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古剑二]墨意江湖》小棉袄君

4、回忆·壹

　　五年前谢衣炸塌了沈夜的房子，未免被自家师父一怒之下清理门户，便孓然一身，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沈夜在江湖上绝对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武功谋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师承万花谷天工一脉，不但做得一手好机甲，连缝纫都擅长。以十二岁的稚龄出师，当年就自己收了个徒弟。这个徒弟就是谢衣，据说沈夜所有的本事他都学不到两成，唯独将机甲一项学了个十成十，还青出于蓝，不出几年就将师父远远超过。工圣僧一行曾经评价说，沈夜是个全才，谢衣只在机甲之术上是天才，然这一项上的才华就几乎抵得过师父的所有相加。现下谢衣还年轻，若再过几年，只怕他的工圣名号都要拱手易主。
　　只是，天才也是会犯错误的。
　　炸塌师父房子这种事，谢衣已经是第三次干了。
　　上一次是十年前，那时好歹还给沈夜留了两个房间，这次则倒塌得极为彻底，连卧室都没剩下。
　　谢衣掐指算了一下，师父大概两天后就会回来，这时间绝对不够他把房子恢复原状，只有走为上策。
　　于是他留书一封，说要去唐家堡和瞳比试机甲。擦了擦脸上的黑灰，带上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天工甲人•高大上，就这么溜了。

　　第一站是长安远郊的天都镇。
　　今日天都镇客栈的生意不太好，客栈掌柜懒洋洋地拨着算盘珠子算账，忽然听到正在收拾桌子的店小二一声惊叫，打碎了一个盘子。
　　“毛手毛脚的，打坏的东西从月饷里扣！”掌柜骂了一句，一抬头，瞬间也被吓得跳起来，算盘砸在地上，立刻飞出去了几颗珠子。他看到一个长了两条腿的汤锅正站在客栈门口，此刻努力地压低了身体想要走进来。
　　“妖妖妖妖妖……妖怪！”店小二语无伦次地指着大锅，颤抖着躲到柜台后面，和掌柜缩在了一起。
　　大锅已经进了门，迈着大步两下就冲到了柜台前面，开口说话了。
　　“掌柜的，有客房吗？”
　　是年轻男子的声音，居然还很清澈柔和。让念叨着“妖怪别吃我，别吃我”的掌柜不由得抬起了头，正对上大锅肚子上两只比铜铃还大、正在滴溜溜转动的眼睛，又被吓了一跳。可大锅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好像完全没有要吃人的意思，他胆子稍稍大了些，惊魂甫定，这才注意到大锅身后走出了一个人来，原来是个万花弟子。这客栈每年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带着奇形怪状机甲的万花弟子掌柜也见过不少，立刻就明白这个会走路的锅不是妖怪，只不过是机甲罢了。他立刻堆起笑容招呼道：“有有有！客官您要几间？”
　　“一间上房。”
　　“好嘞！小二，赶紧带客官去房间！”掌柜踹了还缩在柜台底下发抖的小二一脚，又看了那个机甲一眼。形状虽然像煲汤的砂锅，可怎么看都是精铁一类的东西铸成，还不知道有多沉呢。他不由问道：“客官，您的汤锅……不，机甲，也要跟着上楼吗？我怕我这楼板有点承受不住啊！”
　　“应当是无妨……”谢衣话音还未落，就听哗啦一声，蹦蹦跳跳上了楼梯中间的天工甲人•高大上已经一脚踩穿木板，卡在了楼梯之上。他和天工甲人圆溜溜的眼睛对视了一秒，叹了一口气，掏出了钱袋：“修楼梯的钱我会赔的。掌柜的说得没错，你还是别上楼了。”
　　“一共十两——”掌柜尚未接过银子，那卡在楼梯中间的汤锅又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坑，他立刻改口：“十五两。客官，您要把它放哪儿？”
　　“牵到马厩去吧。”谢衣从天工甲人肚子里取出自己的行李，小心地绕过楼梯上的大洞，回头补充了一句：“不用喂它吃马草！”
　　当初设计这个天工甲人之时，只考虑过功用，没考虑过重量。如此看来以后投宿都不能带它上楼了，这重量还应精简些才是，谢衣摸着下巴想。

