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尸人猎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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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尸人猎手
来过洛道的人，没有不知道慕容追风的。
他眼神阴沉，身材高大，武艺卓绝。常年背着一口捆满锁链的棺材，在江津村附近徘徊，猎杀着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每一个毒人，绝不留情。
毒人不敢接近他，寻常人害怕他，江湖人士敬佩他却也忌惮他。
因为这个慕容追风，自己也是个毒人。
一个誓要杀尽天下所有毒人的毒人。
慕容追风坐在河边小憩。
虽然闭着眼睛，却屏气凝神，不会放过周围的任何异动，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他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从林中传来。
一个，两个，三个。应该是三个人。
果然，一个手持弯刀的南疆人很快从林子里跑了出来，神色惊慌，慕容追风抬了一下眼皮，就把目光转向了河面。紧跟着又跑出来一个南疆人，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们身后有个速度奇快的影子，一伸手便贯穿了跑得慢那个人的胸膛，向前方那人追去。
他抬起头，眯起了眼，如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那个影子。披散着头发，衣着破烂陈旧，胸前一排锈蚀的飞镖，是唐门弟子的服饰。
慕容追风霍地站起了身，引得背上的铁链哗啦响动。
那个唐门已经追上了他的目标，扣住他的头，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嘶吼。慕容追风来到他面前时，他刚好扭断了那个天一教徒的脖子，他没有看那具软软滑倒下去的尸体，而是目不转睛地和慕容追风对视了起来。
怎么看这个疯疯癫癫的唐门都只是个普通人，虽蓬头垢面，也能看得出来相貌清秀。他有一双烟灰色的眼睛，右眼下方两点嫣红的痕迹，看上去像血泪一般。
但慕容追风的眼中已经起了杀意，他冷笑了一声说道：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形貌与常人无异的毒人，别以为你徒具人形，我就不会杀你！速速受死！”
话音未落，他已攻上前去。
却扑了一个空。
这个唐门的行动快如鬼魅，早闪到了他身后。慕容追风顺势转身，背上的棺材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击中了唐门！
不，确切的说，是那个唐门伸手抓住了他的棺材，还爬到了上面。
身手很好，速度快，反应也相当灵活，只可惜是个毒人，否则倒真是不错的对手。慕容追风在心里惋惜了一下，唐门已经扣住他的下颌正待发力，就被他抓住胳膊，一个背摔掼到了地上！
唐门立刻吐出一口黑绿色的血来，也不知肋骨断了几根，慕容追风抬起掌来正准备结果他的性命，就听有人喝道：“住手！”
来者正是谢衣。
“慕容先生！”他手中提笔做出备战的姿势，急切地恳求道：“请住手！”
慕容追风的手掌停在半空，另一只手制着正在苦苦挣扎的唐门，说道：“我慕容追风，不会轻饶一个毒人的性命！”
“慕容先生莫非忘了初来洛道时与我的约定么？”谢衣又向前逼近一步，说道：“还请阁下履行承诺！”
慕容追风看了一眼谢衣，又看看那个毒人，冷哼了一声：“呵……原来他便是初七。”
“师父！”此时乐无异和夏夷则也已经赶到，看到被制住的初七，不由得愣了一下：“这就是师父的兄弟？果然长得很像……”
虽然脸上有些污渍，但二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相貌与谢衣确实极为相似。
夏夷则也握紧了手中的剑，对着慕容追风问道：“慕容先生，你和谢前辈有什么承诺？”
“我初来洛道之时，这位万花弟子就说，如果将来遇到一个叫初七的毒人，叫我不要杀他，由他自己来杀。”慕容追风放松了对初七的钳制，初七一跃而起，站在四人对面，喉咙里发出了戒备的嘶吼声。
“他也是……毒人？”夏夷则惊愕地打量了一下初七，此人分明和昨夜袭击他们的毒人不同，肤色并不是青黑，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指甲锐利，牙关咬得咯咯响，眼神如野兽一般。
