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回忆-十三 阴阳师 ...
-
(十九)
谢衣醒来后只见一片漆黑,他感觉到地面在缓慢晃动,耳畔还有浪涛声。看来自己应该是在一艘船上,也不知道初七有没有顺利跟踪过来。
他刚站起来打算四处查看一下,周围就亮起了灯火,原来是间会客厅。风格看着和大唐大户人家的类似,只是格局装饰都要小气几分,有着明显的东瀛特色。正中挂了一道绘有五芒星纹样的纱帘,后方端坐着一个人影。
“你就是谢衣?”那人开了口,是极为流利的大唐官话,听声音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孩。
“不必卖关子了。”谢衣直截了当地点出了对方的身份:“我和贵国的人从未有过交集,不知东瀛阴阳家的少主把我带到此地是有何贵干?”
五芒星是阴阳师的特有纹章,当今倭国年纪不大却地位不低、能被人称为“少主”的阴阳师,只有一个而已。
纱帘缓缓向两侧拉开,那后面坐着的果然是个穿狩衣戴高帽的小孩,正是阴阳家的少主,也是寇岛日轮山城的前任城主——源明雅。
“既然阁下这么快就猜到了我的身份,那我也单刀直入好了。”源明雅吩咐侍女给谢衣上了茶,虽然年纪比阿阮还小一些,但他的举手投足却完全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我没有别的意图,不过是想请你去寇岛做客而已。想请你……帮一个小小的忙。”
“要我帮什么忙?”
“你是八歧大蛇的重要祭品,我需要你的鲜血……和头颅。”这种残忍的话从源明雅口中说出来,却是一副轻松而随意的语调。
“祭品?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谢衣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嘛……砺罂就是这么说的。你对他应该很熟悉了,不用我再解释原因了。”
“砺罂还真是用心良苦,生怕我临阵脱逃,给我安排了这么一艘顺风船。”谢衣摇了摇头,略带讥讽地说:“只是不知阁下在东瀛也算出身高贵、有头有脸,为何会甘心听从砺罂的调遣?”
“调遣?就凭他?”源明雅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世间攘攘,皆为利往,若是无利可图,谁会愿意跟个脸都看不清的家伙打交道?”
谢衣作出恍然大悟状:“那倒是我误会了,你不是听从于他,而是和他达成了交易。”
“……原来你在套我的话!”源明雅到底是个孩子,沉不住气,惊觉上当之后立刻站了起来。但这样的喜怒形于色只是一瞬,他随即又拂了拂衣摆坐下了:“其实有些事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不错,砺罂答应帮我炼出真正的八歧大蛇,他所要的,只不过是我阴阳家的一个禁术而已。”
源明雅在担任日轮山城的城主时,就已在培养形如东瀛传说中的八歧大蛇一般的怪物,可惜一直未能成功。此事谢衣听阿麻吕说起过,自然知道是源明雅一直的夙愿。
“既然是禁术,为何可以如此轻易就拿出来做交易?”
“这禁术是我的祖先所创,可以令人元神出窍,吸纳天地之灵气,在短时间内功力大涨数倍。但是要获得力量,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此强大的力量,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只要一用禁术,便是非死即残。”
“那砺罂要这个禁术会有什么用?”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许砺罂是想要力量,却又心存侥幸,以为非死即残的下场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吧。”源明雅说:“反正于我而言不会有什么损失,禁术是在八歧大蛇完全炼成之后才交给他,那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还有个疑问。”谢衣看着眼前的茶桌,那上面放着侍女方才送上来的煎茶,他一口也未曾动过。“砺罂教给你的……炼制八歧大蛇的方法,是什么?”
源明雅微微一笑,带着点孩子气的天真和残忍:“其实你也猜到一半了吧?便是以南疆蛊术结合我东瀛阴阳术,以活人为祭品来炼制,当然,最重要的那个祭品,就是你或者你的那个兄弟。他若是逃了,无所谓,有你就行。若是想来救你,也无所谓,因为根本不可能。”
谢衣闭上眼摇了摇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可以做出这般滥杀无辜的事。”
“无辜吗?能够成为八歧大蛇的祭品,应该感到荣幸才是。”源明雅说:“这和年纪无关……不,应该说,对于\\\\\\\'梦想\\\\\\\'、\\\\\\\'技艺\\\\\\\'和\\\\\\\'道\\\\\\\'永无止境的追求,只知道混日子或者追名逐利的成年人反倒不会懂。”
谢衣看了看掌心道:“如果追求技艺的极致要牺牲他人的性命,那我宁可一事无成!”
