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一生一世一小花

2、一个夏天（下）

　　分班级的时候凌昀一个眼尖就发现了一班一号是顾思齐，便赶忙看看自己的名字在不在一班，一会就发现了一班九号就是自己。侧头看了看教室里的情况，发现顾思齐好像也自己来报到的，已经挑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坐了下来。
　　正支着手发呆百无聊赖的时候，顾思齐瞥见门口凌昀那双眼睛正打量着自己。
　　“嘿，过来。”顾思齐微微笑起来，朝他招了招手。
　　凌昀赶忙包着书包跑了过去，笑得像朵向日葵，说：“好巧，一个班诶，真巧！”
　　顾思齐也微微地笑了一下，说：“你就坐我旁边吧！”
　　“好啊好啊！”凌昀把书包塞进桌肚子。
　　“诶，你不觉得热么！”顾思齐用手扇了扇风。
　　“有点，”凌昀的脸热得红扑扑的，表示同意。
　　“你去开下电风扇吧，就我们头顶上的这个。”顾思齐懒懒地指了指门口的开关。
　　凌昀麻利地从座位上爬起来，火速地开了电风扇。
　　老旧的电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气若游丝的热风打在两个人的身上。顾思齐轻轻地笑了起来，教室窗外一片绿油油的叶子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他只觉得刚来S市的这个夏天还算不赖。
　　“你叫什么啊？”顾思齐眯着眼睛看午后的阳光。
　　“凌昀。”凌昀乖乖回答。
　　“壮志凌云的凌云么？”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进了教室，愉悦的讨论声充斥着教室。
　　“不是，是一个日字一个均匀的匀，是阳光的意思！”凌昀认真地解释到。
　　“哦。”顾思齐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凌昀聊天，看着面前一张娃娃脸的凌昀，时不时地轻笑一下。
　　夏末的风和初夏的风一般黏腻惹人讨厌。班主任在讲台上用粉笔一笔一划地写字，介绍自己的同时在强调小学和初中的区别。凌昀不时地回头看着目光好像无比专注的顾思齐，大脑嗡嗡地响着，回顾着整个夏天。
　　二零零二年的整个夏天。
　　父母离婚了，但生活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一如从前母亲的极少露面。
　　小学毕业了，整个暑假都用来打游戏了，游戏倒是玩得不错了。
　　终于初中了，认识了一个好像很厉害的男生，名字叫做顾思齐。

