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异闻录》凡年换酒

5、梦 魇（三）

　　“哼，仙君倒是不记得我了，可我却永生难忘呢。”那人咬牙切齿地道。
　　随着四周风雪的消散，前方显出一个瘦高的男子的身影来。
　　那人的容貌是罕见的漂亮，但那一脸的肃杀之气却不会让人将他误认为是女子。黑发如丝绸一般散落在身后，眼眸是漂亮的紫色，但此刻却危险的眯着仿佛在酝酿着狂风骤雨一般。
　　肖莫离皱眉，略带不悦地看着眼前的人，却对这人无甚印象。
　　那紫眸男子见状，语带讽刺地道：“我倒是忘了，仙君见过的人何其多，怎可能记得我如我这般平庸之辈？无妨，仙君既已不记得，便由我帮你想起来罢。”男子虽唤着仙君，但语气中半点尊敬也无，说到此处更是愤怒至极，“五百年前，你将一只刚能够化作人形的蛇妖打回了原形，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修为尽数打散。这些你可还记得？”说话间手中以凝聚起一股妖力，蓄势待发。
　　肖莫离没有答话，心中却已有了计较。五百年前，肖莫离路过屏山之时见一蛇妖，那妖刚化形没多久，却入了邪道靠害人性命来获得更高的修为。那蛇妖欲害人之时碰巧被肖莫离碰到，就顺手将他打回原形，却仁慈地留了他的性命。只是不过五百年的修为，也无甚威胁，不去理会便好。思及此，肖莫离便绕过男子径直往前走。肖冶见肖莫离离开，略一犹豫就打算跟上去，却见面前的紫眸男子迅捷地袭向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肖莫离。只一眨眼的功夫，男子就已来到肖莫离身后，那只蓄了妖力的手掌眼见着就向着肖莫离当头劈下，却堪堪停在了肖莫离的头顶不再动弹。肖冶松了一口气，仔细看去，才发现肖莫离手上的冰剑正抵着男子的手腕，只要将剑再往前送一些，便可以使面前这细白的手腕流血不止。而对男子照成威胁的人只是这么一抬手，甚至还未转过身来。
　　男子疾退几步，恨恨地看着前面抬脚欲走的背影，心中愈加恼怒，手中噼啪作响。他凶狠地瞪着面前的人，下一刻人已来到了肖莫离身后。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被雷电包裹的长枪，全力朝肖莫离刺去。
　　“不自量力。”肖莫离身形一晃，躲过了这凌厉的攻击，手中的剑不偏不倚地朝男子的心口去。男子收势不及，眼见着剑尖就要扎进心口，他连忙侧过身，冰剑险险擦过心口扎进了他的肩膀。男子吃痛地哼了一声，不及站稳便急急往后退。
　　肖莫离转身，冷冷地看着面前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的男子：“我当年还真是十分仁慈，竟留你一条性命。”他当真有些怒了，“不过一介蛇妖便想害人性命，难道不该杀？我饶你一命，你不思感恩，反倒记恨起来，该死！”
　　杀气虽是无形的，可此刻却形成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肖冶有些受不住地跪倒在地上，男子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用手捂着的地方还在渗血。他深知今日怕是无法全身而退，却无所畏惧地瞪着肖莫离，好像这样便可以将他置之死地般。
　　“小小妖物不过五百年修为就妄想胜过比自身强上数倍之人，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该偏安一隅，自此从我面前消失，”肖莫离话语愈加难听，周身的寒风更加凛冽。他来到男子面前，将还淌着血的剑指着他，眼神更加冰冷，“像你这般无知之人就该为此付出代价。”说罢将手中的剑往前送，那冰剑便刺向一直沉默地瞪视着肖莫离的男子。一旁的肖冶早已惧怕地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两人，一想到一会儿上演的血腥场景便怕得动弹不得，但那血溅当场的情形并未发生。——那冰剑半途却被一只手截住。那手使了个巧劲使得原本直直朝向男子心口的剑偏离了轨道。
　　肖莫离看向来人，那人一袭月白长裳，眉目俊朗，笑道：“莫离，许久不见，性情怎的变得如此暴戾？”
　　“桓易？”肖莫离脸上闪过疑惑地神色，周身的杀气慢慢退去。
　　“是我。”桓易笑得如沐春风，“何事会让你动怒至此？”
　　“……”肖莫离看了一眼桓易身后的蛇妖。
　　桓易也看了身后的男子一眼：“莫不是梓琦惹你生气了？”他有些无奈，“梓琦是我近日得的宠物，性子顽劣些，若有得罪你的地方望你莫怪才好。”桓易眼看着那只蛇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眼里的笑意渐浓。
　　“……”
　　“他也得了教训，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罢。”桓易见肖莫离不做声，生怕他还未消气般，脸上的笑多了讨好的意味。
　　“你既如此说，我也不作为难。”肖莫离收起冰剑，离去前丢下一句：“下不为例。”
　　“多谢。”桓易朝肖莫离的背影抱拳，转身来到梓琦身旁，扶起他，“走吧。”
　　梓琦好像没听见一般，依旧恶狠狠地盯着肖莫离。桓易叹了一口气，带着他消失在原地。
　　一旁瘫坐在地上的肖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前面肖莫离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对他感到越加敬畏。
　　“离开这里罢。”等到肖冶终于追上肖莫离时，肖莫离出言道。
　　似乎是对肖莫离主动与自己说话感到讶异，愣了一会儿才回应：“离开？”
　　肖莫离今日罕见地发了善心：“轮回往生去吧。”
　　“我……”肖冶有些迟疑，“我在等一个人……那人在我生时对我极好，但我无知无觉，负他良多。”说到这，他露出有些苦涩的笑，“我只盼能够见他一面，向他道个歉。”
　　肖莫离摇了摇头：“你若这般执着，不久便会如他们一般。”他看了一眼四周眼神空洞的魂魄一眼，“无知无觉，不知自己为何在此，忘了自己的初衷。到那时，即便见到他也已不识得。”
　　肖冶怔怔地看了周围那些无知觉的身影,也知这多半便是自己日后的结局：“呵，您是天界上仙，自然觉着俗世凡人这般执着有些庸人自扰。于我而言，即便这就是我的结局我也是要得他一句原谅的。”
　　肖莫离见他如此，不再多言。
　　这一番交谈使得肖冶不再那么畏惧肖莫离，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两人交谈的功夫，他们已行至一座宅邸之前。
　　那宅邸并不见得有多华贵，却在这茫茫雪原中显得异常突出，宅子上方挂着一匾额，上书“鬼宅”……

