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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当朝天子(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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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两日的雪终于停息,久违的太阳照的雪地有些刺眼。
今日沈悠精神难得好些,便在院中随意走走。这些时日被疾病所扰,未曾注意院中开得正盛的梅花。此时看到盛放的花朵,鼻尖嗅着淡淡的清香,多日来郁结的情绪变得轻快了些。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那人来到沈悠身后,将一件斗篷披在了沈悠身上:“莫着凉了。”
“无妨,许久未如此精神了。”沈悠回,含笑的嘴角透露出他愉悦的心情。
孟辛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接话。
“皇上,苏子蕴苏公子求见。”宫人脚步匆匆而来。
沈悠看着前方的梅树静默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带他进来。”
“是。”下人领命离开,没一会儿便领着苏子蕴和另外一人来到沈悠面前。
苏子蕴摇着折扇依旧是一副风流模样:“皇上今日精神不错。”
沈悠上次被气得狠了,对苏子蕴自然没有好脸色,苏子蕴却也不甚在意。
“这位便是你提到的友人了罢。”沈悠的视线集中在另一人身上,第一眼注意的是他清冷的气质,而后才是清秀的五官。
“是,这便是在下的好友肖莫离。”苏子蕴介绍,言语间有掩不住的赞赏,“他于术法一途颇有造诣,定能解皇上之忧!”
“哦?”沈悠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之人,见他不行跪拜之礼也不着恼,“此事当真?”
“略通一二罢了。”连声音也似他的人一般清清冷冷。
“那朕倒要见识见识。”是这一个多月来少见的愉悦声调,“朕这怪病的症状可已听说?”
“是,已然听闻。”肖莫离微微躬身,显得对当今天子恭敬了些,却又不显得卑微,“若未猜错,想必是妖物作祟。”
以术法之能行骗者多半会以妖物为由,因而沈悠知他会如此说,却也知能得圣手如此称赞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哦?那朕倒要问你,是何妖物害朕至此?”
“还未知晓是何物作祟,但皇上近日精神不济,少有清醒之时,这是被妖物吸去精气所致。”肖莫离语调未有丝毫起伏,只缓缓道出真相来,“换作寻常人,此时怕已命丧黄泉。皇上贵为天子,自然受上天庇佑,因而比旁人多了些时日。”
这话虽说得平淡,但沈悠听后却皱起眉头,神色严肃地看着肖莫离等着他的后续,却见肖莫离闭口不言。沈悠正有些疑惑,却见肖莫离的右手快速地袭向自己。
肖莫离道声“得罪”,未等沈悠有所反应右手便扣住了沈悠脉门,两人相接的地方隐隐光芒流转。这动作委实太快,等静立一旁的孟辛有所反应之时那只手已牢牢按在沈悠手腕之上。孟辛神色一凛,赶至肖莫离近前挥刀欲砍,却被一旁的苏子蕴架住动弹不得。他有些着恼,欲挣脱苏子蕴的束缚,却听得对方不紧不慢地说:“你看清楚再砍。”
沈悠回过神,见肖莫离虽扣着自己的手腕,但并未有进一步动作,只觉淡淡光芒处传来一阵暖意,便知这人并非想加害于自己,他转过头淡淡地对孟辛道:“无事,退下罢。”
孟辛专注地看了两人一会儿,确认沈悠安全无恙,才抽刀退到一边,双眼却依旧戒备地看着肖莫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肖莫离已放开沈悠,手上光芒敛去:“那妖物在此恐有些时日,因而皇上的魂魄动荡。虽此时尚无性命之虞,但长此以往,怕会神魂具散。”
沈悠面色凝重,连带着语气也变得低沉:“你打算怎么做?”
