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若雪》沧烟

4、琅琊左氏

　　若干天后，我不顾左云复杂的眼神，执意要跟着他走。在这里我没钱没势，还兼年纪身量小，一个人想好好活着，太难。跟着他，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我相信他不是那种冲动的人，暂时跟着他，应该可行。
　　没有人愿意带一个累赘上路，可惜，我总算是救过他的，他不得不同意。
　　一路往西北而去。
　　左云的右半边脸有大块的痕迹，狰狞可怖，平常人看到那痕迹便不再多看一眼，他也不再像之前抓我那几日的气质温文，变得阴郁很多。他没有问我为什么和他走，不过这理由也很好想，我的理由很简单，无钱无权，无亲人也没有朋友，连现在的年龄和身量都不足以自卫，除了跟着他，实在没有办法，。
　　“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我一边捶酸麻的腿一边问道。
　　“……原本的目的地是长安，现在却不知道能不能到了……”左云轻声道。我一惊，他已经对着不远的树林高声道：“不知道阁下是否和我们一样是去长安，何不出来一见？阁下已经跟了我们几日了，真是好耐心啊！”
　　黑暗的树林里果然走出了两个黑衣人，高个抱拳道：“我们兄弟二人奉命请小姐回去，并无恶意。望左堂主不要阻拦才好。”
　　左云面趁沉如水，“两位知道我的身份？却该知道左某千金一诺，既然已经答应带小秦姑娘去长安，绝不会凭两位一句话就放小秦姑娘和你们走的。”
　　左云将目光移向我。
　　我郎声答道：“我并不认识他们，只怕他们认错人了，自然是不会和他们走的。”
　　“若影小姐，你想背叛公主不成？”矮个男子声音尖锐，让人听了极不舒服。
　　我一听那公主两字，已经知道是上阳让他们来带我走，已经不清不楚的做了一回棋子，怎么可能再回去面对那妖邪女人？
　　“我名字乃是秦若雪，并不是你们口中的若影。”
　　剑拔弩张。
　　希望左云一人能对付这两人。
　　“哼！我们兄弟二人今天就领教左堂主的飞花剑了！”话音刚落两人一左一右向左云攻来。
　　左云身影向右一掌拍出，左手出现一把剑向左挥出。
　　二人攻击的身影顿挫，一时间已经知道这红日庄的左云并非浪得虚名。随即全心应战。两人是多年的搭挡，默契非常，一时间左云也觉得吃力起来。
　　我虽然不懂武功，却看出两人的招式攻击的都是非常阴损毒辣，左云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了。
　　“被人掠去段时日，你到是变了许多了呢！”女子柔媚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
　　我转头一看，是那个美丽的女人，若曦的娘，她怎么会在这儿？一想，定是我这棋子还有用，只是我知道我这棋子绝不是劳她亲自来的原因，看向打斗中的三人，左云，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公主……”我不知道若影以前是怎么面对公主的，装恭敬我可是比谁都会的。
　　上阳眼里一幽光闪过，笑语焉然：“你这丫头，定是这段时间吃了不少委屈，可也不能不回家啊？我和苏妈妈都会担心死了。”她摸了摸我脸道。纤长的指尖在我脸上划过时，那凉意直刺心底。
　　我心里冷笑，面上越发恭敬：“公主挂心了，我这就和公主一起回去。”
　　果然，达到目的，她笑得越发娇媚，“这才是好孩子！”她转头对依旧打斗的人笑道：“老寿，老福，住手吧！左堂主也住手吧。这丫头一向喜欢说点小谎骗人，相必左堂主也被她骗了，是我管教不严所致，左堂主还请包涵啊！”
　　我心里骂道这死女人，头越发低下去了。即使是左云这样以正直侠义为名，也断不会为了我这本不大相干的丫头得罪既美丽又有权势的上阳的。
　　“是你……我早该想到了，除了上阳公主，谁能将红日庄的人从玄天眼皮底下留一条命……”
　　左云苦笑的道。
　　“不错，既然是左公子认出了我，我们不妨谈一谈。”上阳柔弱道。
　　连我都忍不住叹息，何况左云还是个男人，怎么会拒绝？
　　“草民江湖浪子，怎么值得公主大驾屈尊和草民谈。这个丫头，我答应她带她走，还请公主放了她，至于草民欠公主一条命，说不得还给公主便是。”左云冷声道。
　　大出我所料，左云，还真是少见的男子。
　　“我既然救了你，你自然知道是为什么，我需要很多人才来帮助我对付玄天，左公子莫非忘了自己是姓左不成？令尊因何而死，左公子就不想和我连手么？比起青州刺史和红日庄，和我联手的机会不是更大？”上阳轻声道。
　　我听了，心里讽刺不已，玄天是吃人的虎，这上阳就是假意的狼了，左云会不会被她说动。
　　“左家全族人的命丢在谁手里，左某心里清楚，不用公主来提醒左某，至于家父之死，归根结底，公主也脱不了干系。”左云说道。
