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盗梦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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砺罂给源明雅的符咒，上面附着的也是一道幻术。
那道黑气钻入脑中的同时，谢衣就听到一声大喝：“住手！”
定睛看时，就见沈夜在船头逆光而立。
幻术会影响人的记忆，瞬间就给了谢衣一种沈夜本来就该是在这艘船上的错觉。他很快发现这沈夜其实是被绑在船头的，甲板上躺满了他认识的人的尸体，包括沧溟、华月、瞳和小曦。而初七浑身浴血，手拿一把长刀，正在四处杀戮他的朋友。那些人根本来不及逃，就被利刃穿过了心脏，或是割断了喉咙。
“怎么会这样……”谢衣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冲过去拉住了初七，急急地说：“初七，你在做什么，停手，快停手啊！”
他想要阻止初七，却发现几乎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初七一掌将他挥开，他跌坐在血水中，看到初七对沈夜痛下了杀手，鲜血溅了他一脸一身。当初七的手掐住谢衣喉咙将他举起的时候，他只能徒劳地抓着初七的手，艰难地说：“初七……你到底……是怎么了？”
初七没有回答，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然后将刀径直刺入了他腹中。
疼痛是真实的，只是位置稍有偏差。因为在现实中，是源明雅手下的武士划伤了他的腰侧。他在幻觉中以为已经过了好一阵子，实际上的时间不过流逝了几秒。
感到疼痛的同时，忽然有人在谢衣耳边大喊道：“这都是假的，快醒醒！”
各种幻象都在瞬间退去，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漆黑。脖颈上的钳制一下子消失了，谢衣跌坐在地，咳嗽了几声，这才想起之前自己是在和源明雅打斗的事情来，也意识到方才一定是中了幻术。他定了定神，就看到了一脸焦急站在旁边的燕小霞。
其实这个燕小霞也是个幻象，是之前他塞给谢衣的符咒上附着的灵力形成，关键时刻起到了把谢衣从幻觉中唤醒的作用。他一把拉起谢衣就朝着有光的方向跑：“快快快，我们快从这里出去！”
想到到自己在幻觉中一定耽误了不少时间，也不知初七的情况如何了，谢衣不由暗暗着急。
正当他全力朝光源奔跑的时候，身旁忽然出现了一扇门。
那扇门就竖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有些突兀，也带着莫大的吸引力，令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门没锁，谢衣轻而易举就推开了它。
他看到一座海岛，两个五六岁的幼童在沙滩上一边走一边数贝壳。
“初七初七，”走在前面的那个忽然说：“你说我们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后面的那个和前面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睛下方有两点胎记。歪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下，才说：“不知道。”
“那我要当哥哥！”
“随你啦……”
谢衣心中一震，立刻意识到门里关着的，就是他幼时受幻术影响被封闭起来的记忆。
那些记忆并非是被抹消了，而是藏在了他潜意识的深处。在他遭受和幼时类似的幻术时，就有可能会被唤醒。
一扇门被打开，更多的门就会自己打开，无数画面声音忽然充斥在了谢衣脑中，逐渐连贯成了完整的记忆片段。
他想起沈迭将他和初七带回去的时候，被砺罂选中那个明明是他。
没有人发现砺罂转身之后的狞笑，是小初七忽然挣脱了沈夜的手，不知为何，吵着非要和他交换。
沈夜倒是觉得两人长相一样资质也一样，选谁都无所谓，谢衣也觉得既然初七喜欢这个师父那就让给他好了。
却不知初七的恶梦就此开始。
他想起第一次溜进砺罂住所的时候，看到初七躺在石台上，一身是血，正睁眼看着天花板，可那眼睛却毫无生气，连他在旁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也没有转动一下。
他想起了利刃划开身体时的痛，五脏六腑被蛊虫啃噬时的痛，和失去至亲之时无法言说的痛。这些都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而是砺罂的幻术。
那时候砺罂狞笑着说，你想和他交换？好啊，成全你，他所经历过的事就统统让你感受一下。
小孩子的内心世界比较简单，如果谢衣是个成年人，砺罂让他痛苦的办法还要多得多。
可是他只有六岁，砺罂给他制造的幻觉只有两种。一种是万蛊噬心之痛，另一种就是用各种手段在他面前把初七杀死，一遍又一遍。
就算是到了如今，谢衣也无法分辨究竟那种幻觉更痛苦一些，或许，应该是后者。那些画面在他脑中闪过的时候，就算知道是假的，也让他连呼吸都困难，心脏疼得像要裂开。