肖莫离静默半晌:“请皇上准许吾等自由进出清和殿。”
此言一出,对面两人皆是一惊,孟辛更是眉头紧皱。皇帝寝宫本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接近的,况且这关系到皇帝自身的安危,需慎重考量。
静默没有持续很久,沈悠点了点头:“朕准了。”
“皇上……”孟辛欲出言劝阻,话还未出口,沈悠便摆摆手。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显出些疲态来:“以你的身手,若要害朕,怕是谁也拦不住。”他像是对肖莫离说又像是说给身后的孟辛听,“况朕看你气度不凡,定不耻那小人行径。”
肖莫离点点头,又听他说:“还劳你费心了。”
“无妨。”
“朕乏了,退下吧。”一阵睡意袭来,沈悠朝两人摆摆手,便转身离去。
待到沈悠离去,苏子蕴“啪”一声合上折扇,笑着开口:“这天下敢如此同当朝天子说话的,怕是唯你一人了罢。”
肖莫离不理会苏子蕴的调笑,转身看了一眼那一树梅花,便转身离开。
此刻沈悠坐在御书房的桌案前看着面前堆叠如山的奏章感到一阵头疼。多日未曾早朝,虽事前一些上报琐事的奏章已被处理,但这些时日来依旧堆积了不少。索性沈悠治理有方,靳朝四海皆平,因而未有需立刻处理的急奏。
自与肖莫离相见之后,已过了两日。那日肖莫离虽向沈悠要了自由出入清和殿的准许,这两日却也不见他在沈悠寝宫中进出,倒是精神好了很多,虽多数时候仍是困倦的,但清醒时却也更加清明。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似是看到光芒一闪而逝。
“皇上,该歇了。”孟辛敲了敲门,恭敬地提醒。
沈悠看了看没看没看几本的奏折,无声地叹口气,起身离开御书房。
夜深,刚晴朗没两日的天又开始下起雪来。雪花纷纷扬扬的铺了满地,清和殿院中的梅花便如融入这洁白的雪一般也愈加的通透,连这深黑的夜也掩不住它日益凸显的光华。
沈夜里万籁俱寂,所有人都陷入沉睡中,清和殿的院墙上却浮现出两个淡淡的人影。那人影渐渐清晰起来,一人一袭青衫飘扬,如此单薄的装束主人却毫不在意,反倒是他身上的寒气要胜过这天气许多。另一人手握一柄长剑,一身褐色长袍,冷硬的脸隐没在黑暗中。
立于墙头的两人望着院中梅花低语:“恕属下直言,为何不现在拿下它?何必费如此大的一番周折?”那手握长剑的男子开口,若说肖莫离的声音是清冷的,那么这男子的声音便可以被称为是冰冷了。
青衣男子摇了摇头,并未答话,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雪越下越大,周围的白更加炫目,却依旧掩不住院中梅花的光华。两人周围并没有遮蔽物,那雪却丝毫未落到他们身上。
忽听得院中一声轻响,两人循声望去,却见梅树后转出一人影来。因大雪的天气,天上并无月亮,但从身形可判断是一女子。那人影鬼祟地环顾四周,却似并未看到墙头上的两人一般。
她确认四周无人后,便隐没在清和殿大门。那两人却只是看着这一幕,却并未阻止。
那女子进入清和殿后,径直朝皇帝卧房而去,没一会儿便来到沈悠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沈悠,然后低笑两声。这声音算不得难听,却在深夜里令人毛骨悚然。她伸手抚上沈悠的脸,指尖划过沈悠的面容、脖颈。她握住了他的手腕,俯身慢慢靠近他,却并未注意她所握住的手腕上隐隐浮动的光芒。
当她的脸已经完全贴着沈悠的脸时,她却像被火灼伤一般尖叫地甩开他的手,跌坐在地上。沈悠手腕上光芒大甚,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也映出了那女子的面容。绝美的容颜,一身火红的妖艳装扮,只是脸上扭曲神情将这份美丽破坏殆尽。她抬起右手,手掌上一片不正常的红色,像是正被烈火炙烤般疼痛。