　　“这么说，你就是不愿意合作了？说起来还真是可惜了，我那两个随从一时不是左公子的对手，我也不想领教公子的高招了，只是，怎么说我都是左公子的救命恩人，这恩，左公子打算怎么报？”
　　“日后，公主和玄天动手之时，我会助公主一臂之力，至于合作，公主不必勉强左某，左某当年发下重誓，此生绝不事臣姬氏之人。”左云注视上阳道。
　　“好，那我就不再勉强左公子了，天下谁人不知道琅琊左氏一诺千金，只是这丫头，左公子一定要带这丫头一起走么？她的姆妈是我府上奶娘，对这丫头十分想念……”上阳皱眉道，真是让人恨不得上起抚平她的眉。
　　左云却视而不见，转头问我道：“当日我答应带你走，今日是继续跟我走，还是跟公主回去？”
　　我思量一番，仰头问公主道：“公主可让我选择？”
　　上阳娇笑道：“我既已经答应了左公子，你自然可选择是跟着左公子还是跟我回去，只是多想想你姆妈，她很担心你呢。”
　　她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我却知道句句威胁，若我是真的若影，自然乖乖和她走，可惜，我是秦若雪。抬头，露出笑容道：“我想跟着左公子大江南北看看，姆妈还望公主多多照顾了，日后回去再想她请罪。”几句文诌诌的话，恭敬自然，我心里却冷笑，总有一天，好好回敬你今日的威胁！
　　上阳自然是不会想到我回绝她，也是，她拿若影的姆妈威胁若影，以前怕是定会奏效，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疑惑，却很快掩去，笑着拉住我的手道：“也是，若影大了，想出去看看，我都没注意，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你姆妈，你就安心的和左公子去吧。”声音真是温和至极，我却一句话一点小小的抗拒都不行，只因从她拉的手上传遍全身的刺痛。她拉我走到左云身前不远处才放开我的手道；“那就麻烦左公子多照顾这丫头了，我代她姆妈先谢过左公子了。”
　　若她再不松手，我确定我的牙齿定会开始磨了，只因，太痛了。厚厚的布衣里，背后已经是冷汗淋漓了。
　　“公主已经说了我琅琊左氏一诺千金，自会好好照顾她。”左云将我拉离上阳身边道。
　　“我们就此告辞。后会有期。”左云冲公主抱拳。
　　“哎……真希望那一日快些来呢，那我就告辞了。”上阳叹一声，笑道。那眼光掠过我，杀意、讽刺，我装作不见，恭敬低头不语。
　　我和左云继续上路。
　　“其实，你完全可以先和上阳合作，借助外力打击强大的敌人。”我打破沉默道。
　　“那你又为什么不和她回去？”左云看了我一眼反问说。
　　“我年纪小，什么都不会，除了做她女儿的替身，根本没有作用，而作替身的女孩子不止我一个，我棋子的命随时可能没有，自然不会和她回去。”我嘲讽笑道。
　　“我姓左。”左云望着漆黑的夜空惆怅的说。
　　“琅琊左氏……”我看着他的神情已经能想出那样的家庭了，在我所熟悉的世界里，早就没有天生的贵族了，已经很少有人为了自己的姓氏而顾守什么了，但是在中国上下五千年里，出了很多那样的家族，固守祖先的宗旨以自己的姓氏为傲。
　　“琅琊左氏比秦的历史还长久，和萧山云氏一样，是世族大家，几百年来，出了无数被人称道的文人大家，也出了数位将军，三位皇后，是中州最为古老的家族之一，其子弟没有一人不以自己姓左为傲，直止景和十五年，到如今已经是四十年了，四十年来，左氏凋蔽，早已经不复当年的荣盛，但天下人还是无人不知琅琊左氏，不安仅因为当年的盛荣，也因为十年前的一场大案，中州大族琅琊左氏灭族。”左云的声音苍茫。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失去亲人和家的感觉我曾经也有过，虽然隔了许多年，可是因为失去父母，一夕间世界变的得冷漠而又无比的现实，十五六岁时喜读武侠，极度喜欢侠客们视富贵如浮云视名利如粪土的行为，十八九岁才知道，那些人可以视富贵名利为浮云粪土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富贵名利，自然不需要，可对于生存都成问题的人来说，富贵名利就是最大的追求了。
　　“琅琊左氏不是没有绝族吗？你有何可叹，既然已经没有左氏当年的繁盛，你就不能重建左氏的盛名么？”我冷冷道。“有破自然有立。”
　　左云一怔，喃喃道：“有破自然有立，不错，不错，我多年来精心于报仇，倒是从没想过重建左氏……”
　　“执着报仇自然没错，你倒真婆妈！”左云一系话让我想起我当年的经历与目标，说出的话极度刺耳。
　　左云却不顾我的冷语，朝我笑道：“谢谢你，此刻我才能下定决心做那件事。”
　　我一呆，苦笑道；“你实在不用谢我，我并没有帮你什么，也帮不了你什么。”
　　“有朝一日，琅琊左氏依旧是那个中州最为有名的家族！左云定邀请姑娘止琅琊左家为客。”

