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回忆-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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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小霞此次被抓，和他自己嘴贱有关。
他把源明雅交给金水镇的捕快成步堂以后，一路游历到了扬州。这天坐他隔壁桌吃饭的是两个东瀛武士，言谈之中说起寇岛上的日轮山城易主之事。一个看好现任城主藤原广嗣，一个支持前任城主源明雅，争论得面红耳赤。
燕小霞能听懂几句东瀛话，忍无可忍冲过去喊了句：“争什么争，寇岛是大唐的！”
那两个武士自然要教训他。燕小霞的功夫不过是三脚猫级别，但是凭借一堆符咒结界之类，竟然还占了上风。
东瀛武士不服气，去召集了几个朋友来报仇。刚好有个朋友是源明雅的手下，一看这不是绑架过我们少主的臭道士吗？
于是一路跟踪，打晕，捆上了送去给少主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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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明雅的船就停在长江之中。
被归类成走失儿童送到金水衙门，身无分文地等着属下来迎接，那个名字在东瀛话里发音是“原来如此”的捕快还在他耳边背颂了一天大唐律法，想起这个他就一肚子火。
然而他不是个喜欢公报私仇的人，修理燕小霞一顿出了这口恶气在他看来是三岁小孩才会干的事。
他更在意的，是能不能用燕小霞当诱饵，抓到谢衣和初七。
源明雅还在想计策，还在布防的时候，一只乌鸦飞进了船舱。
它落在源明雅面前的矮桌上，开口说了人话：“呵呵呵——阴阳家的少主还真是年轻有为，但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啊——”
源明雅自然认出了这是砺罂的符鸟，他很讨厌这种被人，不，被一只鸟看轻的感觉，有些不悦地说“别绕弯子，有话直说。”
“我特地来传个消息，你的敌人正在扬州境内的再来镇，”
“还真是多谢你了，省去了我费心寻找的工夫。”源明雅仔细看着桌上的船身结构图，嫌砺罂遮挡视线，挥挥袖子把它赶到了一边：“让开。”
乌鸦飞到了空中，也不恼，不紧不慢地说“那两人可不是光凭人多就能制伏得了的，你的幻术估计效果不大，要不要试试我的？”
源明雅不屑道：“我们的交易仅限于用禁术交换八歧大蛇的炼制之法，至于我要怎么对付那两个人，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哎，好心没好报，我就不自讨没趣了。”乌鸦啧啧了两声：“无论如何，符咒留给你了，要不要用你就随意吧，呵呵呵呵呵呵呵——”
它化成一阵黑气消失在了空中，源明雅的面前飘落了一张散发着微光的符纸。
是有很强的力量附着在那符纸上，他瞥了一眼，本想直接扔出去，想了想还是捡起来塞到了袖中。
砺罂虽然讨厌，但他给的消息从来没出过错，源明雅当即命属下去再来镇中找人带信。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燕小霞和那两人非亲非故，他们会不会来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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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两人分头行动，初七去查探燕小霞被抓的情况，谢衣去和源明雅会面。
源明雅对属下下了全速开船的命令，又扫了一眼谢衣身后，才说道：“只来了你一个？罢了，谁来都一样，另一个要隐匿身形不想与我说话也随意。只是我要先提醒你，同样的手段在我这里用不了第二次。”
“同样的手段我们也不会用第二次。”谢衣入座，说道：“不知阁下此番邀请，有何指教？”
