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追捕》麦田犬

6、第六章 失心疯的女人 （四）

　　“果然，比起我之前追访的，高桥警部这边的一手资料要更加精确一点啊。看来大家也都是怕麻烦的……”

　　出租车上，看着身旁这个喀嚓喀嚓不停吃着手里小饼干的前田敦子，高桥南真的很难把她和那天在海面上拯救了自己的那个充满魄力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嗯！这里这里，”凑近了把高桥南的记录本展现在两人的视线里，敦子咽下嘴里的饼干道，“做清洁的老婆婆说，案发当天医院大楼内的垃圾投放通道被堵住了，这个是在什么时间？”

　　“大概十点钟。”稍稍拉开点两人间的距离，高桥南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视线再扫向敦子贴着粉色创口贴的脖颈，“你，领口的扣子散了。”

　　“嗯？哦，刚才太热了。”按照高桥南提醒的扣着衬衣，敦子看着出租车停靠的方向，“是不是到铃木夫人住的地方了？”

　　“嗯，下车吧。”

　　“等一下，啊……”

　　“啊？”

　　“给你！”不由分说的把手中剩下的两片小饼干塞进高桥南的嘴里，敦子把空了的包装袋塞进口袋，开门下车。

　　“唔……谢谢。”嘴里是浓郁的牛奶香味，一面大口嚼着，一面环视着眼前舒适的三层洋楼，高桥南适应着敦子my peace的节奏。

　　“您好，请问铃木晴子女士在吗？我是北区警署的前田敦子。”

　　“警署……是警署！”

　　“晴子……晴子你冷静点！”

　　走近了站在敦子的身后，高桥南敏锐的听力觉察到里头一男一女微妙的对话。

　　“不在吗？”抬手间，敦子想要再度按响门铃，却被高桥一把拉住。

　　做着嘘声安静的手势，高桥南继续仔细的聆听。

　　“放手！我要去救我的孩子！”

　　“晴子你冷静点！我们可以有其他更多的选择的！”

　　“更多选择？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的孩子被那个懦弱的疯子带走了，现在警署的人来帮我，为什么我不能去见他们？你……你放手啊！”

　　“好了好了！嘘……你听我说！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我当然紧张！可是晴子，你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让英理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她很有可能改掉保险受益人的名字，到时候我就一分钱都没有了！英理的时间不多了，我们马上就会成功，只要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我等不了了！英理的时间不多，可是我的孩子呢！”

　　“孩子还会再有的！我们还年轻啊！晴子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想听！”

　　“够了！难道你也想一无所有吗！？背着那个男人身上公司的债务？整天的东躲西藏！？”

　　“我……我……我不想……”

　　“所以晴子，相信我，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已。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现在，打起精神，去告诉门口的那些警察，你不信任他们，不想再和他们合作，你会自己找更好的私人侦探！就像我们之前商量的那样！懂吗？”

　　“好……对，我们还可以找私人侦探……对……”

　　“她来了。”压着冰冷的眼神，高桥南对着一旁一直安静等待的敦子开口。

　　“谁？”

　　“你们是谁？”不等高桥南回答，稍稍打开的门后，一脸憔悴的铃木晴子已经回答了敦子的疑惑。

　　“铃木晴子女士是吗，北区警署前田敦子，这位是我的同事高桥警部。冒昧的前来，是想向您询问更多关于……”

　　“住口！都是你们这些警察，就是因为你们的无能，我的孩子才会至今都下落不明的！我先生因为公司债务的问题已经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可怕行为！你们明明已经制服了他，却弄丢了我的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新闻都报道了，那天你们明明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回我的孩子，但是你们却为了救自己的同事就抛下我孩子的安危不管！我知道了，你们现在假惺惺的过来，就是想把自己失职的责任都转嫁到我的头上对不对！”

　　“不是的！那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可是……”

　　“没有可是！”指着敦子的脸，女人用刺耳的嗓音大声呵斥：“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总之我会请最好的私人侦探来找回我的孩子！我已经无法再信任你们警方，更加不会再和你们多说一个字！”

　　“闭嘴！”上前一步逼近铃木晴子，高桥南咬牙切齿的道，“你是我见过的，最狠心的母亲！最卑恶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的责问她！？”

　　“高桥警部！”

　　“在我心里，每一个母亲都是让人尊敬的，她们会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哪怕不要自己的性命！”记忆力，那一晚母亲染血的苍白笑容浮现在眼前，让呼吸不受控制的急切了几分，高桥南藏在口袋里的右手隐约颤抖。“可是你，你不配！”