　　此时正是初秋，天气还有些闷热。沐浴过后，谢衣身上披着一件薄衫，半推开窗户，就着习习凉风喝着小二送来的冰镇酸梅汤，觉得惬意无比，匆匆溜出谷时的紧张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重新拿出地图，又在上面画了几个圈，东都洛阳是必然要去的，虽然这时节看不到牡丹花；西湖边上也是必须要去的，还有什么金水镇，瞿塘峡，白龙口……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把想玩的地方都玩个遍。
　　“寇岛要不要去呢？听说那里有当年徐福带去寻找长生不死药的童男童女的后人……”谢衣自言自语道：“可是那边遍地是倭寇，似乎没什么好风景……”
　　正在纠结间，忽然感觉到身后窗户吹进来的风略大了些，然后是咚地一声。他刚要回头，就被人捂住了嘴，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别动！”来人威胁道。
　　谢衣只觉得这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这到底是什么运气，住个客栈而已竟然都能遇到劫匪！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很听话，那人带着他躲到了柱子背后，很快屋顶上传来轻而凌乱的脚步声，像是有好几个人跑了过去。隔了一会儿，追兵远了，那人却还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谢衣
　　悄悄地将手摸向别在腰间的判官笔，正在想着要怎么脱困，那人却先他一步抽走了他的武器，还拿在手里转了一圈：“万花谷的？”
　　他心里暗骂了一声，那人虽然不捂他的嘴了，横在颈上的匕首却丝毫没有放松，金属的寒气沁入肌肤，令他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老实回答：“不错。这位英雄，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劫持于我——”
　　那人咳嗽了一声：“懂医术吗？”
　　谢衣听出他气息有些不平稳，看来是受了伤，于是点了点头。
　　“……懂。阁下可是受了伤，要不我帮你看看？”
　　“好。”
　　来人放松了对他的钳制，谢衣舒了一口气，摸了摸脖子，这才看到那人是个唐门，一身血迹看着有些可怖，也不知是在哪里受的伤。唐门弟子在外行走都会戴着面具，然而大多是只遮住一只眼睛的款式，这个唐门的面具却遮住了整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见他收起了匕首，毫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谢衣忍不住道：“阁下与我素昧平生，就这么相信我会老老实实地为你治伤？”
　　唐门抬头瞟了他一眼：“呵……说的也是。”
　　当下便展开重弩放在地上对准了谢衣，还把几个滴溜溜转的小圆球扔了一地。谢衣去过数次唐家堡，自然知道这玩意儿叫做暗藏杀机，看着不起眼，爆炸起来却是威力不俗，把这个房顶掀翻都没问题。
　　“……”早知不多嘴了。谢衣小心绕过地上的暗藏杀机，极不甘愿地把药箱找了出来。
　　那边的唐门已经自己将上身衣服除去，露出一身结实却不突兀的肌肉，谢衣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还真是猿臂蜂腰，养眼得很。
　　他那一身血迹果然大半不是自己的，唯一受的两处伤是胳膊和后背。胳膊上的伤已经随意包扎过，而后背上是一小截箭杆插在肩胛下方，这个位置自己确实难以处理，谢衣观察了一下伤处，说道：“这种弩箭带有倒刺，若是硬拔必然皮开肉绽，还好无毒。阁下先忍一忍，待我为你取出来。”
　　屋里刚好有一瓶酒，谢衣取出药箱中的柳叶刀，以烈酒浸泡之后，小心地切开唐门伤处的肌肤。拔除弩箭，止血，上药，一气呵成，手法极为娴熟，只是故意用了点能促进伤口愈合却比较疼的药。上药时他看了一下唐门的表情，只见他神色平静如常，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由得略微有些失望。
　　不对，这人戴着面具的，就算皱了眉他也看不到。
　　后背上的伤包扎好，胳膊上的伤口谢衣也帮他重新处理了一下，上了药，换了干净的绷带。整个过程中唐门一直在盯着他看，让谢衣觉得有点毛毛的。不过这并未影响他手上的动作，将绷带打上结，他拍了拍手，把药箱一关，说道：“好了。你这两处伤都不深，每天换一次药，很快就会好……”
　　见唐门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唐门这才别过了头：“不，没什么。这位大夫——”
　　“在下谢衣。现在可以把我的笔还回来了吗？”
　　“拿着。”唐门将笔递了回去，那笔杆上镌刻着“酉柳笔”三个字，藏剑山庄出品的第八批量产武器。不是什么神兵，就是一支二百二十五品的治疗笔，打人都打不疼。他披上衣服拱了一下手：“我叫初七。多谢。”
　　“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你为何会被人追杀？”
　　“与你无关。”
　　“……我有些好奇罢了。”
　　“你我素昧平生，我的事情对你而言有什么意义？如果想活得长久平安，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忘了今晚的事。”初七冷冷地说着，一边收起了方才扔在地上的重弩和暗器，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了桌上：“这是诊金，后会无期，谢大夫！”
　　“哎，等等——”
　　初七早已翻出窗户，谢衣跑到窗口一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他的离开就如同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迅捷无比。
　　这是一次匆忙且不怎么愉快的相遇，而很久以后谢衣才知道，客栈那么多窗户，初七会挑中他的房间进来躲避追兵，并不是一个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