大船张起了帆，在长江之中顺水而行，速度极快。此时已是半夜，源明雅命侍女奉上了煎茶，说：“这一次我不想把你们当犯人，而是当客人。我知道你们不会对燕小霞见死不救，但他不过和你们是一面之缘，若要你们拿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完全不打算用他的生死来要挟你们，那是件很蠢的事。”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做个交易，我需要一点你们的血去验证砺罂有没有骗我。谁的都可以，只要把血给我，我就会放燕小霞走。至于验证成功以后你们能不能全身而退……那就看我们各自的本事了。”源明雅说：“我只是想来一场公平的比试，你们输了会赔上性命，而我输了，会赔上的还有阴阳家的声誉和尊严。怎么样，敢不敢？”
谢衣思虑了一会儿，看起来源明雅没有耍花招的打算。就算有，他和初七也可以随机应变，于是应允了下来。
“好，我们答应你。不过在此之前，你还得告诉我们，那棵为砺罂所忌惮的树……是怎么回事？”
“你是如何得知——”源明雅脸上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旋即又平静了下来，摇摇头，说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无意中得知东海之上有一棵树，砺罂一直想找到它，毁了它。但那棵树周围设有极为强大的结界，能找得到它的人，只有树的子民。”
那棵树就在寇岛附近，源明雅猜测应该是有个被结界笼罩的小岛，岛上曾经生活过一个古老的族群。他们祭祀神树，自称树的子民，因为什么原因没落了，而谢衣和初七，就是那个族群的末裔。
当然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因为没有任何海图上画过这个岛，也没有任何文献上记载过寇岛那片海域上出现过祭祀神树的一族。
“是真是假，把你们带去那边转一圈就知道了。”源明雅说：“其实比起树来，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个结界。”
谢衣想起燕小霞凭借几张符纸就可以让人注意不到他，说道：“结界……就是上次燕小霞用过的那种吧？”
“是同样的东西，但是强弱程度根本是天差地别。东海上那个结界不但强大，还只允许特定的人进入……能亲眼见识一下，已是不枉此生。”源明雅似乎对燕小霞一眼就能识破的结界充满了鄙视：“那个小道士……别说东海的结界了，就连你们在洛阳城内带着那个小姑娘身上的都比他强许多倍。”
“你是说阿阮？”谢衣再次和初七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是极为惊讶：“阿阮身上有什么结界？”
“她身上有高人设下的结界，但凡对她有一丝一毫恶意的人都找不到、接近不了她，除非她主动去接近那些人。你们在她身边，也能受到同样的保护。这个结界我费心费力只破解过一次，还遭到了反弹，此后便再也未能成功……”源明雅也颇感讶异：“原来你们竟不知道？那你以为你们在洛阳城内是怎么能平安无事几个月的？”
“我一直……以为是隐元会的关系。”
源明雅不屑地哼了一声，说的竟不是大唐官话，而是冒出了一句川蜀话来：“隐元会算个锤子！”
想来源明雅说的破解就是在洛阳天策营地外遭遇东瀛忍者的那次，谢衣不由得叹道：“那几个月我们还当是自己保护了阿阮，未料到实际上是阿阮保护了我们。”
难怪阿阮这么一个武功奇差的小女孩能孤身一人毫发无伤地来到洛阳，也难怪哥翁里刚把她带走，谢衣和初七第二天就出了事。
源明雅说如果两人的血能有效，八歧大蛇一定会引发一些异变，届时如果是在江里会有麻烦，所以这个实验必须到远离城镇的海上去做。要到海上还需几个时辰，只得天亮再作打算。
初七在船上已走过一遍，知道燕小霞确实被抓。不但看守比上次严密了数倍，且船上的忍者一个都没有戴面巾，想要和上次一样混进去救人已经不可能了。
没有隐匿的必要，他也就光明正大地现身出来。
源明雅还算客气地给二人安排了客房。谢衣躺在初七对铺，他枕着海浪的声音，久久难以入眠。
并不是因为船上的床榻窄得翻身都困难。
“初七。”他知道初七也一直没睡着，便呼唤了一声。说道：“你觉得明天我们的胜算能有多少？”
初七翻身过来侧躺着，和谢衣面对面，说道：“八成吧。”
“有这么高吗？他们人太多……你轻功比我好，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就——”
“没有万一。”初七打断了谢衣的话，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们必然不会沦落到需要选择谁生谁死的境地。”
他从对面伸过手来拉住谢衣的手，就像六岁那年谢衣做过的那样，他说：“别怕，有我在。”
