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猫》武箭

3、三

　　那是一个早春的午后，酒吧里静静的只有两三个客人，我一如既往地趴在桌边，晒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因为自己这桌是空的。所以，我开始对着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女客人的嘴巴发呆，看它是在如何一张一合地闪动着红，胸有成竹地撩拨着对面那个男客人的大脑神经。就在这时，一个女人领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她们选择了我，当然也就挡住了我看那张红唇的视线，于是我不满地瞅了瞅她们。
　　是她，我想起来了，这女人是此处的常客，与众不同的是，她每次来什么也不喝，只是找个僻静的位子，然后坐着发呆，一身淡淡的疲惫，淡淡的忧伤。每次招待一走过来，她就会局促不安地看着对方说：“对不起，我在等人。”那神情慌慌的，好象生怕有人会赶她走。时间一长，招待们也都将她当作了透明。只是，谁也没有见过她要等的那个人，她每次都是一个人来，再一个人走。只有今天，在她的身边多出来了这么一个扎着小辫留着流海的小女孩。女孩好奇地看看这，看看那。当她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那双水汪汪(我一看到她的眼睛就会无师自通地用到这个形容词)的眼里便现出了一刹那的闪亮，她整个的小脸都在发光，在为我惊叹：“哇，妈妈呀，这是什么？”她趴在桌上，那样热爱的，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那是一只猫咪呀，乖，不要动它哦，玻璃做的小猫猫一掉地就会碎的。”女人摸了摸孩子的头，声音柔柔的，缭绕着馨香。
　　“猫咪，玻璃。”小女孩轻轻地自语着，象在看着一个梦一样的看着我。女人见孩子全身心的扑在了我的身上，便把目光茫然地投向了窗外。她看上去比以往还要苍白，清秀的脸庞还残留着一抹隔夜的悲伤。
　　“猫咪，你好。”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对我打着招呼。
　　“你也好。”我看着她的小脸，感觉心里有点什么在动，温温柔柔的。
　　当然，她听不到我的声音。
　　女人不知怎么，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象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将目光移回到孩子的身上：“宝贝，你是不是个乖孩子？”
　　“是呀。”女孩点点头，眼睛却没有放开我。
　　“那妈妈去打个电话，你不要乱跑哦。”女人摸摸孩子的头，站起身，向不远处的吧台走去。她拿起了电话，又烫手一样放下。眼睛在四周的空气中摸索着，仿佛要为自己找来一些勇气。当她的目光最终停在小女孩的身上时，突然有股力量撑起了她的腰椎，这次，她果断地拨通了对方。
　　“喂－－”她显然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自己的手在一阵轻颤“是我……我知道，我不该给你打电话，可我妈前天突然脑出血，抢救了一天一夜还是没过来……我的积蓄全都为妈妈治病化光了，现在女儿没人带，我根本没法工作……我只是想你能来见见孩子，不，我绝不是想用孩子来要挟，我生下她只是因为能够从她的身上找到你的影子，只因为她是我们的孩子。你还从没见过她啊，给我一个时间好不好？让我们见见你好不好？喂？喂？喂？？”
　　对方可能挂断了，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呆了片刻，然后软软地垂下了电话。在她回头看向孩子的一瞥间，我看到有种无法描述的凄凉在她的眼里幽幽闪闪。
　　“嗨，猫猫，我叫你猫猫好吗？你真漂亮。我能亲亲你吗？”小女孩丝毫没有察觉到母亲的神情，她正凑到我的鼻前轻轻的问我，长长的睫毛在一根根天真地翘着，我们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她嘴里的温暖在我脸上呵出了一层薄雾。
　　老实说我见过人与人亲嘴，也就是磨嘴皮子的功夫（他们没有避讳我，所以我很无奈地得到了这方面的免费培训）不过，我还是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小女孩的亲近，她那么无邪，还知道尊重我（这是我第一次被人类尊重），所以我很想同意，没事，亲吧。我这么想，可她的妈妈却在这时走了过来：
　　“宝贝，我们该走了。”
　　“可是爸爸呢？妈妈不是说，我们是来找爸爸的吗？”女孩子仰起小脸来问。
　　“对呀，可爸爸有事不能来了。不过，下次我们就会见到他的。”女人的声音美好的像在许愿。
　　“爸爸长得什么样呀？他会喜欢宝贝吗？”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一脸的向往。
　　“爸爸长得和宝贝一样可爱，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爸爸会不会把这只猫猫买下来送给宝贝呢？”女孩小小的手，渴望地指向了我。
　　女人匆匆的瞅了我一眼，然后抽了抽嘴角，算是在笑：“当然会，宝贝喜欢什么，爸爸就会给你买什么。”
　　我看着她们起身，一直目送到酒吧的门口。想，她们也许会像其它的客人一样，从我的记忆中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