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异闻录》凡年换酒

6、梦 魇（四）

　　那鬼宅如它的名字一般鬼气森森，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中独自伫立在那里，显得有些凄凉。
　　肖莫离走近宅邸，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浑浊的灵力在周围流动，便知宅邸周围设了结界，怕是轻易靠近不得。
　　“退开。”他将灵力灌注手中冰剑，使力朝前方看不见的结界劈去。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忽然弥漫起阵阵黑气，只听见如易碎之物破碎的声响，那黑气便开始慢慢消散直至消失不见。
　　肖冶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原本平平无奇民居一样的建筑变得高大恢弘。那建筑通体都是黑色的，从外形看已有些年头，有些地方已老旧脱落。但从纹饰与建筑的形貌便可窥见其主人是何等不凡的人物。眼前建筑与之前所见无一处相同，独独那块上书“鬼宅”的牌匾还大喇喇地挂在门梁上，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肖莫离抬头看着这高大的建筑，眉头皱得死紧。他从很久以前便不喜欢与这人接触，这人霸道又虚伪，处处以利益为先，谁能许他好处他便与谁交好。
　　“你走吧，莫再跟随。”他转身看着这个一直尾随的懦弱男子。
　　肖冶依旧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但一路的交谈使他对这位冷淡疏离又强大的人少了些许畏惧：“我不知何处可去。”
　　肖莫离叹了口气：“何处都好。鬼王住所不是你所能进入的。”言毕，转身朝着那漆黑的大门走去。走至门前，他想起了什么般停下脚步：“哪天若想通了便轮回去吧，你所等待之人未必与你一般执着，兴许他亡故之后轮回往生了也未可知。”冷淡强大的神祇也并非没有恻隐之心。
　　肖莫离话音刚落，人已站定在那扇厚重的大门前。那扇大门似是知道有客到访般缓缓朝两边开启，老旧厚重的大门发出“吱呀”声，好像下一刻就会坍塌。
　　“那个……”一直沉默着的肖冶叫住肖莫离：“我生性愚钝，却也知你此行凶险。一路行来多亏你的照顾，此等恩惠我无以为报，只盼你能平安离开此地。”
　　肖冶原也不善言语，此番说辞已是令他面红耳赤。他见肖莫离朝他点点头就隐没在那黑洞洞的大门内，只觉那洞开的大门好像一张血盆大口将肖莫离吞没，便有些担忧地望着渐渐合拢的大门。

