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出口》那蓝

20、第二十章

　　“妈咪什么时候要去英国啊？”
　　妈咪疼爱地微笑，“孩子，妈咪陪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孩子于是心满意足，安心的闭上眼睛，小嘴巴里轻轻呢喃着：“静莉姨姨说要带妮妮去英国，妮妮也不要去，妮妮要陪在妈咪和爹爹的身边……妈咪……爹爹……妮妮……一起睡……觉觉……”
　　雅风一直微笑，但是渐渐的笑容里却渗进苦涩。
　　女儿的呼吸均匀而平缓，已然沉入梦乡里去了。她再静静地守坐好半晌，然后俯身温柔地轻吻女儿的额头，终于起身离开。
　　关上房门，还来不及转身已被人从背后紧紧搂住，雅风心一跳但随即明白过来，闭上眼睛。一股温热的泪意又从心里涌出，她放松身体依靠，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多么多么想念……他的拥抱。
　　但是好一会儿后，雅风渐渐察觉出不对劲了，她被抱得生痛，但是他那力道还在不断地收紧，她没有挣扎，微一侧头脸颊便贴着他的脸颊。
　　“怎么了？”她轻轻问。
　　子宁不答，因为他没有办法回答，而只能更紧地拥抱她。脸埋在她的耳鬓间厮磨，让他的怀抱满满都是她，呼吸间满满都是她的气息，只有这样他被折磨的心、他的痛苦才能得到安抚。
　　“告诉我，雅风……你后悔了吗？”他低低地问，气息却极其急促而且紊乱。雅风的脑后勺一阵温热的麻痹，心脏声如擂鼓，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他问的是什么，她明白。
　　当年公司要外派她去英国，为了这个决定她考虑了三天，终于选择留下来。
　　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当时的男朋友也就是现在的丈夫。她想，既然自己选择留下来也就没有必要再让他知道，他毋须为此担负上什么。
　　当时的林静莉与她职称相当，是她向公司极力推荐替代自己的人选，最终公司同意了。就在林静莉飞往英国的一个星期后，黎子宁向她求婚。
　　要是……当年她去了英国，那么或许她就会成为今天的林静莉——反正无论如何都绝对绝对不会是今天如此境况！
　　就算先撇开这个“如果”不说，在这五年间她要是在工作上投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那她今天的工作成就绝对会更加丰盛！
　　当年要不是他父亲的病她不会那么早要小孩，要不是哺养孩子的辛苦，要不是四位父母老人家不时的病痛都依赖她照顾，要不是家庭生活中的无数烦琐事拖累了她——她的生活必定轻松丰盈很多，在事业上必定会有更出色的成绩！
　　她付出了那么多，她牺牲了那么多，但是他，但是他——
　　黎子宁根本没有勇气，面对她的答案！
　　黑暗中，一颗异常晶莹的泪珠滑过雅风的脸庞，正好滴落在他手臂上。他一震，力道有片刻的松散，但随即更加搂紧她不放。
　　“……你呢？”
　　雅风的声音，跟他一样的颤抖。
　　她知道，其实他心中梦想的是一种悠闲自在的生活。他喜欢田野，喜欢上山下海，喜欢画画下棋……但是为了担负起家庭责任，为了让妻儿父母过上舒适安稳的生活，他选择了放弃其实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而甘愿为五斗米折腰。
　　他日夜忙碌，顶着残酷的竞争压力努力奋斗，没完没了的应酬、出差、奔波……为这个家，他已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到最好。
　　他肩上的重担、承受的压力、烦恼、忙碌都比她要多很多很多，但是他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一句抱怨；相反过来她偶尔闹情绪，也有蛮不讲理的时候，但是首先投降道歉的永远是他。他宠她，他纵她，他包容她。