他想起了获救的那一天。
刚经历过一轮幻术的折磨，他还没有力气动弹一下，就这么靠着墙坐着。躺在他脚边的初七忽然睁开了眼，不顾伤痛，极为费力地爬了起来。慢慢地，慢慢地，和他偎依在了一起，就像是在风雨中互相取暖一样。因为疼痛与害怕，两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但手却一直紧紧牵在一起，无比坚定，毫不放松。
后来沈夜踹开门后一脸的愤怒与不可置信，而初七意识不甚清醒，竟然将破门而入的师父当做了敌人。他的指甲忽然变长，嘶吼着用一种野兽捕食般的姿势朝沈夜冲了过去。速度之快，力量之大，令人夜震惊不已。
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已经十几岁的沈夜竟要瞳帮忙才能将其制伏。
瞳翻阅了不少典籍，查出砺罂在初七身上试验了毒神忘情蛊。这蛊极难培养，也极其危险，可以给人强大的力量，但也会让人慢慢地毒人化。
要得到力量，就必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初七身上的毒神忘情蛊似乎只是半成品，比五仙教《尸典》中秘传的要差一些，特性也不尽相同。沈夜来救他那天，刚好他体内的蛊养到了一定程度，也是他初次使用这蛊的力量。
瞳说，蛊毒无法拔除，留这孩子在世上恐怕是个祸害，他随时有可能变成没有神智的毒人。
沈夜说，也好，现在杀了他，免得将来变得更厉害了，你我都不一定是他对手。
谢衣于是在沈夜面前跪了很久很久，一直恳求一直哭，到最后沈夜摸摸他头顶长叹一声说：“笨徒弟啊……”
瞳于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令初七体内的毒神忘情蛊暂时失去活性，陷入沉眠。初七因此才保住了一条小命，也得以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
只要初七愿意，他随时可以唤醒体内的毒蛊。
沈夜说，毒神忘情蛊的力量，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用。实际上你也不需要用到，有我和瞳的教导，你会变得足够强大。
那时初七还躺在床上半昏半醒，这番话也不知他听进去没，在一旁的谢衣却是全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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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明雅船上的武士们抬起谢衣的时候，他正在幻境中跑过那扇门。落入水中的同时，他已经记起了全部过往，睁开了眼。
冰冷刺骨的海水立刻将他包围，他呛了两口水，，感到腰上一阵疼痛，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刚在水中稳住身形，自己封住伤口附近的几处穴道暂时止血，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海底慢慢接近。
那是闻到血味游上来的八歧大蛇，这条海蛇在岸上活不了多久，但在水中，它几乎就是不可战胜的霸主。
更何况人在水中本来就行动受限，有再好的轻功也使不出来。
谢衣不打算闭上眼睛等死，他握紧了手中的笛子，决定拼死一搏。
与此同时，初七也跃入了水中，并迅速向下游去，挡在了谢衣的前面。
八歧大蛇已经近在咫尺。
而初七一刻也没有停歇，反而加快了向它游去的速度。
意识到初七也打算孤注一掷，谢衣立刻在水中扬起了雪凤冰王笛。
这笛子乃是天下至寒之玉琢成，雪魔王遗风以凝雪功吹奏此笛时，甚至能引发天降大雪。当初沈夜机缘巧合获得此笛，未免他使用此笛时被寒气冻伤，王遗风便传了他半式凝雪功。仅仅半式，只作护身之用，不算收徒，也不会教他更多东西。
而沈夜硬生生把这半式凝雪功结合自身武学，练成了可以攻击的招式，后来随笛子一起传给了谢衣。此招名为“琼枝玉树”，威力强横，能瞬间凝冻出大片冰雪，只是要耗尽自身全部内力和笛中积攒的全部寒气，非生死关头不能使用。
谢衣将八歧大蛇周身冻在冰壳中时，初七也刚好冲到它面前。
弩箭杀伤力有限，暗藏杀机等会爆炸的暗器在水中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八歧大蛇身上的冰壳已经出现了裂纹，这些冰根本困不住它多久。
初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唤醒了体内沉睡多年的毒神忘情蛊。
水中光线昏暗，谢衣看不到初七的形貌发生了改变，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一声不像人类的嘶吼，看到初七似是对着八歧大蛇脖颈与身体的连接处挥出一掌。
只是一掌，就击穿了八歧大蛇的心脏。
立刻就有大片的血痕在水中扩散开来，染红了周围的海水。八歧大蛇疯狂地扭动了几下，冲破了周身的坚冰，在它还未张口乱咬的时候，初七就已对着船底放出了子母飞爪，拉着谢衣一起躲开了它的攻击范围，并迅速浮出了水面，展开了机关翼。
