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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予泊 ...

  •   (是年仲春,远嫁凉州的真宁长公主归宁而来,带着年方十六的承懿翁主,归省探望病重的太后。此举亦为玄凌的一点孝心,皇后屡遭贬斥,几乎如被幽禁冷宫,太后难免心情不豫。为了宽慰太后病心,玄凌星夜派人接回真宁长公主与她唯一的女儿承懿翁主。
      真宁长公主的驸马陈舜为大周远戍吉州,保定一方安宁。真宁长公主自生育承懿翁主后便落下了病根,不宜长途劳碌,又连着数年边地不靖,如此已有十数年未曾入京了。
      夏冬春带着皇子帝姬去向太后请安时见过两人,真宁长公主身量修长挺拔,温婉中有清刚气,有几分太后年轻时的姿容。承懿翁主名唤慧生,明媚娇艳还带着未脱的天真稚气与自小养尊处优的娇气,眉眼之间承继了她母亲与太后的刚毅之色。
      真宁长公主自此便在颐宁宫中住下,慧生与几位帝姬性子相投,在宫中十分得趣。当然,真宁也几次向玄凌提起要解禁皇后,请皇后侍奉太后病榻前。玄凌只是摇头:“皇姐是顾念旧时情谊,可是朕怕她再侍奉太后一日,朕要多枉死几位皇子,实在不敢拿皇嗣的性命轻率。”于是,这话也不了了之。
      四月后的一日,众妃嫔正在太后宫中陪着真宁长公主说话。日色灿烂,在殿前芭蕉阔叶上流淌下鎏金光泽。太后拣了剥好的桂圆干吃着,眯着眼道:“今日好像是状元郎入殿谢恩的日子。”
      谦宁夫人笑道:“太后好记性,可见长公主来后,太后的精神越发好了。”
      “本也不记得了。昨日皇帝来请安时提过一句,倒叫哀家想起从前的事。”太后侧头问真宁,“还记得你皇姐乐安长公主么?”
      真宁笑吟吟道:“自然记得,这可是宫中一段佳话呢。”
      良玉此时也在一旁,好奇道:“是什么佳话?”
      真宁笑容丰艳似桃花:“你还小,自然不晓得这段佳话,贵妃与昭仪怕是知道的。”
      端贵妃和胡昭仪蕴蓉含笑点头,真宁笑着道:“素来帝姬出降,不是由圣上指婚,便是凤台选婿自己择选驸马,最不幸的便要出塞和亲。然而乐安长公主却是例外,她的驸马可知是怎么得的?”说着,便笑盈盈喝茶。慧生性急,便问:“母亲,是怎么得的呢?”
      真宁道:“那一日是三年大选的状元郎入宫谢恩。那年的状元不比寻常,是誉满京城的才子张先令,张先令不仅有才,更是丰神俊朗,宫中女眷闻名之后,无一不慕名好奇。先帝仁厚,便允许宫眷去城楼上看状元郎策马入宫谢恩。合宫妃嫔并各府女眷争相观望,张先令果然气度出群,目不斜视,策马缓缓入宫。”真宁说起往日趣事,亦不觉含笑,“孤当年还小,便跟着皇姐乐安一同站在城楼最前排,状元郎走近时人群欢动,后面的人一挤,皇姐手中的团扇没拿稳,失手落了下去。”她含笑回忆,“孤至今还记得,皇姐手中的团扇是母后给的,是一把双面绣鸳鸯的彩绣团扇,还是象牙柄的。结果那团扇无巧不巧落在了状元郎张先令的头上,惊动状元郎抬头去看,便看见了皇姐,状元郎也不恼,抬首行礼,然后离去。先帝回宫之后听闻这桩趣事,便道‘姻缘难得’,做主将皇姐嫁与了张先令,成就一对恩爱夫妻,可不是佳话么?”
      众人听得入神,不觉一起笑道:“果然是难得的佳话呢。”
      此时慧生纤细白皙的手指执着一把障面用的泥金芍药花样绫纱团扇,与她丰饶多艳的面庞相辉映,像晨曦流霞一样动人。她听得怔怔的,良玉笑着推一推她,“姐姐小心拿着团扇,别也落了。”
      慧生“咦”的一声转过脸来,口中问着“什么?”手中一松,那柄团扇轻巧巧落在了地上,孙姑姑忙捡起了笑道:“这里又没状元在,翁主掉什么扇子呢?”
      众人忍不住大笑,慧生羞得满面通红,跺着脚便要走。太后笑着唤人拦她:“你去哪里?”
      慧生捂着脸道:“你们心眼儿都坏,我可不理你们了。”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指着她道:“好好坐着,你若真要走,不如跟你母亲和贵妃她们一起去看状元郎吧。宫中可多年没有这样的趣事了,咱们乐乐也好。”她向真宁道:“哀家是有心无力起不了身了,你跟着去看看,回来好告诉哀家,今年的状元郎是如何一位美郎君呢。”
      真宁笑着欠身起行:“那儿臣就领命了。”
      一行人迤逦随着真宁公主往城楼上去,春光无限沉醉,恰如众人花靥耀耀,翠华摇摇,踏芳而去。不过片刻就到了城楼上。四周静谧,天色碧蓝,日色如金,城楼下汉白玉大道笔直贯向数百米外的城门,只听得马蹄清脆落在汉白玉路上,历历可数。夹道种着无数青奈,风吹过,淡白的花瓣乱落如雨,满地都卧着温柔得能发出叹息的落花,绚烂似一匹锦毯华丽展开,吸引住城楼上众人期待而好奇的目光。
      有内监低低喊了声“来了!来了!”众人极目望去,那马蹄声的源头,一位红袍少年踏着落花策白马缓缓行来,状元袍带使他在澄澄碧天之下格外引人注目,胡昭仪悄悄推了慧生到最前面:“翁主眼神好看得清楚些,状元郎是什么模样?”
      慧生又羞又急又好奇,便道:“你们自己看就是了,推我做什么?”
      状元郎渐渐走得近了,可以清楚地看见衣冠艳丽的少年郎面如冠玉,眉眼缱绻,唇角绽出春风得意的笑容。
      小厦子在旁袖着手道:“这位状元郎才十九岁,青州人,听说尚未娶亲呢。”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真宁微微颔首,“少年得意,当真气宇轩昂。”
      “这也叫气宇轩昂么?”慧生牢牢握着手中团扇,唇角扬起一缕讥色,“母亲瞧他,面孔比我还白,眉毛比我还黑,唇色比我点了胭脂还红,若脱下状元袍褂换上红装,与我们有什么区别,一些儿男子的沉稳气性也没有。”)

