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亡师》对面卖油条的

4、第 4 章

　　肖彦上前打了声招呼，那人没有回答，待到走近才看到他闭着眼睛。
　　肖彦环着臂，靠在树上等他抽完风。
　　肖彦当时还在思考，身后的太奶奶会不会被他压到。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周围的草丛里传来了阵阵蛙鸣，符殊睁开了眼，一眼就望到了肖彦。
　　他又带上了温和的笑容。
　　''我刚刚去了山脚一趟，发现那边种的草莓已经熟了，可以偷了''
　　肖彦点了点头。
　　''然后？''
　　''然后我就一直监视那里防止别人来偷''符殊握紧拳头。
　　''用神识？''
　　''嗯……差不多意思，你不相信？''符殊走到肖彦面前问。
　　''我相信''
　　肖彦拍了拍符殊的肩膀。
　　''你下次可以试着穿到网游里秒一个boss而不是想着偷草莓，前者会让我对你有一点点的技术崇拜，后者我只会呵呵''
　　符殊毫不在意，他也学着肖彦环起手臂，有些遗憾的说道。
　　''亏我之前还准备带你去偷''
　　''草莓长在山脚那边，山脚那边有很多田，很多田里有你四婶一家，你四婶一家旁边有个无名墓，草莓长在无名墓的后面''
　　符殊笑眯眯的说完。
　　肖彦慢慢地放下手臂。
　　''怎么样，要我带你去偷吗？''
　　''走''
　　本来在乡下你随便在别人家田地里摘点东西没人会说你，但是肖彦不知道，符殊也不说。
　　两人趁着天还没黑，并肩走着，草丛里树荫间飞起了点点萤火。
　　肖彦从来只在植物园里见过它们，特地开拓的干净水池边，在那飞着飞着就熄灭在人们的手里，却再也没有出来。
　　人类果然是热衷于一边惊叹一边摧毁美丽而又脆弱的东西。
　　''乡下的萤火虫真多''肖彦的指间无意间划过几只。
　　''是啊，好像是习惯了，直到看到它们才觉得夏天真的是来了，而且每次看到都会想――''符殊顿了顿。
　　肖彦隐隐约约看到符殊的笑容。
　　''它们的屁股真亮啊~''
　　……

　　立在无名碑前的少年推了推眼镜。
　　''她是我太奶奶''
　　肖彦开始缓缓说起的那个梦，声线平稳，听不出喜怒哀乐。
　　说到中途，突然被伸到眼前的一把草莓打断。
　　''谢谢，没洗''他习惯性的脱口而出。
　　符殊扬了扬手''天然无污染无化肥''。
　　肖彦只好接过，没有吃，只是轻轻地的抓在手里。
　　他看了符殊一眼接着说下去。
　　符殊已经解决了手上的草莓，他听完肖彦的讲述，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肖彦首先说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按你一开始说的那样，太奶奶是有愿未了，那么在我之前的梦中，只有两件事可以被称之为心愿''
　　''没给出去的钱，和那顿饭''符殊接过他的话。
　　''嗯''肖彦点头，''梦里太奶奶没有做到的只有这两个。''
　　''但是不知道是哪一个啊？''符殊问。
　　''说不定两个都是''肖彦扬起淡淡的笑，又很快消失，他望着符殊。
　　''太奶奶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符殊目光越过他的身后，认真的看了一会儿。
　　''和画像上差不多，但是看起来挺开心的，逝者毕竟是逝者，我又不能说她看起来气色很好…脸色红润有光泽神马的…''
　　肖彦机智的无视这个人。
　　他转头面向空碑，双手合十，弯腰鞠躬，就像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场景，抬首，那原本站在空碑后的身影已经化作身后的灵魂，渴求完成这辈子最后的愿望。
　　''观亡师是必须知晓死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这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规定。
　　''我会想办法的''
　　肖彦抬头望向夜空，天地一偏颜色，已经分不清何为星辰何为萤火。