船上的人都被八歧大蛇掀起的风浪吸引了注意力，这条蛇浮上海面，垂死挣扎了一番，周围的天空竟然聚起了厚厚的乌云，天色变得晦暗无比。之前它每次蜕变都会引起这样的异象，是以源明雅完全没发现事情有什么不对劲，他在摇晃不已的船上紧紧抓住桅杆，一边笑着一边欣赏八歧大蛇的蜕变，直到风浪平静下来，海面上浮起了一条八个头的蛇尸。
而海里的那两人早已不见了影踪，就连中途回来捣乱的小道士燕小霞，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唐门的机关翼，平时都是折叠在背后，展开可以在空中飞行，打开机括自行充气后能在水面上漂浮。初七这个机关翼勉勉强强可以支撑两个人的重量，两人刚从水里出来，全身都是湿透的。这机关翼面积狭小，衣服根本没地方可晾，只能脱下来拧一拧再披回去。谢衣在落水之前就受了伤，又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好久，此刻难免有些虚弱。全心与八歧大蛇对战之时没怎么注意，爬上机关翼后方才觉得伤口开始疼了，他挣扎着从衣服暗袋里摸出个小小的油布包，初七立刻按住了他，不让他动。
那油纸包里放着两个小药瓶和一小卷绷带，包得很严实，未曾沾湿。谢衣的刀伤有三寸多长，深倒确实不深，只是海水浸泡之下有些翻卷，看着有点骇人，虽然已经封住周围的穴道，也还在微微地渗着血。
谢衣见初七一脸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不妨事的，若不是皮外伤，我现在哪……哪里还能有力气说话？”
初七见他嘴唇都发白了，知道他分明就是在强撑，这伤虽不致命，在水里泡了半天也不是好玩的。在这茫茫大海之中，还能有随身带着的金创药和绷带可用已属不易，清创什么的就没办法了。初七只能直接把药粉往伤口上一撒，立刻疼得谢衣倒抽了一口冷气。
伤口包好，初七就扶着谢衣枕在自己腿上让他休息一下，自己开始运功调息。自浮出水面后，他都没有说话，也不太敢直视谢衣的眼睛。
他在水中不得已动用了毒神忘情蛊的力量，化身成形貌可怖的毒人，击退了那条八歧大蛇。虽然立刻就用瞳传授的心法压下了蛊虫的活性，令其暂时陷入沉睡，他的形貌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但却因为运功运得太急差点血脉逆流。此刻调息，正是为了让血脉流动平稳下来。
他甘冒那样的危险，因为害怕那副样子被谢衣看到，实际上他也不确定，在那一片昏暗的风浪中，谢衣究竟看清了没有。
他曾经只身独闯龙潭虎穴都毫无惧色，此刻竟会害怕从谢衣眼中看到恐惧、嫌恶之类的神情，哪怕只是一点点。
瞳说，毒神忘情蛊的力量偶尔用个一次，蛊毒还烧不坏他的脑子，瞳独创的心法也还能压得下去。用得多了，会发生什么就谁也不知道了。
躺下之后，谢衣闭着眼，也用所剩无几的内力慢慢调息了一会儿。感到力气恢复了一点，他就伸手去抓初七的手，从掌心给他传过去一丝内力。
初七立刻抽回了手，皱眉道：“你干什么？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助你平稳内息而已，我有分寸的。”谢衣是万花谷出身的大夫，初七的脸色不对劲，自然可以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固执地再次抓住初七的手传过内力，也不管失血加上寒冷，自己的脸色其实比初七更差。他说：“以后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这么急着运功，太过伤身。”
初七一愣，心头涌上一阵苦涩，一阵紧张，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我也……全都想起来了。”谢衣叹了一口气，说：“小时候那些事，我在落水的时候忽然就想起来了。”
他说：“那时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职。”
“但以后不会了。”
“我会好好守着你，护着你，哪怕拼上自己的命，也不会让你再用上毒神忘情蛊的力量。”
谢衣的内力源源不绝融入初七的气海之中，像一股暖流，逐渐平息了那些紊乱的气息。
练武这么多年，竟不知内力会让人的心也逐渐暖起来。，
初七所担心的事，完全没有发生。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蠢。
如果是别人就算了，这是谢衣啊，六岁时谢衣就可以为了他不顾生死，如今又怎么可能害怕或是嫌恶他变成什么样？
所以他拉起自己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像发誓一样地说道：“不会了，那个力量……我不会再轻易动用。会需要你让你拼上命的事……我更不会让它发生。”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盗梦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