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蛇》悲**风

51、Chapter 49 蛇与狈

　　心念电转，须臾之间，凯旋已思虑甚多。然则决定下一步的前提却是，确定法西斐尔确有足以碾压群伦的实力，既不是配合默契的一场戏，虚张声势，也不是程咬金的三板斧，难当大任。
　　凯旋迟疑地望向伏地请命的黑衣雄性兽人。他一贯热衷于收纳天下强者与贤士，因而知道，斯库尔虽在安德那慕寂寂无名，却是自己手下的最强者，极大可能还是安德那慕兽人中的最强者。只是他的战斗方式偏向于暗袭刺杀，风格晦暗犀利，手段残酷阴险，不为世人所喜。因为自身原因，斯库尔也不喜欢与周围的兽人多接触，凯旋更有意将他作用为自己在阴影中的一柄利刃，密探于不备，暗杀在须臾。如今，斯库尔一旦出现在比武台上，展现出自己超凡的实力，自然无法再隐身于黑暗，但试探法西斐尔实力的任务，又非他莫属。
　　心心念念皆在凯旋身上的斯库尔当即对自家王的犹豫心领神会，再次俯首恳请道：“属下定不负使命。”无论如何，他既邀战于那个夺了王欢心的蛇族兽人，本就是要全力以赴的。
　　“去吧。”既然难以两全，也不必多作纠结，凯旋点了点头，已是同意了。

　　斯库尔闻言起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跃上比武台，速度快到哪怕是一直关注着他的安德那慕兽人也仅能捕捉到空气中一闪即逝的黑色残影。随后，台上已立着一个仿佛狼族的雄性兽人，黑发黑衣黑甲，周身萦绕着阴郁的气息，过长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面容，目光却寒芒凛凛，犀利如匕首，正透过暗沉的刘海刺向意欲离去的法西斐尔。
　　法西斐尔暗地里挑眉，倒是沉下心来。此次任务的主要目标人物终于上场，而计划正是要通过击败这个向自己挑战的安德那慕强者来震慑对方的阵营。于是法西斐尔也不多言，抬手示意斯库尔先出手。

　　斯库尔作为安德那慕有数的实力顶尖的高手，虽然年轻，却不气盛，更不缺乏战斗的经验。他没有因为法西斐尔看似小瞧他的举动而心怀不忿，也没有因为仰慕的王就在场下观看，为了证明自己而拒绝先手，心境平稳无波如千年封冻的冰湖，身形则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寒芒，袭向法西斐尔的眉心。
　　法西斐尔顺势疾退，在劲风袭来的刹那身形微侧，恰与斯库尔的攻击擦肩而过。却见半空中斯库尔身形忽变，一只森森利爪抓向他的咽喉。法西斐尔心中凛然，抬手间手臂附上蛇鳞，爪尖与鳞片碰撞，溅起寒光与交击的声音。仿佛瞬间替换的黑色的兽旋身扑来，兽口大张，尖牙闪着寒光。法西斐尔双腿化尾拍向敌人。斯库尔立时化为人形，侧身借力，化作一只追风逐月的利箭，指间寒芒划向法西斐尔的喉头。
　　如此兔起鹘落，你来我往，数招过后，底下观战的兽人们才反应过来。这下他们都看清楚了，法西斐尔果然拥有人形与兽形相容互通的能力，于战斗中根据需要随时变化着自己的局部形态，虽然有时模样显得颇为怪异，战斗力却上升了不止一截，看得众兽人眼花缭乱，瞠目不已。
　　而他的对手，那个黑衣黑发的雄性兽人同样令观者惊叹。他虽然无法将自己的人形与兽形相容互通，两种形态之间的转换却非常迅速，瞬息之间就足以完成十数次。而这种把瞬息之间数换形态的能力融入战斗之中的方式，导致他的战斗水平绝伦超凡，并且风格诡谲莫测，防不胜防。

　　只是，眼力好的兽人已经发现，这个狼族兽人的兽形似有不妥，前腿过于短小，恐怕不良于行。也因此，除了借力，他从不在平地化为兽形。莫非这竟是一只受到兽神诅咒的、天生残疾的狼族兽人？
　　“王，他是……”一位坐在凯旋身侧的长老忍不住问道。
　　“斯库尔，我的近卫长。”凯旋见斯库尔在台上与法西斐尔战斗能够不落下风，心中欣慰之余，也暗觉可惜，颇为遗憾地定下了斯库尔明面上的身份。又见身边的兽人都流露出惊讶与叹服之色，倒也有几分与有荣焉，于是夸赞道：“斯库尔因为兽体不良于行，苦练人体形态的战技，以及瞬间化形的能力，终于融会贯通，实力领袖群伦，其精神毅力实在可嘉。”
　　安德那慕众兽人原本还有些怀疑斯库尔只是身法好，战斗力其实不怎么样，结果却发现斯库尔的人形战力比大部分兽人的兽形还强，顿时心中凛然，再不敢小觑。那些对凯旋生了异心的，眼见凯旋麾下还有这么一位强者藏身暗处，不禁心惊，或决定偃旗息鼓，或选择隐藏更深。而一些耳目灵通的兽人则暗自嘀咕：传闻中吾王在幼年的时候曾救助过一个部落弃儿，莫非正是台上那位？若当真如是，如今竟然成长到这般高度，王之慧眼，我等实在是望尘莫及啊。

