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异闻录》凡年换酒

4、梦 魇（二）

　　天完全黑了下来，家家户户都挂起来灯笼，映着一旁树的黑影如同鬼魅一般。
　　虽已入夜但街道上却不冷清，出外闲逛的、叫卖吆喝的，衬得街上热闹异常。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从远处驶来，一看便知这是官家的人物。
　　驾车的是一个严肃的年轻人，虽长着一张俊俏的脸，但多数人是怕他的。
　　马车穿过人群，在御亲王宅邸前停下，年轻人恭敬地朝马车里道：“大人，王府到了。”
　　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面容淡漠清冷，一个笑脸盈盈，俨然一个风流公子模样。
　　青弧来到王府门前敲开了门，对着开门的下人道：“劳烦通报一声，掌灵使求见。”那下人见这人面容严肃气势不凡，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便见王府管家陈留提着灯笼匆忙赶出来将三人迎进王府：“肖大人，近日王爷一睡不醒,府中乱作一团,怠慢了大人还望恕罪。”
　　肖莫离点了点头：“无妨。”
　　听得这位大人并未怪罪，陈留松了口气，带着三人往沈君柏的住处去。
　　途中陈留偷偷打量了肖莫离与青弧一眼，便把头低下，再也不敢瞧他们。一边想着这位大人身上的寒气真重，就连他身边的侍卫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一边心里没来由地感到畏惧。这样想来倒觉得温文尔雅的苏子蕴亲切了许多。
　　“我家王爷两天前还好好的，怎的就一睡不醒了呢？”陈留念叨。
　　“你家王爷上阵杀敌，战场上死伤无数，难免沾上不干净的东西。”苏子蕴接口。
　　正如那于子齐所说，苏子蕴也曾为沈君博看诊，却寻不到病根。他知道肖莫离本领不凡，却从未见识过。听得肖莫离今日前来也跟着来了，好奇他将如何施展。
　　陈留面上现出疑惑，继而若有所悟般笑道：“苏公子真会说笑。”
　　苏子蕴笑而不语，又想起什么：“王爷昏睡前可有不对劲的地方？”
　　陈留思索了一阵，摇了摇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肖莫离一直沉默地在一旁听，此时开口询问：“王爷昏睡前可曾见过什么人？”
　　“王爷昏睡前日未时成亲王曾来拜访。王爷当晚歇下后就不曾醒转。”陈留道，表情变得凝重，“莫非……”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成亲王对我们王爷向来亲厚……”
　　肖莫离摇了摇头：“俗世凡人极少有人能逃过利、欲、色三字，得到的越多越贪得无厌。”肖莫离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周围的人说。
　　说话间四人已来到了沈君柏住处，陈留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左边角落用屏风隔开的小书房，里面放着一架子的书，桌上整齐地摆着笔墨纸砚。其余一些摆设与平常屋子并无两样。
　　几人踏进屋子，苏子蕴虽来过一次，却像是第一次来一般四处打量。
　　“上次我来的时候就有些好奇，王府中有独立的书房，为何王爷要在卧房中再添一间小书房？”苏子蕴疑惑道。
　　“王爷说，府中的书房是谈公事的地方，未免感到压抑，就命人在卧房中添了这小书房。”陈留道。
　　“倒是随性。”苏子蕴笑着评论道，“王爷必是不拘小节之人。”
　　“是，我们王爷最不喜的便是宫中的繁文缛节。”陈留回应着苏子蕴的话，朝肖莫离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奴才这便退下了。若有何吩咐喊一声便是。”说罢转身离开。
　　肖莫离朝陈留点点头，兀自走到沈君柏的床榻前。面前的人安静地睡着，脸色苍白。只皱得死紧的眉头透出一些生机，不会让人误以为他已毫无声息。
　　肖莫离想起那日他在马上笔挺的身姿，脸上不可一世的笑，张狂、桀骜不驯，和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竟不似一个人般。肖莫离俯下身检查沈君柏的身体，刚一触碰便发现他身上冰冷地吓人。明明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身上却丝毫不见暖意，手放在身侧像是有意识似的撰紧，指甲都刺破了手心，仿佛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青弧，把长命灯拿来。”声调较平日更低。
　　“是。”青弧从怀中拿出一盏灯递过去。
　　那盏灯很是小巧，灯上刻着像符一般的东西，还连着一根线。苏子蕴仔细看去，竟看不出这线是从何处延伸出来。
　　肖莫离伸出一指，手指上有火苗在跳动。他点亮那灯盏，将灯上的线在手上缠绕了几圈，那线便消失不见。他将灯盏递给青弧道：“我去带他回来，你守着它。”
　　“是。大人，万事小心。”青弧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担忧，却是一闪而逝。

