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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回忆-十二 惊变 ...

  •   (十八)

      这天夜里谢衣睡得极其安稳。

      四个隐元会接洽人手上的考验都已通过;阿阮不日便可回到南疆与家人团聚;就连初七也愿意承认和他是一家人了。

      感觉几个月的努力暂时告了一个段落,未来的日子也许真的会充满艰险,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哥翁里带着依依惜别的阿阮离开后,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他和初七两人。谢衣算是放下心来,早早休息,一夜无梦。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被乌鸦的叫声吵醒了。

      正奇怪院子里怎么会有乌鸦,初七已经推开他的房门,脸色极为凝重地说:“谢衣,出事了!”

      院里的桂树在一夜之间落尽了花叶,光秃秃的枝桠上栖满了乌鸦,树干上靠着一个人,七窍流血,眼球凸出,早已死去多时。

      正是玄字零叁捌。尸体的脚边,放着已经变得七零八落的机甲蟹,齿轮和零件滚了一地。

      看清这副景象时,谢衣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不明白昨天下午还一起吃过饭的玄字零叁捌,为何大清早会横死在自己居住的小院落中。

      没有征兆,半点也没有。

      哥翁里姑娘带来的卦辞或许是准确的,但没想到会应验得这样快。

      此时半空中忽然想起一阵诡异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来者却不是人类,而是一只体型稍大的乌鸦,它停在玄字零叁捌的头顶,像人一样开口说话道:“沈夜的徒弟,十几年没见了。”

      谢衣死死地盯着那只乌鸦,无暇对它开口说人话的事表示吃惊。他想,一见面就这么说话的人,全天下大概只有一个。他握紧了拳头,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你是……砺罂。”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小子,不笨啊。”

      “我们不熟,假惺惺的寒暄就免了。”谢衣质问道:“你来此地是有什么目的,为何要滥杀无辜?”

      乌鸦傲慢地冷笑了一声:“无辜?你指的是谁?”

      “别给我装傻!”

      “噢,你说的是这个胖子啊?”乌鸦装作恍然大悟状:“比起一开始就让人知难而退,我更喜欢在人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把他推下深渊。由充满希望转为陷入绝望那一瞬间人的情绪啊,简直是美味至极,呵呵呵呵呵呵——”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在追查你?然后伺机破坏?”

      “呵……我的死对头是沈夜,而你?还不够格。”乌鸦懒洋洋地说:“我只是路过此地,顺便做点有趣的事罢了。你查我,无所谓,查到点什么,也无所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吗,我不妨告诉你。”

      它飞到了空中,居高临下地说:“我就是要看着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看到越多人陷入痛苦我就越高兴,呵呵呵呵呵呵呵——”

      谢衣朗声喝道:“天下大乱对你而言究竟有什么好处?但凡作恶多端之人,一为名利权势,二位绝世武功,三为深仇大恨,而你,到底为的是哪一样?”

      “深仇大恨嘛,我只和沈夜有仇。呵……不过谁规定和他有仇,做坏事就只能以他和他身边的人为目标?我作恶,就只为我自己高兴,不需要为什么理由!”乌鸦狂笑道:“呵呵呵呵!小子,别以为凭一己之力可以阻止我,在我眼里,沈夜也不过是蝼蚁,而你,连蝼蚁都不如。”

      谢衣摇摇头,嗤笑道,“既然这么看不起我,那你又何必特地跑来跟我说话?既然不怕我查,那你又何必杀死隐元会的接洽人,阻断我获得线索的途径?”

      “沈夜的徒弟,你确实是个聪明人。”乌鸦眯起了眼睛,说道:“只是过于自大了。你有资格当一枚令沈夜痛苦的棋子,却没有当我对手的资格,但若你一定要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呵呵呵呵呵。我不怕告诉你,东海的寇岛上能找到不少和我有关的线索,那里也是碧血蝉的起源之地。你若想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就尽管去吧!”

      在诡异的狂笑声中,那只乌鸦化成了一团黑气,就此消失无踪。

      “谢衣,谢衣!!!”

      耳畔传来初七带着几分焦急的呼喊,谢衣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初七,方才砺罂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初七皱眉道:“哪有什么砺罂?方才你从看见尸体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发呆,我怎么推你都没反应。”

      “就是那只乌鸦啊,我一直和它说话来着——”谢衣指向空中,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也就是说,乌鸦开口说话的事,只有我看到了?”