　　在社会的衡量标准里他早已是一个黄金身价的成功男人，但是面对万般诱惑他从不放纵自己。他将她们母女俩纳入自己极力撑起的羽翼下保护着、爱护着，全心全意，无怨无悔。
　　而如果，他娶的是另一个可以与他并肩作战的强势女子，那么他也就不必如此劳累，他便可以自由地选择另一方更适合他自己的天地。
　　如果，他娶的是一朵完全依仗他的温柔而体贴的解语花，他的烦恼便会少许多，他的生活和情绪会被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至少他不再需要在满身疲惫地下班回家后还要面对家务和她的情绪。
　　如果，他娶的是心里最爱的那一个“她”，那么，他会更加的心甘情愿，更加的快乐和幸福吧！
　　雅风其实一直害怕，自己并不是他最心甘情愿的选择。
　　两只手掌各自摸索着，碰着了马上握在一起，越握越紧直至牢不可分……彼此慢慢举手到眼前，那紧密交缠的十指，两枚相同的婚戒在黑暗中闪亮着圣洁而执着的银色光芒——
　　最神圣的诺言响在他们耳边，曾经迷惑，曾经怀疑，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忘记，那个他们一起用心许下的相守一生的承诺。
　　相识、相知、相恋、相守的每一个日子里，他们初为人妻、为人夫、为人父母遇到任何困难一起共同面对，烦琐的家庭生活他们一起担当，他们彼此关怀相互扶持走过五个春秋寒暑来到今天——
　　每一个日子都是真实的，他们共同付出自己最真诚、最真心的爱来维护这段婚姻。
　　子宁把雅风扑倒在沙发里，痴缠而激狂地亲吻、爱抚，他需要她，如同需要自己的灵魂！
　　在失踪的几天里，他如同一抹孤伶的游魂，彷徨而无依，整个世界似乎都已将他遗弃、遗忘。
　　不知怎地，茫茫然的他回到了曾经的大学校园。重回旧地，他方醒悟，潜意识里他要自己回来这里，是因为知道，自己应该，也必须去面对了。
　　他走过，曾经一起牵手走过的校园小径；站在第一次初吻发生的那棵树下；坐上曾经那般紧密依偎过的自习室座位；经过你侬我侬的饭堂；来到嘻哈打闹的操场，驻足于吵架与和好的寝室楼下……
　　仔仔细细地，重温了一遍往日的回忆。
　　那往日的回忆啊，美好的感觉仍萦绕心间！他从来没有比那一刻更清醒地知道：那是过去了的——回忆。
　　青春飞扬时爱恋女子的嫣然笑颜，如梦里飞花；那场如斯美丽的轰轰烈烈，教人永远怀想，因为它已经过去，跟青春小鸟一样永远不会再回来。所有的美好与遗憾经由回忆的修饰和润泽而完美地成就了那一抹难忘的回忆。
　　他是一个相信爱情的男人，不肯承认爱情如花，亦会消逝。
　　但是原来，他对陆晓曼的迷惑只因为迷恋于在她身上依稀可寻那段激情岁月和青春情怀的痕迹。
　　原来他只是这个世间多么平凡的男人，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里，只有伴在身边的人，可以伸手触摸的温暖才是真实的，而他早已被现实的温暖所驯服。

　　在他还没有长大的时候曾经问母亲：“你和父亲是什么关系？”
　　“傻孩子，当然是夫妻。”
　　“那夫妻是什么关系？”
　　“夫妻的关系嘛，就是两个人的关系，两个人一起执手经历人生，在这人世间有着共同的许许多多记忆，然后埋在一起。”
　　……
　　是谁，让他想在往后漫长的人生路上一起执手度过；是谁，与他一起相守人世间美丽的回忆；是谁，令他有与之埋在一起如此心甘情愿的念头！是谁——
　　他问了自己一遍，又好像是问了自己一万遍，答案肯定而清晰，只有一个。
　　他心头镌刻的只有一个她，只有一个名字——秦雅风！
　　黎子宁要秦雅风，他要往后的人生路上有她的相伴，在这个匆匆而拥挤的人世间他要跟她创造属于他们俩的回忆，如果他要跟谁埋在一起，那个一定要是她秦雅风！
　　“雅风、雅风……”他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鼻尖抵住鼻尖，他的气息卷入她的唇齿直抵肺部，撼动她的心房——“我只有你，我只要你。”
　　唇齿相依，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