“我慕容追风杀过的毒人成百上千，何曾认错过？”慕容追风扬眉看着谢衣说：“你要亲自杀他就尽快去杀。若是下不了手，或是打不过，只需说一声，这个毒人的性命便由我来了结！”
乐无异提起剑挡在了谢衣面前：“这也太残忍了，怎么能让师父亲自动手杀了自己的兄弟——”
“无异，退下。”谢衣摇摇头道：“这是为师自己的选择，就算是我的亲人，我……也不会放任他为害人间。”
他不顾乐无异的劝阻，走上前去，那双和初七一模一样的烟灰色眼睛，此刻深沉如海，各种情绪在其中翻卷成汹涌的暗流，几乎要把人淹没。
初七也和他对视着，看着这个和他有着相似容貌的人提起了笔，看着这人的指尖在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发颤，他偏过头，皱起眉，露出了一丝迷惘。
在面前这人身上他感觉不到丝毫杀气，在谢衣轻声说出“初七，抱歉”的时候他才本能地意识到了一丝危险，却完全不想躲避。兰摧玉折，钟林毓秀，他甚至还能念得出那些招式的名字，打在胸口很疼，疼得喉头又是一阵腥甜。他也只是抬起手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谢衣却难免愣住了，初七为什么不躲？为什么都已经被打到吐血了却丝毫不躲呢？
他不明白，而初七自己也同样不明白。
心里有一阵酸涩逸散开来，谢衣手里的笔几次放下又抬起，抬起又放下，最后一招玉石俱焚，竟是怎么都使不出来了。
就是这片刻的犹豫，初七忽然长啸了一声，以鬼魅般的速度冲进了树林中！
“糟糕！”乐无异正要去追赶，被谢衣伸手挡住了。
“不必追了！”谢衣深吸一口气，说道：“无异，夏公子，慕容先生，此事我会去亲自解决，你们三位……就不必牵涉进来了。”
“可是师父……”
“不必担心，初七不会伤我，你们方才也见到了。若是跟去，我反倒难保你们不会被他所伤。此处离江津村不远，你二人可沿这条道路去村里的驿站，速速买了马匹去南屏山与闻人姑娘会合去吧。”
乐无异还想说什么，夏夷则拉住了他：“乐兄，我们确实需要如期赴约，不可让闻人姑娘等太久。”
“可恶！帮不到师父的忙！”乐无异苦恼地抓了抓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南屏山！我知道有几个隐元会的人在南屏山，可以拜托他们帮忙调查一下，为什么天一教的人会跑来这里？隐元会的情报网及其广泛，他们一定能查出点什么的！”
“如此便有劳你了。无异，事出突然，为师甚至还来不及教你什么，实在是惭愧。”
“没关系的，等我入了阵营再回来学也来得及嘛！”乐无异摸了摸后脑勺道：“……就是不知道回来以后去哪儿找你，师父，你会一直在洛道吗？”
“未必。倘若我追上初七，倘若……”谢衣从袖中拿出一只机甲鸟来递给了乐无异，说道：“我离谷多年，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这是我用来传信的机甲，比飞鸽传书快许多，你且收着，可随时用来与我联络。”
那没说出口的半句话，在场之人都清楚。倘若谢衣真的亲自动手杀了初七，那么洛道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值得他牵挂的了。
“好的师父，有什么消息我立刻就通知你，我们走了，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谢前辈，珍重！”
两人拜别了谢衣，向江津村方向走去。慕容追风也转过身，远远地扔下了一句话：
“我答应过把除去那个毒人的机会给你，说到做到，你若不信守承诺杀了他，等下次我遇到了——”
他回过头来看了谢衣一眼，锐利的目光仿佛一把尖刀，闪耀着寒芒：“我慕容追风，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初七是往洛阳方向跑了的。
这般迅捷的速度，谢衣光凭自己的双腿，哪怕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可能追得上。他当机立断，回到自己庐舍，启动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天工甲人。五年前，他正是乘坐着这个天工甲人出来闯荡江湖的。
五年的时间不算很长，但足以将一个初出茅庐、飞扬跳脱的毛头小子，打磨成沉稳温润的青年。乘上天工甲人时，谢衣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自己刚炸塌师父沈夜的居所，留书一封就匆匆离谷的那一天。
那时是为了逃避师父的责罚，此时，则是为了去追杀自己的至亲至爱。
所谓时光如梭。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尸人猎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