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巫女》时隙颂弦

37、心意（小修）

　　到达安苍的时候已经是夜里，明月跟着护卫们将神器送到安放神器的上古祭塔中，护卫们催启了守护咒，神器在一片咒语中，显现出一层层耀眼的紫色光芒，明月强忍着不适没有移开目光，塔门关闭的时候，她暗暗叹了口气，祭司们开始颂吟神曲，护法护卫们层层将祭塔守卫起来，明月跟着巫女们离开祭塔，转身的时候她正对上白夜的目光，她刚刚那轻轻的叹息也未能逃过他的眼睛，她低了头走过他身边，却被他轻轻拖住了手，他示意巫女们继续，牵了她的手跟在巫女们后面，淡淡的声音传入她脑中，“不要怕。”

　　这种温暖的安心感冲破记忆而来，自上次在他怀中安睡，这是她一生中的第二次，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这么熟悉。
　　他牵着自己的手并不用力，她却觉得他永远也不会放手。
　　他牵着她走到一个三面临水的楼阁前，明月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的那个羡仙阁，那个与传言中一样的疏离淡漠的帝王，对救自己的女儿一事竟然也是那样的冷淡，她那时觉得他是没有感情的，谁知，他面对自己的时候，却一直都是这样的包容与温暖。

　　白夜一只手推开门，低头看着她，明月惊呆了，随着房门的打开厅堂中的灯光亮了，十多个蛇形落地的灯柱顶端巨大的夜明珠将柔和的光亮洒到了门外，眼前满是盛开的八重金莲，屋中是一片青碧的水泽幻影，层层叠叠的八重金莲在水泽中光华熠熠，水泽的尽头竟然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紫云草……

　　忽然她的眼前一片亮光闪过，一些片段出现在她脑中。

　　“我来看你……”
　　“我只是想见你……”
　　那个温柔的声音，那个在梦中一直凝望着她的人，那个她中箭伤重昏迷中一直安抚她陪着她的声音……
　　那个当年在墨柯用法术修了自己面容的人，那个她每个难熬的夜晚，为她念儿歌念短句的人……
　　那个在她生产时一直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声音……

　　此刻就在眼前，就是这个俊美温柔的男人，一路走来这么多年一直在她身边的人，就是这个男人，安苍王，白夜。

　　往日种种，如散落的珍珠，她竟然到了今日才将它们一颗一颗穿起来，在她灰暗日子里给她最多鼓励和温暖的人就是这个紧紧握住自己手的人。
　　她眼中渐渐泛起泪光，望定了眼前这个自始至终守护自己的人。
　　“白夜，四年前，你千里传音哄伤重的我安心，不远万里到墨柯来见软禁中的我，那时你说你会到桑睿来接我，可最后来的人是裴荨，那时你来了吗？”明月眼圈泛红，却仍深深望着他的眼睛。

　　白夜温柔的笑着，静静的点头，“我来了，我一直在那些随从里，我想那时你想见的应该都只是你稍有熟悉的人，我贸然的出现反而会让你不安，所以，我只是看着你，送你回到赛图。”

　　一霎那间，花开了。

　　她的脸上一片柔和的光亮，眼中却是满满的柔情。
　　白夜深深地看着她，“你可喜欢？”
　　明月点头，眼睛移向花海中……

　　白夜牵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心内默默地念道，绮姬，这是我们的家，是我看到过最美的地方，也是我能让你看到最美的地方。

　　明月想起他眼底似水的柔情，略有些羞涩的低首垂眼再次凝望这一片祥和璀璨的花海，不由自主的向前走，白夜却缓缓松开手，明月一惊，抬起头看着身边的这个帝王，只见他温柔的眼中情深似水，却有着不可名状的哀伤，好似永远也不能踏进这里一步，她有些惊讶，而此刻她清清楚楚的发现，心底那些对他的怨怼，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都消失了，对他，竟然多了一些了然，这样的人，做事一定不会损人利己，必然是事事考虑周全，即便不能两全，也必然是有不能违抗的原因。

　　这一刻，她忽然懂了他。
　　她哪里知道，能够听到对方意念传音就是因为，自己本就与他心意相通。

　　“我就在这……”白夜好听的声音传入她脑中，她心内一恸，走回他身边，望着他，鼓起勇气用自己那不成调的嗓子说，“一起……”说罢，执起他的手。
　　白夜一震，他说过，只要她想她的声音就会回来，她肯在自己面前这样勇敢，她说，一起……
　　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
　　她静静看着他，她不止一次在同一个人面前露出她这不成调的声音，但是不知何时起，她已经这样信任他，看着他握紧自己的手，她微微笑了。
　　他跟着她走进那一片金光闪闪，美艳不可形容的花泽中。