谢衣当然不是怕了源明雅，只是对明天可能发生的战斗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此时掌心中传来的温度带着令人莫名心安的力量，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初七的手，小声说道：“初七，你还在气我忘了小时候的事吗？”
未料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初七有些无奈地说：“我没有。”
“以前会忘记是被幻术影响没办法，但以后不会了。”谢衣说：“和你重逢以来的每一件事，我都会记着，一辈子都会。”
初七似是轻轻笑了一声，说：“我知道。”
这个承诺谢衣确实一直坚守着，那时他们谁也没想到，五年后忘了一切的人，会是初七。
等到天色微亮时，才吩咐属下把燕小霞带出来，几人一起上了甲板。
这艘船早已离开了长江，环望四周，全是茫茫大海，看不到一点陆地的影子。
为表示自己的诚意，源明雅命属下准备了一艘小船，表示可以先放燕小霞走。
“两位大侠，你们千万小心啊！务必让我有机会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才行。”燕小霞涕泪交流地给两人塞了些不知道在源明雅面前能不能起作用的符咒，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划着小船离开了。
这小木船的速度哪有大船快，半晌之后，一人一橹的影子才完全消失再水面上。源明雅命侍女呈上了匕首、酒盏等物，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这是自然——”
谢衣才拿起匕首，初七早用惯用的匕首割开了自己手腕，说道：“你是大夫，治伤什么的，你比我在行。”
谢衣只得任由他去了。
鲜血很快装了浅浅一盏。谢衣帮初七包扎手腕时，源明雅就拿起酒盏，念念有词了一阵，然后，将整个酒盏投进了大海。
酒盏入水，泛起了一小片红色，但很快便消散无踪。水中有个巨大的阴影从深海浮到船前，还未露出水面就又潜了下去，而后半天都没有任何动静。船上的守卫已经开始交头接耳，源明雅抬头看了看天，原本蔚蓝的晴空已经开始有厚厚的云层聚拢，这才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
现在是隆冬，太阳一被遮起来，船上立刻吹起了冷风，且风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船身开始左右摇动，甚至让人有些站立不稳。头顶的乌云里雷声响动，有守卫发出了惊呼，只见船舷前方的海面忽然如沸腾一般翻滚起来，很快，几个巨大的蛇头露出了水面！
八歧大蛇，在东瀛神话传说中是能引起水患的怪物。源明雅这条蛇不过是从普通的水蛇培养而来，虽不能与传说相提并论，在船周围掀起些风浪也是轻而易举。
只是源明雅数来数去，这条蛇依然只有七个头。他好不容易才在大蛇第七个头的根部发现了第八个，这新生长出来的头和颈不过手臂粗，实在很容易被忽略。
如此看来，砺罂教的办法确实是有用的。
而小小的一盏血，也确实不够让八歧大蛇长成完全形态。
它在水面上游荡了一阵，就又沉入了深深的海底，木船周围的风浪这才恢复了平静。
船身不再摇晃时，源明雅才对谢衣和初七说道：“你们两个只要死一个就可以了，决定好了吗？要献出谁的命来祭祀我的八歧大蛇？”
“抱歉，我们谁的命都不会交给你。”
话音未落，初七已经冲到了源明雅身边。
他的匕首却被一把横空伸出的武士刀架住了。
两个劲装少女出现在源明雅左右两侧。
白衣的少女轻笑道：“早就说过同样的伎俩别用两次啦。”
红衣的少女则嘟着嘴说：“若是上次我们在船上，哪会让你们劫走少主？”
她们正是源明雅手下最强的忍者雾影奈叶和猿飞菖蒲。
船上的守卫早已举刀围了过来，源明雅挥挥手让他们退下：“我说过要来一场公平的对决，也不想让人觉得我是在以多欺少。奈叶和菖蒲留下，其他人退后。”
其实也不是完全公平，源明雅这边是三个人，初七决定先把看起来最不耐打的源明雅解决掉，再与谢衣各自对付奈叶和菖蒲。
然而两个少女哪里肯让他接近源明雅，过招之时奈叶还对初七出言调笑：“别老是看我们少主呀，看我一眼嘛~”
菖蒲立刻抗议道：“姐姐真讨厌，不爱笑这个是我先看上的！”
奈叶转而挡下谢衣的突袭，笑道：“你喜欢就让给你好啦~”