　　御亲王的卧房内，长命灯微弱的光芒轻轻摇曳，青弧默默地守在一旁，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房中只苏子蕴和青弧两人。苏子蕴坐在房中的圆桌前，手撑着头，呆呆地看着青弧的侧脸出神。这只狐狸永远都用这样一副表情对着你，苏子蕴总是看不透他。不知道哪一天，他会对着谁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当青弧转身，看到的便是苏子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情景，他对上了苏子蕴的目光，苏子蕴便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没话找话：“灵虚是怎样的地方？”
　　“亡灵聚集之地。”青弧淡淡道，转回头看了一眼长命灯。
　　“人死之后不该进入地府轮回往生么，怎的会在灵虚？”苏子蕴来了兴致。
　　“那里处在人界与地府之间。在那徘徊的亡灵多是有很强的执念的，生前有未了之心愿的。这些魂魄黑白无常勾不走，便只能任它们留在那里。”青弧解释，依旧是平常冷淡的声音，但却难得的多话，“灵虚里的亡灵经过百年千年，便会忘记自己为何如此执着，渐渐地就会变得痴傻空洞，无知无觉。”
　　“呵，如此这般……”苏子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叹了口气，“人皆有自己的愿望，想回护的人，想做的事。越是喜欢，执念就越深。以后那里是否是我的去处也未可知。”
　　青弧抬眼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接着道：“寻常亡灵在哪里没什么危险，但如王爷这般的生魂，在灵虚对魂魄损耗极大。”
　　“那王爷……”苏子蕴有些迟疑。
　　“无妨，有大人在，大人定会将王爷带回来。”青弧接话，言语间尽是对肖莫离的信任与崇敬。
　　苏子蕴别过脸：“那王爷如何到的灵虚？”
　　“若是平常，生魂是到不了灵虚的，长命灯是往返亡灵之地的唯一途径。”青弧严肃道。
　　“那为何……”苏子蕴有些不解。
　　“除非有人强行将生人的魂魄引至那里。”青弧危险地眯起了眼。
　　苏子蕴脸上现出难得一见的正经神色，他看着此刻并排躺在床上的两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