　　随着他的脚步，艳丽的八重金莲一朵朵开放，一朵一朵飘出门外，整个王宫，整个安苍王城，很快就开满了这传说中代表神谕的八重金莲。

　　祭司们匍匐在地，城中的百姓欢兴雀跃，纷纷举案酬神，感恩神迹，感恩这神兆的赐予……
　　那一夜，明月睡得格外安稳，她想起每一个与他有关的夜晚，都是这般安眠的，这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决定。

　　“你要去见观澜？”白夜皱着眉看着她。
　　明月点点头，“我想再试试，如果他能改变，也会真的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白夜看了她一会，点点头。

　　在傅山附近的一个小溪边，观澜如约而至，“小明月，你要见我，所为何事？”
　　“我姐姐可好？”
　　“好。”
　　“大战在即，君上可好？”
　　“好。”
　　“我今日来不为别的，还是那句话，君上可有议和的意思？”
　　“唉，你还是如此固执。”
　　“敢问君上，当初为何？如今又为何？君上，时移世易，当初的初衷可还是那一个么？”
　　“……”
　　“前世之事，明月无从了解，查遍了典籍也只是一面之辞，故此，明月不甘心，替所有人不甘心，所有的一切都在证实那个一面之辞就是事实。”
　　“……”
　　“君上，你不觉得这一切将永远在循环中往复而没有意义吗？”
　　“前世的事，你知道多少？”
　　“明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明月一介凡人，天道神机不是我所能企及，今日来见君上，只希望君上能中断这个绝望的循环。”
　　“神器必启，这是当年制造它的父神所下的定语，神器开启是为化劫，带来的是祥瑞与安宁，天君请下这个劫为的就是让我不可避免，明日我仍要一战，败了，只得落入循环，仍旧苦了皓月要随我再入轮回，若胜了，我魔族愿休战。”

　　明月眼中蓄满泪水，盈盈向观澜拜下去，“明月谢君上，明月祝君上旗开得胜。”
　　观澜看着她，眉间一片坦然，这个倔强的女子，但愿你不负他。

　　即便元刹还是要死，即便结局仍是未知，但是明月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改变，她希望观澜能赢，这样她的姐姐，就可以和意中人相守，而元刹的生命也不再只是一个钥匙那般的冷酷，那般的举足轻重，他的死就有了意义，一个无意义的循环的终结。这才是最真实的浩劫的终结。

　　明月骑马离开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观澜身边多出了一个人影。那个人一如既往的落寞与孤寂。

　　“你还不打算告诉她？”观澜淡淡的说。
　　“这一世，是属于她自己的。”
　　“我一向只道你性情冷淡，不食烟火，你娶了绮姬着实让我吃惊不小，想想你那陆羽光泽，终年严寒，冻了这几十万年，你想明白了想找个人来添点暖气，想必也是有的，可如今倒叫我不知该如何看你了。”
　　“如何，你对菱絮如何，这便是如何，有甚难解？”
　　“我当真想过当年你主宰天地时，却为何不称帝，如今我明白了，只因你不想罢了。”
　　隐沧淡淡一笑，“你倒明白我了些。”
　　“不敢，真正明白你的那个，不知道自己对你的明白，她对你当真那么重要？你对她说过吗？”
　　隐沧投给他一个淡淡的威胁眼神，观澜心内一阵欢喜，大笑出声，隐去了身影。

　　他径直回到自己寝宫，果然，明月在这里等他，她一向心里藏不住什么，只见她眼中泪光盈盈，泪中带笑，他不禁走近她，为她拭去泪水，淡淡的说，“你啊，你啊……”
　　执起她的手，牵她走进内室，挥退了下人，他微笑着看着她。

　　“我虽不知道结局，却在心里充满了希望呢。”
　　“你希望的结局是什么？”他好听的声音传入她脑中。
　　“神器开启已不可阻挡，但是如若魔君能不被封印，同姐姐一同相守，这样多好，即便元刹注定要死，也算是他作为这一切最终的终结，不枉他……”说到这，明月哽咽了，泪水串串滑落。她忘记了，这是白夜，未来神第一次问她想要什么。

　　白夜握紧她的手，“你希望元刹死？”
　　“不，”明月抬起眼坚定地看着他，“从始至终，我都不希望他死。”他是她孩子的父亲，即便今生已经无缘，她亦不想看着自己的孩子失去父亲。
　　白夜将她揽到怀中，抱紧怀中的女子，如果说，他还能这样无所顾忌的抱着她，也许也就这一次了吧……

　　明月为他这突然的举动有些吃惊，但是她没有抗拒，第一次在他怀中睡去，第二次在他怀中晕倒，他的怀抱一直都是让她能够放下所有防备与枷锁的安心所在，这一次，她想要清醒的在他怀中沉醉，不论，当这一切结束后他们是不是还会回归原位，即便那时他还是那个淡漠的帝王，她还是那个不会发声的哑巫女，她第一次感谢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这场战争。

　　原来，元刹作为钥匙，开启的不只是神器，也而是她与他的联系。

　　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身子，整个身体深深的嵌入他的怀中，深深汲取他身上淡淡的琥珀味道，深深地，不愿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