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色》夕照影

6、第二章 看谁家年少(2)

　　“杨大哥！”柳无若转身唤道，随即向暮惜色介绍，“色儿，这就是宁亲王府的小王爷杨沾衣杨大哥。”然后，望了暮惜色一眼，对杨沾衣道：“这是色儿，我的色儿。”
　　哗，原来这人就是名满帝京的杨沾衣！一直乖乖站在一旁的侍书兴奋得满脸涨红，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早就听说这个小王爷虽然从小双目失明，但五岁能诗，六岁作赋，而箫技更是冠绝天下，连当今圣上也曾评说“听沾衣一曲，能解天下之忧”。只是此人一向深居简出，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暮惜色也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气度雍容的年轻人，他就是若儿常常提及的杨沾衣么？只见他大约二十来岁，眉目清秀异常，双眸虽然清澈如水，但眸内却空空茫茫地没有任何光泽——那么，若儿说他生来便有目瞽竟是真的了。尽管他是皇上最宠爱的侄儿，在别人眼中如明月般高高在上，但纵使能拥有一切，却失去光明，那应该也是种无法弥补的遗憾吧。暮惜色在心底叹息一声，对杨沾衣福了一礼，轻轻叫了声“杨大哥”。
　　杨沾衣向暮惜色微微颔首，神态甚是温文有礼：“暮姑娘的名字无若早已对我说过千百遍，虽然不能亲睹芳容，但听声音就知道我这个小妹子一定是既温柔又美丽的了。”接着又略一侧身对柳无若说：“伯母的身子好点没有？我这里有两支御赐的西夏贡参，正好给伯母补补身子。”随在他身后的一名黑衣侍从闻言立即恭恭敬敬地奉上一个锦盒。
　　“大哥派下人送来就是了，何必费心亲来一趟。”柳无若含笑接过，道了声谢，说话间一名丫鬟来报柳夫人有请，柳无若便带领众人迤逦往偏厅走去。
　　布置得雅致舒适的偏厅内，郭思盈靠着软垫，满脸慈容地望着面前站立的三个年轻人，对杨沾衣说：“老身身子已经大好，倒教小王爷劳心了。”
　　杨沾衣微微一笑：“我与无若情同手足，柳伯母就像我的长辈一样，沾衣尽点孝心也是应该的。”
　　“你这孩子说话就是叫人听着舒服。”郭思盈欣然说道，伸手把暮惜色搂进怀内，抚着她乌黑的秀发，“惜色，后天就是‘花神祭’了，让无若陪你好好玩儿，别为我这病败了兴致。”
　　柳无若看着母亲与暮惜色亲热地依偎在一起，心底有种朦胧的喜悦，“娘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让色儿尽兴的。”说罢，拍拍站在身旁的杨沾衣的肩头，“杨大哥，你也与我们一道到郊外走走吧，别老是闷在府里。”听得他话中诚挚的关怀之意，杨沾衣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暮惜色抬头望了杨沾衣一眼，真是太好了，杨大哥也一起去郊外赏秋，看来今年的“花神祭”应该会比往年热闹。她暗暗思忖，开始期待那天的到来。