　　左云有他的目标，那我呢？在这里，不必为了大学学费选择金钱放弃爱情了，不用为了妹妹的医疗费而苦苦挣扎了……那么，我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上阳知道你去长安没有影响吗？”我想起问到。
　　“我先去萧山云家，我自小和云家三小姐有婚约，多年来，他们以为我早就不在世上，三娘多年来一直长伴古灯，我既然有意重建左氏，就不能再让三娘空守下去。”左云有些期望的道。
　　“哦？去萧山找云三小姐成亲？等了这么多年，云三小姐今年芳龄啊？”
　　“我实在是对不起三娘，她一直知道我活着，可惜，为了报仇，为了不连累云家，我已经三年没有见三娘了……你跟我去见见她，她会很高兴有你这个妹子的。”
　　我想了想，笑着应了。

　　“你今年几岁？如此年纪如此行事，怕是遭了许多惨痛遭遇，我们结为异姓兄妹如何？”左云眼带怜惜的对我说。
　　我怔住，在我二十九年的生命里，接触过许多样的男子，软弱无能者有，为钱或是为权虚假出卖自己者有之，但是已经很少有左云这样的男人了。那个世界的大多数男人，早已经抛弃了仁义信诺。

　　说起来我应该比他大才是，喊大哥？想想，好笑啊！虽然我也不想有太深的牵扯，但是在我二十九年的生命里，接触过许多样的男子，软弱无能者有，为钱或是为权虚假出卖自己者有之，但是已经很少有左云这样的男人了。那个世界的大多数男人，早已经抛弃了仁义信诺。
　　和左云这样的人结拜也未尝不可。
　　“好！就在此对月结盟！”左云高兴道。一掀衣摆跪在地上，我随学他跪在地上。
　　“明月为证，今我琅琊左云与秦……”左云说到此停下问我“妹妹真名是？”
　　“若雪，秦若雪。”我答道。
　　“明月为证，今我琅琊左云与秦若雪结为异姓兄妹，苦难相扶，不弃不背，若违此誓，人神共愤！”
　　我随即也说道；“明月为证，今我秦若雪与左云结为异姓兄妹，苦难相扶，不弃不背，若违此誓，人神共愤！”
　　“哈哈哈……不想我左云今日会再有一个妹妹！”左云高兴大笑。
　　“我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有一个哥哥。”我轻笑道，我这样的人，竟然会有左云这样一哥哥，抬头望月，若冰，希望你没有我一样能活得好好的，而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
　　“我帮你去公主府将你姆妈接出来？”左云想起一事问道。
　　“不用，她本是公主的人，与我全是公主的授意，我是不会见她的。”我转念笑答道。“大哥不必为我担心的，我父母早亡，在此世间，无亲无故。”
　　左云轻叹一声摸摸我的头说；“傻丫头，怎么会没亲人，我就是你大哥，我的朋友自然也是你的朋友，不要伤心！”
　　不可否认，和左云结拜是出于现在的处境考虑，但左云这样的诚恳，让我有一点内疚，随即也诚心道；“大哥不也如此？以后，我的朋友也是大哥的朋友，琅琊左氏也不是只有大哥一人，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