她的注意力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所牵引,并未注意到原本四周空无一物的墙面上慢慢地浮现出一张张明黄的符纸。黄底红字,闪着灼灼的光,使得屋内更显得亮得刺眼。这些光芒汇聚在她的脚下,慢慢形成了一个法阵将她包裹其中。她痛苦地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这叫声太过凄厉痛苦,将熟睡中的沈悠惊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四周刺眼的光华和地上浑身痉挛的女子。
屋外响起凌乱的脚步身,门外有人在拍门,沈悠却也未作反应,只是还沉浸在眼前的震惊中还未回神。那女子还在尖叫,屋外那人见沈悠没有回应,便有些着急,竟以身体欲强行撞开屋门,平日里一脚便能毁去的门此时却像是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那人便失去理智一般对着门拳打脚踢,疯了似的喊:“皇上!沈悠,沈悠!”叫声太过焦急,竟隐隐有些哽咽。
沈悠从震惊中回神,听见门外孟辛的声音,虽对面前的景象有些畏惧,却也不愿孟辛担忧,便有些心惊地往外移。挪到床的边缘,脚还未沾地,便在这刺耳的叫声中听到了脚步声。他抬眼,便看到了两人立于阵法之外,冷眼旁观地看着法阵中女子受尽痛苦煎熬。其中一人正是肖莫离,他依旧一袭青衫,那一身清冷的气质比这下雪的夜还要冷。
肖莫离就那么看着阵中女子痛苦的面容,丝毫不为之动容。门外孟辛依旧不停息的拍打着屋门,一声声地唤他,不知为何他却坐在床上不敢动弹,就那么看着肖莫离的冷淡眉眼。
“收了吧。”半晌才听得肖莫离清冷的声音,是对他身后的男子说的。
“是。”男子抽出手中长剑,剑尖朝地面轻轻一点,四周的光芒便一点一点褪去,最后消失无踪,只余阵中疼痛得浑身痉挛的女子,四周重归黑暗。
待到光芒完全散去,门外的孟辛也能够破门而入。他近乎失态地奔到沈悠床前,查看沈悠是否受伤。待到确定沈悠毫发无损后才放下心来,屏退因他的慌乱而闯进屋来的禁军,愤恨地看着面前这三人。
屋内的油灯忽的亮了起来,屋里还是原来的摆设,丝毫看不出阵法符纸的痕迹。
那女子浑身颤抖,虚弱地已无法起身。她抬头看着肖莫离,低低地笑了:“呵,还真是小看了你,竟如此深藏不露。”她勉强撑起身子,“也是我不自量力,妄想通过这不耻的手段提高修为,也算是自作自受。”她一副累及的样子。
“你本为高洁的象征,修炼出人形本非易事。若你愿勤加修炼,他日可位列仙班也未可知。”肖莫离并未看她,只是将目光投向那摇曳的灯火,“你如此作恶,便姑息不得了。”
那女子沉默,最终淡淡地笑了,那笑容妖艳至极,却终将消亡。她的身形渐渐散去,最终化作一枝梅花,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说罢,这是怎么回事?”沈悠此时已从方才的变故中回过神,虽受了些惊吓,但他天下之主的威仪却未减分毫。他斜倚在床上看着面前的两人。
肖莫离微微躬身:“方才那女子便是致使皇上多日来精神不济的妖。”
“哦?”沈悠看着地上那一枝梅花,“莫非是梅花妖不成?”
“是。清和殿院中有一棵梅花树,这妖便是那梅树所化。”
沈悠不解:“朕同你见面那日便是在梅树下,既是梅树所化,那日谈话她应已知晓,又如何会……”沈悠想起那女子痛苦的扭曲模样,一阵心悸。
“那妖化形没多久,对气息的查探自然要迟钝些,那日我不过是将气息隐藏,令她以为我不过一介普通凡人罢了。”肖莫离缓缓道。
听到此处,沈悠心中一冷:“于是接下来两日明面上按兵不动,让她失了戒心,相信你不过同那些以此骗人钱财的人无异,暗地里却做好一切准备,而那妖物入世未深,对此未作怀疑……”
肖莫离没有回答,却已是默认。
“哈哈……肖莫离,你当真很好。”沈悠明面上称赞肖莫离,背上却一阵寒意。这样的人若有心夺人性命,那便是一瞬间。
“皇上受惊了。”虽是安抚性质的话语在肖莫离说来也无甚区别。
沈悠揉了揉太阳穴,终是无奈道:“你既已替朕除去隐忧便罢了。”
“既如此,此间事了,肖某告辞。”肖莫离也未等沈悠回应,便转身离去。一直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男人也紧随其后。
孟辛自进来时便戒备着这两人,直到两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