      “我并未看到乌鸦说话,也未看到你说话,你就像着了魔一般,站着一动不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谢衣继续揉着太阳穴道:“初七,你一向警觉,夜里可曾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没有?”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我只是在天刚亮时听到的脚步声,出门便看到了玄字零叁捌的尸体。没有打斗,也没有第二个人离开的声音和痕迹,就好像……是他的尸体自己走来的一般。”初七思索道:“我一刻也未曾耽搁,立刻去敲了你的房门。”

      “真不知道砺罂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谢衣看着门口,叹了一口气道:“我只知道,我们有麻烦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有人跨入了院门,原定大清早签署文书的另外三个隐元会接洽人来了。

      看到玄字零叁捌惨死的样子,两个女子当场昏过去一个,另一个倒是极为镇定,立刻通知附近隐元会的兄弟前来询问相关事宜。

      结果很糟糕,所有人一致表示,只看到玄字零叁捌在天还未亮时走进了这个院子,然后便再也没出来过,这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出过院子,连翻墙的都没有。

      谢衣和初七毫无悬念地变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是清白的,隐元会的三位接洽人也不相信他们会杀人,特别是在提供情报的文书即将签署的前夕。

      但是过场还是要走的,在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之前,两人必须要去大理寺的监牢内呆几天。

      在大理寺的人过来之前,玄字捌零壹眼圈红红,有些难过地说:“抱歉,二位小哥哥,我知道你们没有任何杀人动机,但这是必要的例行公事……”

      “我知道。也相信大理寺会还我们清白。”谢衣对她笑笑:“多谢老板娘愿意相信我们。只是提供情报一事——”

      “抱歉。”玄字捌零壹再次道歉,对两人福了一福,才说道:“我们三人接到的只是在此时此刻来此地的通知,至于是什么事,玄字零叁捌完全没有提起过。所以你们是否通过考验,更是已经无从查证了。”

      看来砺罂所言非虚,玄字零叁捌一死,谢衣他们几个月的努力确实立刻毁于一旦。谢衣叹了口气,朝玄字捌零壹作了一揖道:“无妨,今后我们自己寻找线索便是。不过谢某有一件事要麻烦老板娘了。”

      “何事?”

      “我一番心血制作的机甲被人毁于一旦……”谢衣看了正在默默收拾机甲蟹残骸的天工甲人·高大上,说道:“另一个机甲体型过大,不方便带去牢中,就劳烦老板娘代为照顾一段日子吧。”

      大理寺的监牢倒是出乎意料地宽敞整洁,空空荡荡,连巡逻的狱卒都没几个,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围着桌子玩骰子。

      二人被关押的地方位于监牢最里面,谢衣扶着栏杆往外看了看,转头对初七笑道:“看来洛阳城的治安相当不错,这么大的监牢竟然只关了我们两个。”

      初七扶额道:“别傻了,大理寺的监牢,关疑犯和罪犯的地方是分开的。且关押疑犯的地方又分南北二区,刚好南边那个区满了,才把我们关到这儿来的。”

      “那说明我们运气不错。”谢衣拢了一堆稻草坐定,说道:“说起来,我还以为大理寺来拿人的时候你会意思意思反抗一下的。”

      “我又没杀人,为何要反抗?若真反抗了还要被治个妨碍公务的罪,没意义。”初七拿起木栅栏上的锁链抖了一下,说道:“再说,这种程度的监牢想倒真是关不住我。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走。”

      谢衣挑眉笑道:“你若是走了,谁在这里陪我?”

      初七听出他话里还有别的意思,皱眉道:“难道说,你呆在此处。除了问心无愧、坚信大理寺会还我们一个清白之外,还有别的打算?”

      “没什么打算,就是等等看。总觉得这几天不会这么顺利就过去……我的直觉而已。”谢衣说:“你说……砺罂若是为了让隐元会不给我们提供情报,那他在什么地方杀人都可以,为何非要让玄字零叁捌死在我们院中?”

      “应该不是为了栽赃嫁祸,借刀杀人。砺罂实力不俗,他如果想要我们的命,没必要这么麻烦。”初七思索道:“也许是为了示威,他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被察觉地杀个人易如反掌;他也同样不把隐元会放在眼里,丝毫不怕与他们为敌。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原因,毕竟此人要搅得天下大乱也只是为了自己高兴。”

      “和我想的一样。他若是现在就想要我们的命,就不会直接给我寇岛这条线索。”

      “你相信他的话是真的?”