　　每年阴历的九月初三是为“花神祭”，相传这一天是百花生辰。依帝京百姓的习俗，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的花树上挂上红缎，男女老幼同往郊外祭酒赏秋，以贺百花诞辰。
　　仿佛是天公作美，“花神祭”这天秋高气爽，云淡风清。帝京近郊的鸣春谷四面山峦起伏，谷中地气温暖，处处绿草如茵，莺声婉转，遍地山花烂漫，阵阵花香伴着少女们的笑声随风飘送，令人醺然欲醉。
　　侍书手脚伶俐地铺开锦席，摆上醴酒香茶鲜果。在这山谷一隅，林木郁郁葱葱，一道山溪沿着花木葳蕤处潺潺流淌，溪水清可见底，便如世外桃源一般。
　　暮惜色兴致勃勃地采摘周围的山花，把它们编成别致的花冠，还不时逗弄一下衔着她的衣角团团打转的雪狐，与芳草一色的绿罗裙迤逦在百花丛中，她在花间这么盈盈一站，整个山谷立时蒙上一层氤氲的空灵之气。
　　柳无若头枕双臂，舒舒服服地仰卧在柔软的草地上，遥望远空的蓝天白云，一派悠然自得的神气。杨沾衣默然端坐在他的身旁，腰身挺得笔直，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脚下的青草，两名黑衣人仍如影子般紧随在身后。
　　侍书把一切都布置妥当，抬眼望去，见到暮惜色正与雪狐在草地上奔走追逐玩得不亦乐乎，跑着跑着，她突地脚下一滑，身体向前趔趄一下，眼看就要跟湿滑的草地来个相见欢。“哎呀！”侍书失声惊呼，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如箭矢般飞掠而过，转眼之间，暮惜色已安然落在柳无若怀中。
　　“好身手！”肃立在杨沾衣身后的两名黑衣人耸然动容，齐声赞道。柳无若向他们笑了一下，笑容中似有深意：“两位过奖了，我看两位步履轻盈，眼中神光充沛，身手也应当不弱，有空倒要向两位讨教。”两名黑衣人呆了一呆，立时紧紧闭上嘴巴，重又变回闷声葫芦。
　　柳无若对他们的反应早已司空见惯，当下也不再理会他们，垂首看向惊魂未定的暮惜色，促狭地拍拍她的面庞：“色儿，虽然我的胸膛是很温暖没错，但也不必这么急巴巴的扑过来啊。”
　　哼，臭美！暮惜色向柳无若噘起嘴，不好意思地瞄了杨沾衣一看——他仍然默默坐在一旁，对眼前的一切听而不闻，温暖的阳光仿佛并没有照在他身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非常寂寥。
　　暮惜色心中有些恻然，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好像想到了些什么，一抹笑容悄悄浮上嘴角。
　　杨沾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双手无意识地抚摸着柔软的青草。突然，他的指尖传来一阵沁凉的触感，若有若无的花香萦绕鼻端。
　　“杨大哥，这是我刚编我的花冠，上面还沾着露珠耶。”暮惜色半蹲在杨沾衣身前，眼中溅起弯弯的笑意。她牵引着杨沾衣触摸那些娇嫩的花瓣：“这是小雏菊，这是海棠花，这是杜鹃花，这是野百合……这个花冠可是我的精心杰作，现在送给你好啦，你可不许丢掉哦。”
　　杨沾衣呆怔如一尊石像，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柔软如绵的小手紧紧握住。慢慢地，他白玉般的脸庞涨得通红，连呼吸也有些紊乱起来。
　　柳无若一直在旁宠溺地注视着暮惜色，此时见到杨沾衣的窘态，终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出来，边笑边对暮惜色说：“色儿，你就放过杨大哥吧，他向来都不喜欢与别人太过亲近。”
　　什么嘛，倒像她在多管闲事似的。暮惜色讪讪地放开杨沾衣的手，一脸无辜地说：“我只是觉得杨大哥太安静了，担心他会感到无聊而已。”
　　“我还是到别处走走好了。”杨沾衣狼狈地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一向冷静从容的小王爷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他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循着流水声溯溪而行，暮惜色望着他的背影，没来由地叹了口气。柳无若冲她了然一笑，说道：“你虽是一番好意，但杨大哥孤高的个性是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改变的，我们就让他独自呆一会儿好了。——糟糕，雪狐要溜走了！”暮惜色的心神登时被他最后一句话吸引住，圆睁双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雪狐正一奔一跳地窜往林木深处，她追前几步，又停了一来：“我们去追雪狐，留下杨大哥在这里不怕吧？”
　　“傻色儿，那两名黑衣人都是有数的好手，没有杨大哥的同意，寻常人休想靠近他一步。”柳无若拉起暮惜色的手，兴冲冲地说，“走，我帮你把雪狐给逮回来！”
　　望着他俩手拉手翩然远去，侍书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小姐真的对柳少爷没半点男女之防，看来自己以前说的一番忠言又被当作马耳东风了，害她整天都要为小姐提心吊胆。呜呜……她可真是一个歹命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