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性山谷》茵陈

22、束缚

　　黄昏的颜色沁染了整片天空。干燥的风带着疲惫的气息游走在山谷当中，吹得人的心里有一点燥燥的，很不舒服。回旋在海面上的海鸥低低地徘徊，仿佛带着隐匿的幽思，令人神往，却难以琢磨。
　　初燃的篝火边，寒夜流独自一人静静地看海。
　　“团长还没回来？”刚刚归来的黄泉瞥一眼正在点篝火的撰舍。
　　“是的，还没有。”撰舍点点头。
　　这样的事情，很少发生。因为藏马是整个盗贼集团的首领，在没有和寒夜流、黄泉交代过自己的去向之前，他是很少会这么晚都不回来的。除非，碰上了什么不好应付的意外……
　　“他没有说去什么地方。”黄泉看着寒夜流，在他旁边坐下。
　　不语，寒夜流紧锁着眉头，微微颔首。
　　须臾之后，银色的身影终于在寒夜流面前出现。
　　“你去哪儿了？！”寒夜流跟上一步，责备的目光一直锁定藏马若有所思的脸。
　　“没什么。”淡淡一笔似乎是所答非所问的回复，藏马在篝火旁边坐下。
　　寒夜流一愣——和藏马做了这么多年朋友，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隐瞒所遇到的事。不过……这家伙真是够独裁！记得当初自己刚刚成为他的同伴的时候，就被警告过：以后无论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都要先告诉他一声。结果，现在他们两个的立场却完全调转过来了！寒夜流无奈地瞟一眼藏马那张让人永远都读不懂的脸，只好作罢。
　　不过相对所有人的一无所知，卡依似乎就有多一些的了解。但他仍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瞥一眼藏马，以“哼”字作为给他的唯一语言。
　　气氛有些神秘得近乎诡异。虽然作为团长的藏马是没有必要对自己的同伴们诉说自己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尽管他过去也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但是，今天，似乎就是有什么地方和平时不一样——没有人能说出究竟是什么，但是它的确存在。
　　如果不是赤妖这个大大咧咧的人的出现，恐怕篝火边的四个人要僵持一段时间。
　　不过赤妖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紫色头发的清秀少年。白皙的脸，蓝黑色的眸子，通身文质彬彬的贵族气息……他是……？
　　别人不认识，黄泉可不能不认识。于是大大不悦，盯着赤妖：“你把陌生人带回来是什么意思？！”
　　“啊？！”赤妖一愣，仿佛自己做的事情是理所应当：“当然是让他入团呀！”
　　“入团？！开玩笑！”黄泉有意地环顾四下里三五成群地分散了整个沙滩的白狐团成员们，不屑地道：“你看看我们的全部成员，哪一个像他这么柔弱？！到现在为止的40个成员，没有一个像他这么单薄，你让他入团，凭什么？！”
　　“哎呀！”赤妖特别郁闷地凑近黄泉的耳朵，低语道：“你不知道，他可是官擎家的公子，有的是钱呀……”
　　谁说黄泉不知道他是官擎家的公子了？！黄泉比谁都知道！而且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于是瞪了赤妖一眼，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藏马想笑，但是没笑——看来十年前，在盗官擎家的经历中，黄泉真的是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回忆。
　　“不过赤妖啊，他看起来真的是太柔弱了，这不太妥当吧？”寒夜流适时地开口，一面还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当盗贼的料。
　　“不行不行，他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不收下他，他就没地方去了，很可怜的！”赤妖到了这个时候，就开始软磨硬泡，并且显现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试图打动自己的同伴，收留这个小财神。
　　“藏马，你看这……”寒夜流当然还是最容易心软的啦，于是当即就看向了藏马。
　　自己的密友都已经开口了，藏马当然不可能再摆谱。仔细地审视了眼前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他对赤妖淡淡地道：“他都会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真是绝对的精明——我是想留下你呀，但是如果你什么都不会，就不能怪我们了，是不是？要是你自己没本事，当了盗贼就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不能对你的生命不负责，没理由收留你！——横竖最终藏马都是好人。真不愧是狐狸！
　　可是，赤妖的回答，却让藏马绝对的意外，不仅是藏马，而是所有当时在场的40个白狐团成员，都完全的意外！
　　“他会认字！！！！！！！”赤妖这四个字说得响当当，真是字字重逾千斤！
　　刹那，整个山谷寂静得仿佛没有了生命。几十双眼睛一齐看向官擎介，将聚焦点完全推到他一个人的身上。所有诧异的人们，都是一个念头——他居然认识字！真是了不起！
　　是呀……对于这些大多数都是从小就被人遗弃，或者出于种种原因独自流亡的盗贼们，认识字，简直是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峰。毕竟，在生存的机会和生活的质量面前，现实逼得他们不得不选择前者。那么就要想方设法地活下去，用尽一切可能去学习格斗、自卫的本领，而绝对不会是先学会认字，因为认字是一种奢求，在血雨腥风的环境当中，他们没有权利，没有可能去拥有。
　　除了阿夏这个出身贵族的人，还有藏马这个博闻强识的人之外，恐怕现在的白狐团当中，还找不到第三个能认字的人。
　　“了不起！居然认识字！”。，“就是就是！”，“那他会写字吗？！”白狐团的成员们议论纷纷。
　　“会的会的！”赤妖连连点头，回应着大家的问题：“他不单会写字，还会写文章呢！”
　　四下里又是一片嘘声，大家对官擎介投来赞许、欣赏的目光。
　　天啊！藏马环顾自己的团员们的表现，不禁无奈地叹气——这些盗贼随便谁都可以在3秒钟之内破解长达12位以上的盗贼专用数字密码，但是，却几乎没有一个人能认识一个斗大的“人”字！就连自己最亲密的好朋友——寒夜流也是一样，恐怕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真是让藏马哭笑不得啊！于是只好摇摇头，叹气道：“好吧，让他留下吧。”
　　……
　　苍茫的大海边，阿夏和阿介两个人并排躺在沙滩上。大概是因为同样出身名门？反正他们的相识就仿佛一见如故，似乎有着说也说不完的语言。
　　魔界最富有的白道家族——慰和家族的少爷，和魔界最富有的□□家族——官擎家族的公子，两个人居然有机会在中立立场的盗贼集团相遇。真是好奇怪的事情。
　　“你也是逃出来的啊？”阿夏觉得很好笑——两个如此落魄的贵族，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是啊！”阿介如十年前一样彬彬有礼，特别温和。
　　“为什么逃？”饶有兴趣地追问。
　　迟疑了一下，他的脸上有点儿难为情的神色，旋即低低地：“逃婚。”
　　啊？！阿夏一愣——早就听闻官擎家的公子经常被某个姐姐妹妹什么的逼着结婚，还一直觉得不可思议，今天看来，果然是真的！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你呢？”阿介似乎想要快一些将这个令他尴尬的话题引开，于是竟然破天荒地主动发问。
　　“我？哈……逃家。”阿夏自嘲般摇了摇头——回忆起曾经在囚笼里一样的生活，他真的不后悔选择了今天的这条路。至少这样活得自在，活得舒服！
　　沉默须臾。两个人同时笑了。一个逃婚，一个逃家，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清凉的海风淡淡地拂上两个人的面颊，水气的氤氲似乎在酝酿着一种隐匿而悠然的思绪。下意识地看看坐在山洞里面数钱数个没完的赤妖，阿夏不由自主地叹息——
　　生与死，富贵与贫穷，总觉得自己被束缚着。那一线间的差距就好象一道诱惑的城门——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