      “也许不是线索,而是陷阱。但无论是什么,都有必要去查探一番。如果那里真的是碧血蝉的起源之地,我们说不定可以找到救沧溟姐的方法。眼下要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我们已经失去了隐元会的庇护,恐怕有些蛇虫鼠蚁会出来找麻烦。”

      “你是指我们进洛阳城之前遇到那些?”初七想起了天策营地外遇到的倭国人,以及长安到洛阳遭到的一路追杀。

      谢衣摇摇头道:“江湖这么大,我自认面子还没大到可以让多方势力一路追踪的地步。那时候在路上追杀我们的天一教徒多半是枫叶泽营地中的余孽,不明身份的那几个……武功太弱,也不必在意。真正难缠的,恐怕还是在天都镇和洛阳天策营地外出现过的倭国人。”

      “倭国人……寇岛不就是倭寇的据点吗?倭人甚至在那上面建了一座城……”初七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你说……砺罂、寇岛、天策营地外的倭人,这三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那些倭人对中原觊觎已久,寇岛上的日轮山城说不定也是砺罂想要联合的势力之一……”想到这一点,谢衣的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如果这个推论成立……就说明砺罂和倭人合作已久,说明我刚离开恶人谷就已被他盯上了,也说明谷中……确切地说,师父身边一定有他的眼线。”

      “还说明寇岛一定是个陷阱。”

      “那我就更是非去不可了,无论砺罂有什么阴谋,我都不能让他得逞。”

      “太天真了。”初七皱眉道:“你以为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打败砺罂?”

      谢衣笑笑说:“不是还有你吗?”

      “不错,我是会和你一起去。但是……”初七停顿了一下,说道:“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有多可怕。”

      “难道你知道?”谢衣戏谑道。他很快发现初七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便也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好了初七,我不是要莽撞地拉着你一起送死,更不会自大地认为我有和砺罂正面对抗的本事。而是……不甘心成为他对付我师父的棋子罢了。他正在一个一个地对师父身边的人下手,先是沧溟姐,然后是瞳,如果没猜错,下一个应该就是我……”

      他站起身来,说道:“我从不指望可以打败砺罂,只要不被他利用到,那就是我的胜利。”

      “那你认为砺罂会如何利用你?”

      “如果砺罂足够了解我师父,就会知道,杀了我不是最能打击到他的办法,让我彻头彻尾地背叛他才是。”

      “你和你师父大吵一架偷偷离开恶人谷时,就已经考虑过这些了吧?”

      “这么多年来,师父待我一直如父如兄,甚至打算把我培养成下一任的恶人指挥。”谢衣苦笑着说:“如果我注定会辜负他的期许,那倒不如早一点和他疏远一些,不听话一些,让他慢慢地对我这个徒弟失望。”

      初七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谢衣,你还是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

      谢衣刚要问初七这是何意,却见初七忽然神色一凛,警觉地看了看屋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外面有人来了,”初七说:“不是狱卒。”

      才过没多久,就见这片监牢里的狱卒喊着“什么人?!”跑了出去,然而出去后却没有打斗声传来,极为安静。

      “像是冲着我们来的。”谢衣伸了个懒腰道:“总算等到了。”

      几个黑衣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初七哗啦一声打开了千机匣,谢衣迅速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制止了他:“初七,你躲起来,见机行事。”

      两人对视一眼,初七立刻明白了谢衣的意图。

      无论来者何人,劫狱的可能性都大于杀人,这样两人刚好可以去看看他们是为谁效命,有何目的。如果是寇岛的人,那就能证明之前的推断是对的。但两人不能一起被抓,这样局面会变得极为被动。

      黑衣人一间牢房一间牢房地查看着,当他们发现只有最里面那间关了人的时候,初七已经悄无声息地隐匿在了黑暗中。

      “怎么只有一个人?”一个黑衣人开了口,说的是日语。

      “不管了,我们的时间不多。少主说能两个一起抓到最好,实在不行带哪个回去都一样。”另一个黑衣人和他的同伴说完这句话,转头便改成了流利的大唐官话对谢衣说道:“阁下就是谢衣?请勿慌张,我们这就救你出去。”

      “救我?”谢衣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一,我本来无罪,若是跟你们走,不就真成了逃犯了?其二,我们万花谷药王的二徒弟阿麻吕……论辈份我应该叫他一声师叔的,就是个东瀛人,他闲着没事的时候教过我不少东瀛话。”
      他靠着栏杆,抱着手臂,闲闲地说:“所以,你们刚才说的,其实我全都听懂了。”

      “少啰嗦,不走也得走!”黑衣人有些恼羞成怒,牢门还未打开,就忽然撒出了一大把药粉,谢衣没躲开,实际上他也懒得躲。黑衣人出手的瞬间他就闻出来那不过是常见的软筋散,几个时辰就会恢复,并没有其他害处。

      只是我都毫不反抗地吸了软筋散了为何还要敲晕我啊倭国人真是不厚道——后颈上挨了一下,失去意识之前,谢衣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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