　　蝉鸣在屋外起起伏伏，看着顾思齐侧脸的时候，凌昀偶尔会有惊艳的错觉。
　　一丝丝风从头顶传来，总算是为抗暑做了点贡献。
　　顾思齐坐在左边，右手不住地转着铅笔，一圈一圈，合着电风扇的节奏。
　　面带羞涩的教官在班主任的介绍下站上了讲台，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说：“各位同学好！我是你们的教官王大海！”
　　说完这一句之后，教官就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班主任扶了扶啤酒瓶底般的眼镜，又理了理一丝不苟的盘发，说：“大家准备好了的话就在操场上集合吧！”
　　话音刚落，一屋子的新生就跑得七零八落。凌昀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拉顾思齐，说：“走吧走吧！”
　　顾思齐讶异地看着凌昀，一甩手避开了他热络的邀请。
　　“你干嘛！”顾思齐提高了声调。
　　凌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小声地说：“我又没干嘛你……”
　　顾思齐迈开步子，自顾自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不喜欢不熟的人碰我。”
　　看着顾思齐的背影闪出教室门，凌昀朝天翻了个白眼，一边叹着气一边替自己找了个这么高傲的同桌感到惋惜。
　　拎着水瓶一路小跑到操场上的时候，队伍已经排得差不多齐整了。凌昀插进第一排的末尾，把手上的水往远处的草地一抛。
　　抛的同时听见了教官嘴里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大家每天要按时在这里集中，水瓶不可以乱扔，要在花坛那里摆好……”
　　“嘭”一声，水瓶落地的声音打断了王大海的发言。
　　凌昀一惊，抬起头看那个黑瘦的教官，不敢作声。
　　“咳，”王大海看着白白嫩嫩的凌昀，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清了清嗓子又说：“下午开始，绝对不可以迟到……”
　　还好教官有人性，抱着庆幸的心情开始了热辣辣的一天。每当有汗从脖子上留下的时候，凌昀总是不自觉地蹭蹭肩膀，希望可以把黏腻腻的汗水蹭在迷彩服上。
　　不知道是第几次擦汗的时候，凌昀偏头看见排头的顾思齐似乎紧紧地皱着眉。凌昀不以为然地又站直了身体，太阳正照着头顶让他的头皮痒痒的。
　　顾思齐虽然冷冷的，但是投球技术真的一级棒。凌昀这么想着，又偏偏头，看了看顾思齐的侧脸，嗯，长得也挺不错的，鼻子高高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打出一片好看的阴影。只是顾思齐的眉头好像更紧了。
　　凌昀摆正了脸，只能用余光偷偷打量他，想着他该不是那种脸上会有夸张表情的人，应该是难受得不行了。心里有点纠结，凌昀实在是不想看到这种表情，正打算毫无计划地喊声“报告”，后排“嘭”地倒下一个人。
　　“老师！”一个女生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喊到，又改口：“教官！教官！有同学晕倒了！”
　　大家都回过头去看，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瘫在地上，脸色发白。王大海也像是吓了一跳，大喊：“解散休息！”喊完就蹲下背起女生往医务室的方向跑了。
　　每个人都注视着教官矫健的背影而去，各自散了。只有凌昀偷偷摸摸地站到顾思齐的身后，也不顾昨天才被嫌弃地甩了手，上前一把抓住了顾思齐的手臂，手指被粗糙的迷彩服布料擦得有些轻微的痒。
　　“你没事吧？”凌昀尽量礼貌地问。
　　顾思齐一个刀眼甩在凌昀的抓着自己的手臂上，几秒过后好像真的没有力气挣脱，于是任凌昀拖着他走进树荫。凌昀表现出了难得的大度，不计前嫌地递上自己的水瓶，献宝一样地给顾思齐打开，说：“喝一点吧！”
　　“谢谢。”顾思齐犹豫了一会，接过仰头饮下一大口。
　　“你中暑了？”凌昀看着顾思齐被汗濡湿的刘海。
　　顾思齐顿了一会，回答：“胃疼。”
　　凌昀一把夺过水瓶，说：“那你还喝冷水。”说完就要盖上保温杯的杯盖。
　　顾思齐莫名其妙地盯着凌昀那个被摔得坑坑洼洼的不锈钢保温杯，不知道哪里来的气，一把夺过又喝了一口冰冰凉的水。
　　要把毛孔给烤焦的炎日加上震透心扉的冰水，真是种难以形容的滋味。顾思齐的脸又恢复了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觉得胃疼的感觉散去不少。
　　凌昀还在一边啰嗦着胃痛喝冰水多么不好，顾思齐的嘴角在热辣辣的风里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凌昀想，顾思齐到底是个会胃痛的普通人，看起来自己投篮技术有机会进步。
　　顾思齐想，凌昀看起来毛毛躁躁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还是个挺细致的人。
　　有人晕倒过的军训，总是特别的走过场。凌昀发现每天的训练轻松了不少，最后一天干脆下起了雨，大家只能穿着迷彩服在学校的大礼堂里合照。
　　照片发下来的时候，顾思齐一如往常那样漫不经心地盯着面前的闲书，右手转着一只铅笔。
　　已经开始正式上课一个星期，凌昀在军训后的第一天壮着胆子又在顾思齐的左手边坐了下来。班主任没有换座位的打算，只是把男女混坐的调了开来，凌昀和顾思齐还算和平地持续了一周的同桌关系。
　　说是和平，其实再多的紧张也只是凌昀一个人在心里默默抱怨。
　　顾思齐扫了一眼军训的合照，看到右上角的自己，看到左下角嘴巴快咧到耳根子的凌昀，又不自觉地笑了笑。
　　顾思齐再和不同校的发小出去玩时，谈话间也多了个名字，就是凌昀。
　　宋扬把篮球丢给顾思齐的时候，笑着打趣：“你再不说他是个男的，我还以为你碰着一烦人的小姑娘呢！”
　　顾思齐把篮球砸向宋扬，嘴角也带着笑：“去你的！”
　　宋扬蹬着脚跳起来，投了个标准的三分空心篮，有点得意地冲顾思齐挑挑眉。顾思齐几步跨过去，捞起球又运到线外，一边小跑着一边说：“他根本就不会投篮！”

　　九月份的阳光淡了一点，凌昀在军训时被虐待了的皮肤也好了。新学期就这么呼啦啦地拉开了序幕，凌昀喜欢撑着手在座位上学转笔，还没两圈就掉在地上。顾思齐淡淡斜他一眼，像投篮时候那样，不可一世地转着手上的铅笔。
　　好几圈。顾思齐总觉得和凌昀认识的这么短短十几天，暴露了自己太多的秘密。
　　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早早地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