　　“好了！”从身后一把揽住高桥南的身子，敦子早在心口红线浮现的一秒就意识到她的不对劲。对着被高桥南的凶狠质问吓得说不出话的铃木晴子点头示意，敦子伸手从外侧有些突兀的关上了门。

　　“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

　　“我知道，”看着心口越来越明显的红线，在高桥南犹豫不解的眼神里，敦子抬手拦下车，“快，我送你回十番街！”

　　“这是特殊科同意监察的指令，我要求你马上开门！”用手中申请到的指令书命令着隶属于48军区的管理者，坊之宫清明压抑着身体的疲倦。要知道基地里多得是那些糟糕的灵体！它们活着时被当作实验的对象，多多少少都遭受过非人的待遇，所以死后的样子，极少会不凶残可怕的。

　　“是坊之宫警视正？”

　　“小嶋警部！”只听声音就知道身后的来人是谁，可是当坊之宫转身看到身穿白色职业裙装的小嶋阳菜时，还是有些紧张得红了脸。

　　“您怎么会来这里？啊……是不是阳菜走错了？不对啊，这里的确是48军区隶属的实验区啊。所以警视正您是接到了军区调用的命令才过来的吗？”

　　“这个，哦对，我有特殊科的……”

　　“这是什么？”抬手将胸前的一缕长发撩过耳后，阳菜略微压低身子就着坊之宫清明的手读着那张监察许可令上的内容，然后在他明显的僵硬里施施然的起身，“上头明明不是军区的章，警视正又欺负阳菜天然吗？”

　　“我……我！”从看到阳菜微微敞开的衬衣领口开始，干涩的喉咙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坊之宫清明不知道此刻心间的是喜还是悲！

　　“抱歉，失礼了，”眼看着已经能把这个不速之客打发，手中的手机却响了起来，而更让阳菜料想不到的，是电话里来自军区的命令。“好的……是，我明白。”

　　“那个……”

　　“是军区的指示，”仔细盯着坊之宫局促的模样，阳菜公式化的笑容没有太多的温度，“我来替警视正您开门。”

　　随着身前连续的两道晶体管电子门缓缓的打开，不同于其他研究室里明亮到苍白的极管灯，三号研究室里只有仿佛无尽的黑暗。可是透过天眼的灵视，坊之宫清明还是清晰的看到束缚在黑暗中趴伏在地的那两道细长迷离的鲜红，还有那正一点点聚集般妖娆扭动的血影！

　　上前一把紧紧拉住小嶋阳菜的手，坊之宫说什么都不能让这样一个美好的女人再去靠近这个身份不明的怪物！

　　“嗷！嗷呜……”一阵铁链碰撞的噌然响动下，比狼嚎更为浑厚的吼叫瞬间突兀的响起！

　　“啊！”一把拥着小嶋背对着身后可怕的一切，坊之宫紧闭着灼痛的双眼，在身后魔物的咆哮中感受着脚下研究室地砖细微的震动！

　　“不要！”急切的呼喊里，阳菜一下挣脱了坊之宫的怀抱。

　　“对……对不起！阳菜，我只是因为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以为是自己失礼的拥抱冒犯了阳菜，坊之宫清明赶紧道，可身后越来越大的嘶吼让他大声的道歉都有些不清晰。

　　“好了，如果没有别的情况，坊之宫警视正可以离开了！”

　　“你要一个人留下！？”

　　“这是我的工作，”用眼神示意电子门后跟随的两名部下，阳菜半推半请的把坊之宫带到门口，“如果不是因为警视正您今天的突然到来，我的工作应该会比现在的要轻松很多。”

　　没有了一贯云淡风轻的姿态，这一刻的小嶋阳菜是坊之宫不曾见过的。“对不起，我马上离开。阳……小嶋警部您千万注意安全！”

　　“再见。”按下手边电子门的指纹密码锁，顺便不着痕迹的连带按下了另一处操控键关闭了研究室内监控的摄像头，不等两道纵横交错的大门彻底关上，小嶋阳菜已经转身。

　　眼看着女人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处如癫狂的明火般舞动的戾气中，坊之宫清明咬牙离去的同时快速的拨通了手中的电话。

　　而在电子门的这一头，随着冰冷钢铁和无数监视器构建的研究室彻底被黑暗吞噬，一点点的靠近里，尽头震得耳朵生疼的咆哮声稍稍减弱了些，却依旧急切的并不停歇。

　　明明是在容易失去反抗的黑暗之中，明明眼前的是让常人都畏惧颤栗的可怕生物，可阳菜靠近的脚步却不带犹豫。踮脚侧身脱下了高跟鞋，在赤足踏入地上那一整排微微突起的激光射击器时，阳菜身上的外套也被她随手丢弃在地上。上前一下扑入黑暗中那温暖的火热躯体，当脸颊、脖颈、手掌都感受到来自那柔软毛发的熟悉气息时，阳菜嘴角的笑容……那么的满足。