      良玉摇头:“我瞧着他不错呢,十九岁就能中状元,真是少年英才。”
      端贵妃不由地浅笑,夏冬春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真宁公主笑道:“良玉也不小了,到了选夫婿的年龄。”
      良玉双颊飞霞,目光却很坦然:“二姐姐还没下降,等二姐姐下降了,我再选也不迟。”说着把和温帝姬推到视野好的地方,好让她看清楚。
      和淑帝姬已经选好了夫婿,只等明年下降,之后便是和温帝姬,她今年已经十三,是开始相看驸马的年纪。日前夏冬春已经着手此事,没想到今日良玉却提出来,这样也好,自己相看的总会多几分满意。
      夏冬春也笑着指着状元郎让和温看:“你瞧瞧。”慧生和良玉站到和温身旁,帮她一起相看。夏冬春见三人要好,后退一步找人说话去了。
      说话间状元郎已经渐渐近了,看起来很是俊秀,只是少些男子豪气。和温帝姬愣了愣,手里的团扇一个不稳,掉到下头状元郎的马上,状元郎诧异,抬头向上看,良玉和慧生早后退一步,只留下两个人两两相望,大眼对小眼。
      众人一阵惊呼,早有眼尖的太监下楼寻扇子,状元郎彬彬有礼在马上行了一礼,把扇子交还给太监。曹昭容见此,更加满意了。
      和温羞得满脸通红,只道要去歇息,众人见此,都笑开了。早有快嘴的小太监跑去禀告玄凌,又是一番折腾。
      端贵妃笑容满面:“小孩子脸皮薄,咱们接着看吧,也要为慧生选一个顶顶好的夫婿才是。”

