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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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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枉做小人的会面后,她觉得自己所有的不堪都已完完全全让他看到了,这样的女子,何足怜惜。
她坐在石阶上,手指在水中来回的划着,裙摆浸入水中也没有发现。
白夜看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专心而漫无焦点的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秋初的溪水,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捞起她放在水中的手,为她擦干手上的水。
明月暗暗叹了口气,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怎知他牢牢牵着,仔细用自己的衣角擦干了她的手,仍兀自握着她的手并不松开。
“君上,越礼了。”明月淡淡的说。
白夜笑笑,并不松手,“你回来已有半月,身体比先前大好了。”
“多谢君上挂心,臣女惶恐。”
惶恐?白夜笑了。
他想起那时在连华洲,她收拾行装要陪他去陆羽光泽,那里万里冰封酷寒之地,她自小生长在温暖潮湿的南荒之地,升仙之后又常住四季如春的连华洲,确实不宜前往……无论他怎么劝说,她都执意要跟随。
最后竟然伸开四肢趴在他背上整整两天,他性子冷淡不愿与人交往,数十万年来早已名声在外,又因他是混沌中仅剩的没有虚化的上古神氏,小辈的神仙们都敬他万分,肯亲近者也只有奉剑神君,起源也是因为自己那把骊渊实在是深得他心的缘故。
肯与自己这般身心交付,信任与共的也只有她了,而他也当真由得她这般耍赖,若传出去真不知那些一向敬畏他的神仙们要如何咂舌了。
他开开心心的背着她,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冷淡,最后竟还装出了一副被打败的无辜样,同意她跟着他去陆羽光泽小住打理,周身打了个仙障,不愿被任何人瞧见,坏了她赖在自己背上的兴致,一路上心底甜甜蜜蜜。
她几时惶恐过,他笑得深了。
“你可记得,你十四岁那年,大公主曾说要给你许配人家?”他好听的声音传入她脑中,唇角依旧笑意冉冉。
明月猛然抬眼看他,这不过是一句所有人心中的玩笑话,他如何知道,不过,这世间的事他又有何不知的。想到这她敛了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白夜低头笑了,罢了。他松开她的手。
明月收回自己的手,“君上来接神器,为何一定要我送去?”
白夜并不答话。
“也是,此事与我的渊源最深,是该由我送去。”
“呵呵,”他淡淡的笑了,“什么缘故,无非是我想见你罢了。”
他想见她?!明月震惊的望着他,愕然起身。
白夜也站起来微微地笑了,明月在他眼底竟然看到一抹凄惶。想要离开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有一丝不可思议的酸楚,她静静的望着他。
他极不愿意观测未来之未来,那是他的第七层意识,第一至三层为过去之未来,第四至六层是现在之未来,生生不息,川流不止,何必为未来而畏缩。
未来从不固定,他为一切可能存在的机缘选择而改变,虽然最终的结果也许还是那一个,但是期间的经历却会使结果的意义大不相同,他常常是不看这第七层意识的,可是为了她他看了,却并未看到任何与她有关的未来。
果然天帝并未交代司命给她安排任何命格,这一世,让她按照自己想要的去活一次吧。
安苍王白夜本是神族遗裔,在15岁上继承王位之前就该意外离世,隐沧就借此机缘,敛了仙气宿在这躯体中,他所做的不过是为了这一世也尽力护她周全。
“明天晚上我在这里等你。”他面不改色依旧微笑着将淡淡的声音传入她脑中。转身离开了溪边。
明月看着那挺拔的白色身影,不由得怔住了,这个场景她好像在哪里经历过,可是在哪里呢?等到她发现的时候腮边竟然是一串泪珠,这是,怎么了?