　　台下众兽人虽有些骚动，大多却仍屏气凝神，关注这一场疑似代表了忒弥西蒙和安德那慕最高战力的强者之战。而台上，虽然斯库尔诡异而强大的实力令法西斐尔感到一丝威胁，有了几分兴趣。但在试探了几轮之后，法西斐尔已经确定，斯库尔虽强，却还不是自己的对手。斯库尔并没有突破兽人本身的瓶颈，而法西斐尔在更进一步之后，不止是容通了人形与兽形两种形态，他的力量也变得更强，速度变得更快，双方的实力已经不在同一个层次。要赢斯库尔并不艰难。然而关键是，如何赢才能令安德那慕的兽人高手们意识到，自己已经突破了他们无法跨越的瓶颈，同时又不会激怒对方，以避免对方丧失理智、直接出兵。
　　法西斐尔尝试着运用自身兽形时携带的毒素，然则蛇毒只能在血液中起作用，所以他必须先伤到斯库尔。这样一来注入蛇毒反倒显得画蛇添足，没有什么震慑力了。法西斐尔想到蛇妖屡次三番无声无息地对自己下毒，那毒素如天光夜色般无孔不入，暗暗慨叹，自己果然不如他远矣，看来只能另寻他法了。

　　法西斐尔想到蛇妖，心念一动，觑准时机，于斯库尔形态将变未变之际，一闪身逼近了去，同时化身白蟒，将斯库尔牢牢缠住。由此可见，于人兽形相互转换一道，法西斐尔居然可以比斯库尔更胜一筹。斯库尔此时手脚被缚，兵刃离身，却也并不放弃。他居然于几无空隙中挣扎着化身兽形，利嘴一张，尖牙向着法西斐尔白色的鳞片撕咬而去。但是他忽然浑身一僵，不敢再动。却是一片薄刃横在自己咽喉前，若是再动，恐性命不保。而那片薄刃，正是斯库尔被迫离身的武器。
　　在一番令人眼花缭乱、反应不及的交手之后，只见黑色的狈被白色的蟒牢牢缠住，动弹不得。而那白蟒身躯之上，一条人的手臂却生了出来，袖白如雪，指间一道寒光闪耀在张口欲噬的黑狈喉间。画面虽诡异，胜负却已分明。

　　台上台下一时间哑然无声。
　　“你知道法西斐尔的武力这样高强吗？”正当黧目光舔舐般欣赏着法西斐尔在比武台上的英姿，又为自家法法与那匹黑狈的“亲密接触”而暗暗不爽时，芙萝拉了拉黧的袖子，小声问道。
　　“恩，我知道的，”小雌性乖巧点头，又挺了挺胸脯，满心自豪地答道，“我在勿噓之森里的时候见过的。”
　　“难怪你会对他动心。”芙萝感叹道。无论雄性还是雌性，兽人骨子里都是崇尚武力、倾慕强者的。

　　此时白蟒仍然缠在黑狈身上，只见那条白蟒吐着鲜红的蛇信“嘶嘶”两声，竟忽然口吐人言：“阁下战技超凡，令人钦佩，承让了。”
　　众皆哗然。
　　眨眼间，法西斐尔化为人身出现在比武台另一侧，肃然伫立，一如战前。而斯库尔已在被对手扶着立正的瞬间习惯性地化为人形，手里捏着被塞回的薄刃，呆滞地望着对面自己深深嫉恨的情敌。
　　他竟然能以兽形口吐人言？自古相传，惟有兽神做到了这一点啊。果然不愧是王看上的雄性吗，自己确是远远不敌。斯库尔心底苦笑。

　　不过是在兽形时口吐人言，有必要那么惊讶吗？黧眨眨眼，推了推如仰望兽神般凝视着自家法法的芙萝。在场这么多雄性与雌性兽人都用这样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法西斐尔，氛围诡异，黧反倒吃不起醋来了。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殷殷望过来的雄性兽人，黧面露好奇地问刚刚回神的芙萝：“芙萝爹爹，你认识那个雄性兽人吗？他在瞪你。”
　　其实哪里是在“瞪”啊。那双睁得圆圆的眼睛里除了殷殷的期盼，就只有委屈不已的控诉了，模样可怜巴巴的，像一条苦苦等待移情别恋的主人回心转意的大型犬。
　　芙萝顺着黧的目光看去，恍然想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居然被自家小雌性和他尽收眼底，眉目间隐现羞恼，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脖子根都通红了。
　　黧心中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担心自家的芙萝爹爹恼羞成怒。

　　只见那个雄性兽人得到芙萝的注意后，立刻就要移步过来，却被芙萝的目光定在原地，最后只能无奈而宠溺地看着芙萝，将自己手中捧着的一包东西交给身旁的一个雄性少年，并叮嘱了几句。然后那个小少年就噔噔噔地跑过来，两手一伸将那包东西递给芙萝，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位哥哥，乌拉尔哥哥让我给你送些烘烤草籽过来，让你边看比试边吃。他还说，这是他刚刚烤的，正热着呢，很香的。”
　　说完小少年羞涩地瞥了眼坐在芙萝身旁的黧，声音低了不止一截，嗫嚅道：“乌拉尔哥哥还、还说也请、这位小哥哥尝一尝……”顿了顿，突然猛地一抬头，大声喊道，“我也会烤！我的手艺很棒的，你等我烤给你吃！”说着将装草籽的叶包塞给芙萝，转身头也不回，噔噔噔地跑走了。
　　芙萝：“……”
　　黧：“……”
　　下了台“偶然”路过附近的法西斐尔：“……”

　　不知道为什么，法西斐尔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总算完成任务的那点儿欣喜悄无声息地就没了。
　　是的，他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