　　“无妨。”肖莫离来到床前与沈君柏并排躺下闭上眼，睡着一般。
　　一旁的苏子蕴见他们这怪异的行为，一脸的不解：“你们，在做什么？”
　　青弧看了苏子蕴一眼，难得好心地解释：“只怕王爷是惹了不得了的人物了。”青弧将手上护着的灯置于桌上，在桌前坐下，“王爷的魂，怕是被人引走了。”
　　苏子蕴闻言一顿：“你的意思……”转头望向床上并排躺着熟睡的人，“王爷他被人招魂了？”一种诡异之感袭上苏子蕴心头。
　　青弧点点头：“魂魄此刻恐怕已到达了人界与地府的交界处，亡灵常年聚集之地——灵虚。”
　　灵虚。
　　肖莫离睁开眼，入目之处皆是一片雪白。天空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远处的河流都已结成了冰。四周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身影但却不真切，那些身影似无所觉一般见肖莫离出现在此地也无甚反应，自顾自地游走在这天地间。一阵寒风吹过，肖莫离身上单薄的长衫便随风飘动，他却对这刺骨的寒冷仿若未觉般。
　　他辩了辩方向，正当要迈步离开之时，忽觉身后一物朝自己来，他警觉地在手上凝起冰刃，就在那物事靠近自己之时，转身将冰刃抵在了对方的要害，这才看清来者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只刚死不久的鬼。
　　那人是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子，明显一副读书人的瘦弱模样，见冰刃抵着自己的喉咙，吓得不轻，也不敢轻易动弹，只颤抖地说：“别……别，有话好说。”
　　肖莫离眯着眼打量了他一阵，确定没有什么威胁之后才放下手中的冰刃。一拿开，那冰刃便碎裂开来，消失无踪。
　　那人见肖莫离这般厉害，早已吓得跌坐于地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见肖莫离已经走远，犹豫了一下，便快步跟了上去。
　　肖莫离知那人跟在自己身后，却也不理会。那人跟了好半天，才战战兢兢地开口：“那个我……我叫肖冶，你能……能否告诉我这是哪里？”
　　肖莫离回头看了他一眼，料是刚死之人还没回过味来：“亡灵之地，这里叫灵虚。”
　　那自称肖冶的人愣了：“这么说，我……死了？”脸上倒也没有不甘的神色，只是有些恍惚。
　　“恩。”肖莫离回道，继续往前走。四周皆是一片雪白，可他却不怕迷了方向。
　　走了一段路，肖莫离忽然停了下来，微眯起眼：“阁下既已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肖冶从恍惚中回神，见肖莫离皱眉脸色阴沉地站在那里，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四周依旧没有动静，肖莫离有些不耐烦，随手凝聚起一把冰剑，目光阴冷：“若再不现身，休怪我无情。”
　　周围渐渐吹起大风，风势越来越大，一时间狂风大作，那风夹杂着雪，寒气逼人。肖冶被吹得东倒西歪，险些站不住。他艰难地睁开眼，却看见面前的肖莫离稳稳地站立在寒风中，连衣摆也未动分毫。渐渐地他感觉身边的寒风退去了些。却发现身边的狂风依旧没有停歇，自己的身体却已经感觉不到风吹过身上刺骨的寒冷。
　　周围风雪渐渐小了一些，前方隐隐现出一人的身影，那人似是被这风雪包围般一点一点地显现出来。
　　“呵，仙君，许久不见。”那道身影口吐人言，声音竟意外地好听。
　　肖莫离没有出声，但眉头却皱得更紧：“你是何人？”
　　“料得仙君已不记得我，可我却记得仙君，并永生难忘！”最后几个字却是说得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说

　　修改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