　　此时御亲王卧房内，两人面色凝重地相对着。青弧立于床边擦拭着他从不离身的利剑。苏子蕴坐于桌前，收起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神色。
　　“如此说来，是有心人所为。但像灵虚那般凡人之力是到不得的，那人莫不是像莫离一样用长命灯将王爷送到那里？”不知为何苏子蕴感到有些疲惫，他微眯着眼看着专注地擦拭宝剑的青弧，额前一缕碎发随着他的呼吸一颤一颤。
　　青弧摇了摇头：“并未在王爷身上发现长命灯痕迹。”不经意间抬眼，便看到了苏子蕴慵懒地看着自己的模样，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这世间不用长命灯便能往返于人间与灵虚的，只一人，那便是灵虚之主——鬼王连夜。”
　　“呵，这倒有趣，堂堂鬼王竟也卷入凡人间的争斗之中……”苏子蕴眉头微皱，浑身气力好像被抽干了似的，眼前景致变得有些模糊。他察觉有些不妥。
　　“此人虽身为鬼，统领着灵虚，却将利益看得颇重。”青弧仔细将剑身擦拭完毕收归入鞘，“与凡人进行某种交易也并非不可能。”
　　身体渐渐瘫软，连出声都很勉强。苏子蕴张了半天嘴，却只勉强叫了声青弧的名字，声音细小虚弱。
　　青弧察觉有异，转眼见对面苏子蕴神色疲惫地趴伏在桌上，几步上前来到苏子蕴身边。
　　只一眼便知苏子蕴中了名唤隐逸散的迷药。这迷药就如它的名字一般无色无味且药性发作缓慢，发作后人便会失去行动力，寻常人极难察觉。
　　青弧一把将人拉入怀中，左手灌注灵力助他压制药性，却收效甚微。苏子蕴自己已无力调理内息。
　　“噗——”破空之声突兀地响起，很轻微，却瞒不过习武之人的耳朵。
　　许是青弧太过专注于为苏子蕴调理内息，并未注意这轻微的响动。苏子蕴虽神志恍惚，但在江湖上走动日久，警惕性使他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形。此刻他听到来自窗外的细微响动，知是暗器正破空而来，情急之下顾不了许多，失却行动力的身体硬生生转了个方向紧紧搂着身后那人。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窗外一支箭穿透窗纸，在青弧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便没入了苏子蕴右肩。苏子蕴吃痛地闷哼一声，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青弧反应过来之后，扶着苏子蕴让他趴伏在桌上，动作熟练地拔出那扎进苏子蕴肩头的箭，快速地点了苏子蕴的穴道止住了潺潺往外冒的血。
　　窗外传来物体落地的“簌簌”声，青弧安顿好苏子蕴，冷硬的脸上显出杀意。他动作从容地抽出刚刚擦拭过的利刃——他钟爱的宝剑离殇，转眼看着窗户的方向，空着的那只手为床上的两人及一旁的长命灯设了一道结界。
　　窗外黑影一闪，数位黑衣人持剑破窗而入，径直朝着床上两人的方向而去，青弧冷眼看着。月光下，手中的离殇闪着寒光，似是即将饮血的兴奋。也不见青弧如何动作，却只见寒光一闪，那几名黑衣人便已倒在血泊中全无声息，此番争斗便如此无声无息地结束。
　　“来人！”一贯无甚表情的语气中掺杂着些焦急。他回到苏子蕴身边查看他的伤口，在未发现中毒迹象后心内稍安。
　　等待半炷香后，青弧便知王府中人多半与苏子蕴一般中了隐逸散。
　　他找来纱布为苏子蕴包扎伤口后，便搂着苏子蕴微凉的身躯，毫不吝惜地将自身灵力灌注到苏子蕴体内。苏子蕴即使昏睡着，眉头也紧皱着，额头上布满冷汗，看得青弧直皱眉头。
　　隐逸散药性不强，苏子蕴自小习武又精通医理，也曾亲身试药，自身抗药性使得他昏迷时间比旁人短些。约莫三刻钟，苏子蕴便悠悠醒转，感觉脑袋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他无力地靠在青弧身上，身后与青弧掌心相贴的部位有一股暖流涓细绵长，却流遍四肢百骸，使原本微凉的身体渐渐回暖。
　　青弧见苏子蕴醒来，眉头渐松，原本僵直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只是与苏子蕴相贴的左手并未撤回。
　　“够了，莫将法力浪费在我身上。”苏子蕴虽于术法一事无甚了解，却也知这灵力便如人的体力一般也有耗尽的时候，他不欲青弧这般耗费灵力，就动了动身体想坐起来。
　　“别动。”青弧强硬地将他拉回怀中。 “好好歇息。”语气柔和了些。
　　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苏子蕴心中却掩不住的欣喜。青弧有多久没有这般平和地对待自己？苏子蕴已不记得。自从那日醉酒无意中将心中所思所想皆诉之于口后，这人见自己便是如今这副冷硬的模样。思及此，苏子蕴不禁苦笑。
　　“你不必替我挡那一下。”青弧觉得那嘴边的苦笑有些刺眼，便难得主动地挑起话头，“你明知那箭伤不了我，我也亦非毫无所觉。”
　　“那时哪里想这许多，心里一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若不是中了那隐逸散，也不至这般狼狈。”说及此，便有些自嘲，“说来可笑，堂堂神医苏子蕴竟如此轻易就被迷倒，真是愧对了神医之名。”说到这，就有些力气不济。
　　“勿要多想，那隐逸散原就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你虽是神医却也难保不为所害。况在这王府中你我皆失了警惕。”青弧那柔和下来的语气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别说话，睡一会儿罢。”
　　苏子蕴自醒来便觉头脑昏沉，此刻听青弧这么说，便安心地靠着他沉沉睡去。青弧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面上现出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