“谢衣,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机甲师,方才说的话不适合用在你身上。不过那是你坚持的正义,不是我的,别试图对我说教了。”源明雅露出了一个挑衅似的笑,他举起手中的蝙蝠扇,指着谢衣说道:“或者我才该给你上一课,这个世界上会胜利的不是正义,而是力量。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你所坚持的正义就是个笑话。”
“噢?那你打算如何给我上这一课?”谢衣解下别在腰间的判官笔,在手上转了一圈,摆出了备战的姿势。
“比如……你可以看看面前的茶桌。”源明雅坐在那里连动都没动:“不喝那杯茶是正确的选择,你好好看看那是什么?”
谢衣低头看时,赫然发现那竟不是茶杯,而是一颗犹带着鲜血的头颅。看清那头颅的瞬间,他简直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源明雅继续说道:“你看,那是不是……你的兄弟?”
那是和谢衣别无二致的面容,只是右眼下方有几点嫣红的痕迹,此刻他的双眼紧闭着,嘴唇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谢衣捧起了那颗头颅,他的手抖得难以自抑。这应该不是真的,他对自己说,砺罂可以用面目全非的小女孩尸体扮成阿阮来欺骗她爷爷,那么源明雅自然也可以。
“正是你的自大和无能害死了他。”源明雅冷笑道:“你可以看得再仔细一点,究竟是不是易容?”
谢衣将手指插入那颗头颅的发间,摸索着那已经变得冰冷的额头和鬓角,没有人皮面具,确实不是易容,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之火也的随之熄灭了。
“你杀了他。”谢衣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出来一般,他死死地盯着源明雅,目光似乎要把这个小孩烧成灰烬。
“哈,想替他报仇吗?如果你的手脚还能动的话。”
早有不知从何而来地藤蔓缠住了谢衣的双脚,他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这些藤蔓疯长着,很快连他的双臂也紧紧缠住了。一条毒蛇从他头顶垂落下来,在他眼前嘶嘶地吐着蛇信。
“你这眼神还真可怕。”源明雅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嘴角:“放心,被毒蛇咬到应该不会比头掉下来更痛。既然无法为你兄弟报仇,那就好好地去陪他吧。”
血盆大口和闪着寒光的毒牙在谢衣眼前骤然放大,他的意识立刻沉入了一片黑暗。
源明雅的船有好几层,牢房设在最底部,里面有两个来回走动巡逻的看守,一个时辰换一次班。
牢房外面有条走廊,那里有四个站岗的看守,三个时辰换一次班。
也许是夜色深了,人的精神容易困乏。站在最里面的那个看守打了个哈欠,冒出了一句话:“……真无聊啊。”
“喂,认真点,”距离他较近的看守提醒道:“你的那个位置是唯一能看到牢房里面的,打起精神来啊。”
“里面已经有两个兄弟在巡逻了,我稍微偷懒一下又有什么关系?”看守回头和牢房里刚好巡逻过来的同僚打了个招呼,转过身来说道:“里面关着的那个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我听说抓他的时候一下就抓到了。”
“好像是这样,可是听说抓人的时候还跑了一个。”
“确实可能会有人来劫狱,那我们更应该打起精神注意外面才是。”
“说得也是,哈哈哈!”
外面的看守七嘴八舌地说着,没人注意到牢房里的在方才打过招呼之后,牢房内的一个看守忽然出手打晕了另一个。他手法迅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用一根梅花针开启了牢门,把昏迷的守卫拖进去扔在地上,拉下脸上的忍者面巾,这才推了推仍在昏睡的谢衣,小声呼唤道:“谢衣,谢衣!醒醒。”
是初七,他在船上找机会弄昏了一个落单的守卫,换上他的衣服,趁换班的机会混进了牢房中。
谢衣缓缓睁开眼,待看清眼前之人的脸时,他的表情先是错愕,然后立刻变成了像要哭出来的欣喜。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他立刻抱住了眼前的人。
体温心跳呼吸,全都是正常的,也不是一碰就会消散的幻影。
“初七。”谢衣的声音有些哑然,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玄字捌零壹所说的那种失而复得、只想抱住对方再也不放手的心情,他此时此刻才算是完全了解了。
“嘘,小声些。”这个拥抱多少让初七有些措手不及,但他没有推开谢衣,而是拍拍他后背安慰道:“我当然没死。我一直隐匿在船上四处查看,打探消息,好不容易才找到关你的地方。好了没事了,你是不是又梦到了什么?”
“不是做梦,方才我在源明雅那里看到了一颗人头,是你的……”谢衣把双手放到初七脖颈上,前前后后摸了又摸,确定那上面没有一点伤痕、脉搏也还有力地跳动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想来,源明雅的行为是有些前后矛盾,他根本连你是逃跑了还是要暗中来救我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顷刻间就砍了你的头拿给我看?那时候太过震惊,方寸大乱,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疑点。”
“那是因为你中了他的幻术啦。两位大侠,能不能别搂搂抱抱了,先救救我好吗?”
旁边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两人这才惊觉到隔壁牢房里还有别人在,初七条件反射地一支飞镖直接扎过去,沉声喝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