      (德妃温和笑道:“翁主不喜欢这样清秀文气的男子。我们再看榜眼和探花。”
      榜眼是一位五十余岁的男子,想是苦读了数十年,读得两鬓斑白身躯伛偻,众人自然不加注目。探花倒也只有二十上下,朗朗少年身姿宛若夏日骄阳。真宁不由称赞:“是位好儿郎,虽然只有探花,但只要勤勉为官,前途同样无可限量。”
      慧生的手指牢牢扣着扇柄,生怕一松手团扇便掉下去砸了探花郎的头,她撅嘴道:“什么好儿郎,才中探花就如此得意,给他中了状元还不飞上天去,太轻浮了。”
      真宁好言好语道:“孤瞧今年的状元郎与探花郎比你驸马姑父都要好看许多,你怎么个个看不入眼?”
      慧生吐一吐舌头,“我为什么要看得入眼?”
      夏冬春笑道:“那翁主觉得什么样子的才能入眼,是要文采风流的,还是像驸马爷那般文武双全的。”
      慧生思考许久,道:“我喜欢的,不识字也没关系,我不喜欢的,便是文豪也不要。”
      真宁公主叹道:“那只能改日凤台选婿了,罢了罢了,今日先回去吧。”
      (状元、榜眼、探花入宫后是一众文臣,赤、紫、青、赭、乌五色官袍华彩斐然。众人看得倦了,已是意兴阑珊。正要转身离去,良玉却见慧生只是站着不动,便去牵她,“姐姐,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
      日色淡淡的光辉照在慧生的半边脸上,纤长如鸦翅的睫毛忽闪着,露出几许好奇神色。她举起团扇远远一指,问道:“那人是谁?”
      金红色的日光像是熔化的碎金一样,照得满天深白云层格外的璀璨炫目,连天不断的广阔云彩生出一种安详的力量,叫人心思亦沉静下去。
      团扇所指的尽头,有乱花轻扬如雾,一时迷茫了视线。待得落花沉醉,日色下有一金黄模糊的身形,清风掠起他暗紫色的官袍边角飞扬起来,他稳稳策马,拂去肩上落花,在无边炫美的周遭景色中,显得格外温默。)
      良玉颇为意外:“那位是和婉的舅舅,人家妻贤子孝的,你可别看上。”
      慧生急的满脸通红,作势要打她:“整日说这些话,看我不打你。”
      真宁笑着朝跑远的两人道:“记得早些回宫,好好和你外祖说一说今日的见闻。”

      (花开暖煦的四月,日丽风柔。深色桃花谢了满地,樱花、海棠又簇然绽放,花事不断,常开常新,上林景致,从来没有寂寞的时候。
      自从城楼之事之后,承懿翁主的性子便沉静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无数心事长在了她的心间,也开在了她的眉心。连太后也不觉奇怪,“慧生怎么转性了呢?”)
      夏冬春不知,看了一眼用手撑着脸的良玉,道:“许是春困了吧,良玉这几日也贪睡了许多。”
      太后靠在秋香色金钱蟒引枕上颔首道:“也许吧。哀家瞧着和淑和温的性子也安静了许多,前些日子内务府说准备下了和淑的嫁妆,礼部已经选定了几个好日子让皇上挑选。”
      夏冬春笑道:“她们已经择了驸马,等出嫁了便是大人了。现下正学着怎么做一个当家夫人,性子可不得沉稳些。”
      太后点头,又道:“也别让她们太辛苦。“又唤良玉:”这样好的天气,你去叫你几个姐姐妹妹,叫她们出去走走吧。内务府扎了好几只大风筝,什么样式的都有,很好看呢。”
      良玉来了兴致,笑着答应了,拉着慧生和和静出去了。众人见太后有些懒散,也跟着告退了。
      太后的病,是越来越重了。

      (今日不是放风筝的好日子,这样的风,即便风筝放起来,也会很快坠下。
      果然,慧生手上的鸳鸯大风筝头一栽,软塌塌地掉了下来。线放得长,风筝便远远坠了开去。良玉怕出事,带着几个小的跟了上去。)
      夏冬春和德妃紧随其后,远远看见慧生站在那里,面前一个陌生的男子,身上缠着风筝线,两人正手忙脚乱地把风筝线扯下来。
      夏冬春‘咦’了一声:“是汝南王世子。”她突然想起予淮今早请安时说道予泊会进宫找他。
      予泊身上落了几圈风筝线,手中执着一个精致的鸳鸯风筝,两人心急火燎,七手八脚的,好半天才把线弄下来。
      慧生用力攥着手中未断的风筝线,低低道:“你今日进宫做什么呢?”
      予泊笑道:“我找予淮有事。”
      良玉带着和静在不远处玩,听到这远远道:“父皇在仪元殿考校淮儿,大哥哥和予漮也在。”
      予泊点头对着慧生拱手为礼,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只留下慧生拿着那个鸳鸯风筝站在原地。
      夏冬春看着眼前场景,只觉得不好,和德妃对上眼,见她也紧皱眉头,不由得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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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予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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