝前方狠狠一甩,尖叫声中,那只鸟变成了一名七彩披霞的女子,跌坐在地上。俏生生的脸蛋泫然欲泣。
      “圣王。”她突然扑进谛洛怀里,谛洛不及反应,下意识的出手将她搂住,怕她跌倒。她仰起头可怜兮兮的指控,“龙王好凶。”
      谛洛咳了一声,轻轻推开了她搭在自己臂弯间的手,“妙真,别闹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妙真更加变本加厉的挂在他身上。娑伽罗脸色沈了一沈,却是什麽都没说的转过身子,沿著花丛间的小路走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被什麽东西绊了一下,他身子向一侧倾斜,但是又很快直起来,然後狠狠地踢了下那丛繁花。
      红花落下,小径染红。
      不知道他在闹什麽脾气,以为是妙真惹到了他,谛洛低头对也看著刚才那一幕的妙真说,“迦兰就是这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妙真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手还死死的抓著谛洛的衣袖,一双眼睛惊疑不定。等到她发觉自己已经快将谛洛的衣袖都搅烂的时候,才轻轻的叫了一声,然後赶忙松手。
      “啊,圣王,抱歉。”
      “没事。”谛洛理了理衣袖上被抓出来的褶皱,依然笑得温和。

      ※※※ ※※※ ※※※ ※※※ ※※※ ※※※

      三尺高的莲花石台上,娑伽罗盘腿坐著,一手托腮,有些无聊的扯弄著石台边的莲叶。从刚才起,他的脸色就没变过,阴云密布。妙真缩在一旁,不停的拿眼角余光看他。
      谛洛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著一些不著边际的话,他也只是点头或者不吭声,偶尔回应一句“嗯”或者“啊”来表明自己的回答。
      谛洛被他的冷漠惊的一身冷汗,却还是硬著头皮说,“伽兰,既然净琉璃不在,那我们改天再来吧。”再等下去,他真怕伽兰会一个不爽把妙真给当小鸟来烤了吃。
      “怎麽,你担心我烤了她?”娑伽罗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伸手指著妙真,妙真立即一颤,泪汪汪的转过身子,背对著他们。
      呜,她以後再也不敢去惹龙王了。龙王以前明明就是很温柔很和善的,为什麽现在会这样……
      呜,师傅,您说得对,人真的是会变得,就连佛也不例外……

      “我只是觉得这样等著,你应该会很无聊。”谛洛轻轻笑了笑,“净琉璃不会这麽快回来,我们出去走走吧。”妙真也说了,净琉璃已经去了五天。
      “要走你自己走。”娑伽罗胡乱的摆手,在石台上侧躺了下来,把削瘦的背影留给谛洛“正好够时间让我睡觉。”
      “伽兰。”谛洛有些头痛了,他说,“妙真也不是存心想惹你生气的。”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在气些什麽。“她都快被你给吓哭了。”
      “她哭了你就去安慰啊,你不是最擅长安慰人的吗?”娑伽罗语气冷冷的。
      谛洛直觉他的话有些别扭,却不清楚别扭在哪里,敛了下眉,还是耐著性子说,“你若想睡,我们先回地宫吧,等净琉璃回来後再过来。”
      娑伽罗给他的回答却只是哼哼两声,就再也不理他了。
      谛洛无奈,就著他侧躺的姿势,将他散在背後铺了一地的黑发敛顺,才下了石台,走到妙真面前。妙真知道他想说什麽,挥手在空中一抓,然後把一袭绣金的袈裟给他。谛洛微微颔首致意,接过袈裟又上了石台,轻轻的盖在娑伽罗身上。
      娑伽罗以手臂枕著头,动了动,没说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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