她们身形轻灵，更擅长东瀛影分身之术，两人共有六七个影分身，将源明雅周身防得密不透风。而谢衣和初七一个身法飘逸一个迅捷如电，源明雅的五行咒术和两姐妹的忍术时常落空，有燕小霞留下的符咒在，幻术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场面一时陷入了胶着，数十个回合之后，依然难分上下。
直到船上凭空传来一个声音：“说是公平对决，怎么也该是一对一吧？三个打两个算怎么回事？”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燕小霞从背后一把就将源明雅按倒在地，本来他的结界对源明雅没什么用，但源明雅正全心与谢衣等人对战，竟然未曾察觉他悄悄折返又悄悄接近。未料源明雅突然被制服，奈叶菖蒲二人不由大惊失色，齐齐唤了声“少主！”，对战却丝毫未曾分心。
谢衣问道：“燕道长，你不是走了吗？”
“说到底你们会上这艘船都是为了救我，我若真的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有违江湖道义？“燕小霞笑嘻嘻地说：”所谓术业有专攻，这小孩交给我对付就好！“
源明雅用东瀛话咒骂了一声，施了个引雷咒趁燕小霞躲避时挣脱出来。这边一个阴阳师一个道士开始斗法，那边谢衣和初七分别对上了奈叶和菖蒲，终于变成了一对一的局面。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两姐妹相继在二十招以内落败，一个被弩箭穿过胸口，不知生死；一个正正挨了一招玉石俱焚，吐血之后昏死过去。
眼看败局已定，众多武士不待源明雅下令，就握起刀柄，齐齐围了上来。
燕小霞气得跳脚：“还说不会以多欺少？背信弃义！“
“蠢材！“源明雅对着人群怒喝道：”还不给我退下！“
话音刚落便被燕小霞的两仪化形气劲正正打中胸口，没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燕小霞这一招也算是发挥出了他最大的本事，一招之下，手中的桃木剑就折成了两截，再也无法使用。源明雅趁机一个五行咒术打过去，把他打昏了。
这边的战局也已结束，只是源明雅捂着胸口，脸色不太好看而已。
几个武士赶紧冲过去扶住源明雅，更多的人分成两拨，一拨围着谢衣，一拨围着初七，虽未出手，却也不愿后退。
“如何，还要打吗？”谢衣朗声问道，他手握玉笛，丝毫没有放松戒备，另一边的初七也是如此。
其实胜负已经分了。
源明雅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看见那两人虽然被众多敌人环伺，却依然毫无惧色。奈叶和菖蒲是他手下的最强战力，能在二十招之内击败她们的人极少。他的守卫虽然虽然人多，实际动起手来，却也很难获胜。
他们的实力真的是很强。
这一刻，源明雅觉得极不甘心。他冷笑一声说道：“还没结束。我还有一招……只要你们能接得下我这一招，我就放你们走。“
他取出砺罂留下的符咒迅速念了一句咒决。符咒上有光芒闪了一下，忽然化成一道黑气冲向了初七。
初七投出子母飞爪飞身闪开老远，但黑气竟然像有生命一样紧追了过去。
“小心！”眼看初七这次就要闪避不及，千钧一发之际谢衣立刻对他使了一招“镇山河”。那是紫霞纯阳的绝招，能以剑气形成护身的屏障。只见黑气就撞在环绕初七周身的气场之上，一下就反弹进了谢衣额头！
局势瞬间逆转。
黑气进入头颅的刹那谢衣就呆愣住了，旁边有个手疾眼快的武士大喝一声，举刀便朝他刺了过去。初七发出一支弩箭穿过了那个武士的咽喉，锋利的刀刃却还是从谢衣腰侧划过，立刻就有血流了出来。他就这么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无需源明雅下令，就有几个武士迅速抬起他，将他从船弦边扔了出去。
“谢衣！“初七见谢衣受伤，立刻冲了过去，围住他的人群给他让开了一条路。他红着眼冲到船弦边，却只来得及摸到谢衣的一片衣角，还未抓住，谢衣就直直坠入了海中。
“结束了……”源明雅舒了一口气，对初七伸出了手道：“我早说过你们俩只用死一个，你可以活下来，去寻找世上最强的结界——”
“滚！”初七连看都未看他一眼，一个翻身，径直跃入了刺骨的海水。
源明雅悻悻地缩回了手，他趴在船弦边，见那海面风平浪静了片刻后，很快洇开了大片的血色。
罢了。他想，反正八歧大蛇已经养成，祭品是死一个还是死两个，不是那么重要。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回忆-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