第二日神器的祝祷念诵明月没有去,她将念离送到大祭司那,自己则骑马去了阡陌草原。一切的故事都从那里开始,也应该在那里结束。
阡陌草原不论几月都是一片绿草如茵的景象,据说这里曾是一位上仙的虚无地,自那位上仙在这里归虚后,这里不论四季,永远绿草不败。
明月没有下马,也许是还没有站在这块土地上的勇气,也许是她已真的想要就此与过去的一切绝缘。她想起那个骑马而来的男子,银质的面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残忍的射穿那个暴徒的肩膀,就那么一阵风似的将自己掳走,如果,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么如果她不出声也许这一切都会不同,果然是她主导了这个开头,她闭上双眼,元刹,我把你的人生还给你,无论你是生是死,今生,你我缘尽。
回到宫中,明月去见了大公主,她告诉大公主,她愿去护送神器。
弗希虽有一些意外,却也瞬间就了然于胸,果然,他是最了解她的,她笑着问明月,“念离如何打算?”
“此次明月不想带念离,已与大祭司打好招呼了,念离已在神殿学字,一切还照旧,还请大公主多加关照。”
弗希看她似乎还有心事,默默地看定了她,明月在心里叹了口气,该问的还是要问的,“大公主,明月十四岁那年,大公主要为明月许配的人家是谁?”
弗希愣了,平静一下后看着她说,“待你从安苍回来,再说吧。”明月离开后,弗希叹了口气,这烫手的山芋,还是先推给他吧。
明月看着念离熟睡的脸,不由得出神,这一去,一定还会见到元刹,只是,她如今的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了,当日对元刹由恨生爱,虽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却也有了念离,只是,念离这名字,并不是念着离别,而是,念念不离,当日起这个名字,也想着因是元刹的亲生子,就算是生母与元刹无身份之实,也希望这个孩子与父亲血肉亲情,在心里不离不弃。
可今后念离若知道是自己的母亲要亲手送去最终害死父亲的器物又会怎么想自己的母亲呢,算了,不想也罢,就如那人所说,人各有命,终有安排,就算不想屈服于命运,那又能怎样呢。
明月走到神殿后院溪水边的时候,她又一遍确认了自己的心情,她很坦然,想到要面对的白夜,也很坦然。
月光下,那个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明月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他的时候,她都觉得有一丝复杂。虽然没有回头看她,但是他的声音还是好听的传到她脑中。
“你来了?”
明月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带着笑意的脸,她静静的弯起唇角,白夜有一丝微怔,“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基本上,他没有见过她这样的表情,那时的她总是一副心中压力千斤的样子,这么通透坦然的样子,这丫头,还是心事都在脸上啊。
“我会去护送神器。”她每一次张口的时候都会想起自己曾经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着漫天的星光,安苍的秋夜,星星都离的很近,近的好像伸手就可以碰到。
明月看到他眼中映衬的星光,璀璨,寂寥。
“君上晓知天下,可知我的声音还能否复原呢?”据说对着星星许愿许是会灵验的,那么,这一刻,她突然很想自己的声音,很想能再用自己的声音说句话。
“只要你想说。”他看着她,想起绮姬从前那个清甜的嗓子,那个只要一听见声音就能马上知道表情的女子,明朗可爱,她这一世,嗓音依然甜美,墨柯那一次见面,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不曾想也是最后一次,那温润的声音至今还在他心底回响,他深深地望着她。
明月咬了咬唇,很努力的说了一句,“谢谢。”
声音黯哑,声调破碎,几个字说的支离破碎……
这一世,他还是没能护好她。
他还是温柔地笑着,明月没有在他脸上看见曾经听到自己声音的惊吓与愕然,她略带探寻的拿眼睛在他脸上搜索,“我的声音?”
“很美,”他点点头。和记忆中的一样,他自那支离破碎的声调中剥离出了她原本清甜的嗓音。
知道他哄她,她也还是不由的一笑,点点头,依旧用口型说,“谢君上。”白夜也笑了,很想拥她入怀,这毫无杂念的微笑,他真的是久违了。
“君上如何得知我十四岁那年的事?”明月走到他面前,让他看着自己。
白夜笑了,“晚些再告诉你吧。”
五日后启程去往安苍的那天,明月又一次见到了白夜,他看着她点了点头,明月按例行了礼上了马车。
他其实是不想她去的,岂止是不想,根本是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她去,那样的场面于她有何益呢,只是有一个关键,她在这最后的时刻,能否做这些什么改变呢?他不想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