　　拿到太奶奶的名字并不困难，第二天当妈妈把那三个字发到肖彦手机上的时候，肖彦倒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清雅的名。
　　沈青傅
　　眼前好像真的浮现了俏丽的身影，秀美的容颜，温柔的嘴角。
　　那方佳人，即使逝去，也是被时光深深铭记过吧。
　　但是生辰，所有知晓的人都已归于黄土。
　　''如果要查生辰，还有一个地方可能有''符殊告诉肖彦。
　　他们来到了一家门前，与周围房屋一样的青瓦白墙，符殊向前敲了门。
　　''希望那丫头不在家''他小声的嘀咕。
　　门被从里打开，一双莹白的小手衬着漆红色的门额外的显眼。
　　开门的人显然很惊喜，5、6岁的小姑娘抓着符殊的手摇来摇去，胖胖的身体只及他的腰部。
　　符殊伸手将她抱了起来，略有些吃力。
　　''小七，符殊哥哥是来找你爷爷的，他在吗？''
　　小孩子搂着符殊的脖子乖乖的摇头''嗯……不在家，爷爷说过一会儿回来''
　　看到符殊冲肖彦摇了摇头，小孩子赶忙说道。
　　''不用爷爷，我也可以帮符殊哥哥的忙，符殊哥哥快进来''
　　小孩子从符殊身上滑下来，拉着他的手往里拽，顺手还抓住了肖彦的左手一起拖。
　　''慢点，小七''
　　符殊在后面提醒道，嘴角扬起是温和的笑。
　　''这孩子好像很喜欢你''肖彦越过堆满零食的桌子，看向符殊。
　　小孩子抱来一桌的零食后，就乖乖的窝在符殊怀里，表情认真的咬着手里的苹果。
　　''嗯，小七是挺粘人的''符殊揉了揉小孩子的头发。
　　''符殊哥哥吃，肖彦哥哥吃''
　　小孩子抬头看了看丝毫未动的零食，拉了拉符殊的手示意。
　　''谢谢小七，哥哥已经吃饱了''
　　符殊望向肖彦，示意他也说一句。
　　肖彦推了推眼镜。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小孩子把手里的苹果放在符殊手上，慢慢地爬下来。
　　她拿了几袋软食抱在手上，走到肖彦这边。
　　''奶奶，给你吃这个''
　　小孩子望向肖彦背后，把手递了出去。
　　肖彦睁大了眼睛，随着她回头，果然是什么都没有，他望向符殊，符殊怂了怂肩，低声的说。
　　''她也有那双眼，但是自己不知道，也没人告诉过她''
　　末了，符殊又补充了一句''或许在她看来活人和逝者并没有什么分别，大家都还在这个世界上，就够了''
　　肖彦心里涌起淡淡的触动，他点了点头，是啊，至少大家都还在这个世界上……
　　肖彦接过小孩子手上的零食，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
　　''奶奶让我谢谢小七，她说一会儿带回家吃''
　　小孩子扬起灿烂的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又重新窝回符殊怀里，啃苹果。
　　这次符殊带肖彦来就是查找村长家的族谱，族谱上记载了村里人的生辰八字。
　　他们等了一会儿，村长就回来了。
　　肖彦站起身礼貌的打招呼，符殊抱着小孩子也起身，和村长聊了几句，就说了来的目的。
　　''哦，想看看族谱是吗，没事，先坐着我去拿''
　　村长抱了个大盒子回来。
　　他打开木盒，里面大概是许久没拿出来，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村长掸了掸，又轻轻地吹了口气。
　　符殊接过族谱，放在桌子上和肖彦一起查看。
　　''村长，你还记得曾经住在村口那个小房子里的老人吗？''
　　肖彦翻着厚厚的一本族谱，觉得这样找太费时间。
　　''村口？这倒有点印象''村长想了想。
　　''我们村里好像只有沈老太太住过村口吧，怎么了？''
　　肖彦听见熟悉的姓，停下手里的动作。
　　''我们想找有她的那一页，村长你记得哪页吗？''
　　村长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陌生的肖彦，大概是奇怪居然有人要看这个人。
　　他帮他们把书翻到了那页。
　　''为什么没有生辰八字？''
　　这句是符殊问的。
　　''因为沈老太太是改嫁的，祖上规定改嫁的人不能被记录上族谱。''村长说。
　　符殊看了一眼沉默的肖彦，两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果真还是找不到吗？……
　　眼下这一方法也没用了，肖彦和符殊准备离开。
　　''符殊哥哥''小孩子拉着符殊的衣摆，轻轻地喊了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小七恐怕是不舍得你走，符殊又得麻烦你了，晚上的时候我去接她''村长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嗯，没事，小七走吧''符殊笑了笑，弯腰抱起她。
　　肖彦转身冲村长道别，帮符殊拉开了大门。
　　''好可惜''路上符殊望着肖彦说了句。
　　''没什么可惜的，不是什么事都会一帆风顺''肖彦推了推眼镜，看着符殊明显吃力的抱着那个小胖纸，自己却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但是这递到这眼前的小胖纸是怎么回事？
　　肖彦盯着符殊。
　　''抱一下，我电话''符殊示意自己裤子口袋在震动。
　　肖彦没有睬他。
　　他越过小胖纸凑到符殊面前，伸出右手掏进符殊的裤子口袋。
　　淡定的摸了摸，看到符殊僵硬的表情，修长的手指拎出来一个手机。
　　食指划过接听键，放到符殊耳边。
　　''嗯，好的，谢谢''
　　符殊说了几句。
　　肖彦握紧了拳头。
　　怎么这小胖纸又递到自己面前了……
　　''快接着，我去拿快递''
　　符殊潇洒的走了，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个小胖纸。
　　剩下肖彦和一个小胖纸大眼瞪小眼。
　　他抱着怀里的重物，一声不响的走着，小孩子倒是乖乖的搂着他的脖子，两只手抱着之前的苹果在啃。
　　肖彦心里说小胖纸你敢弄到我身上试试，嘴上说''好吃吗''
　　小孩子在他脑袋边重重的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吃完了，小孩子把手放在肖彦的T恤上擦了擦。
　　肖彦脸黑了。
　　''肖彦哥哥，后面的老奶奶在画画吗？''
　　''什么？''
　　''后面的老奶奶好奇怪啊，手动来动去的是在画画吗？为什么不在纸上画呢？''
　　小胖纸疑惑的看着肖彦。
　　肖彦停了下来，他把小胖纸放在地上，蹲下问。
　　''小七，老奶奶的手在动吗？''
　　''嗯''
　　肖彦突然想到了这可能是太奶奶想告诉他什么。
　　''能看出来老奶奶在画什么吗？''他问。
　　''小七不认识''小胖纸摇了摇头。
　　这种时候肖彦才想到姓符的用处，他望着小胖纸的眼睛，突然发现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和自己身后的身影。
　　肖彦凑近小胖纸，直到两人的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他认真的辨识着小胖纸瞳孔里太奶奶的动作，看着她的手指划出的弧度。
　　肖彦在心底默默地念出来，一连串的数字，这是生辰八字……
　　心中涌出淡淡的酸楚，肖彦看着那双通透的眸子里倒映的身影，依旧是藏青色洗的发白的外衫，依旧是佝偻着的身躯，依旧是嘴角慈祥的弧度，一切依然如初见，一切依然如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