　　仿佛被搁浅的时光下，前一刻带着愤怒的吼叫渐渐变成了兽类烦躁不安时喷洒的鼻息声，似乎是为了让阳菜拥抱得更加自然，三号研究室的对象趴伏下来，将女人柔软的身子圈在自己的身前。

　　由着那滚烫的舌一下下舔舐着自己的脸颊和脖颈，带着急切与占有的热情，阳菜只是宠溺的抬手轻扯着那巨大脑袋上丝绸般顺滑的毛发，幽幽的呢喃：“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一个男人而已，优酱你在紧张什么呢？傻瓜……”

　　女人这样略带着调笑的话语仿佛一种最是恰到好处的抚慰，呜咽着，撒娇般轻蹭阳菜胸口自己最是迷恋的柔软，大岛优子安静了。

　　躺在优子绒绒的毛发上，黑暗中，摸索着拉过她的前爪枕在自己的头下，阳菜满意于优子任由自己摆弄的听话姿态，寻找，抬手轻点着她微微湿润的鼻子，在那难耐的鼻息里笑得开心。“呐，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大概一个月的样子。所以优酱在这段时间，要一直这样听话。像这样乖乖的多好，刚才的情况很危险优酱难道不知道吗？要是触发了失控的机制，链子上带着的电子锁就会把毒剂注射到你的身体里！所以优酱……想一想南，再想想我……”黑暗中，阳菜放任眼眶的酸涩，因为她此刻平静如初的轻松嗓音，“如果优酱不在了，我可是会重新再找一只听话的大狗狗来陪我的，明白了？”

　　亲昵的抵靠着阳菜的长发，也在那眼角泪滴落下时伸舌卷入口中。

　　“你……”掩藏被揭穿的突然里，感觉着身下优子厚实前爪的紧拥，依靠着这有些别扭的拥抱，分秒的安静后，把脸埋进优子脖颈上的毛发里，阳菜终于任由泪水无声汹涌。

　　“呜……嗷呜……”因为抽泣而一下下细微的颤动里，优子仰起头，撕裂般疼痛的心，却只有压抑无助的悲鸣……

　　有些昏暗的落地灯下，坐在床边，前田敦子看着躺在床上满头是汗的高桥南，良久才小心的问道：“你一直都是靠镇静剂来控制自己的吗？”

　　睁开眼寻找着敦子所在的位置，有些模糊的视线恍惚了好久才看清身旁人低着头却直白的探视，开口间，高桥南的嗓音有些沙哑：“大多数时候，基本就是这样。除了两次。遇见你的那两次。”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敦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安静的沉默里，还是高桥南先开了口：“我不会，也不想伤害你。所以，如果可以，请不要对我说谎。你究竟是什么人？”

　　很多时候，放下防备的直接是一种无处防备的攻击。曾经在脑海中想过好多次此刻这种情况下会有的对白，可是现在这样的，却是敦子从来没有料到过的。

　　“如果我说……因为我身上留着阴阳师的血，所以才会……”在高桥南有些闪亮的眼神里，敦子紧张的笑笑，“算了，果然很可笑对不对，阴阳师什么的，又不是动漫或者小说！其实，我自己也不怎么相信的。”

　　“……我相信。”

　　“唉？真的！？”

　　“连我这样的怪物都能存在，你这样专门克制我的人，为什么不能存在？”

　　“说的也是……不对，我不是说你是怪物的意思！其实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而且昨天你救了我，虽然……方法上有点特殊……”

　　“其实，关于昨天的事情，有些地方，我记得并不清楚，”想起脑海中敦子细白脖颈的画面，高桥南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烫，“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有！”起身坚决的快速摆手，却在自己这过份紧张的否定里不知如何是好。

　　“……那就好。对了，那天在海上，我几乎要完全兽化的时候，是你用力量让我恢复人形的对不对？那个力量是什么？”撑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勉强保持清醒，接连几天频繁兽化后的又一次，高桥南才恢复了些的体力再度被损耗干净。

　　“那个？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因为虽然有着阴阳师的血脉，但是我没有完整的能力，所以那一晚……”

　　突然想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敦子的解释，道歉后，敦子转身接起母亲打来的电话。“妈妈？”

　　“敦子！你在哪里？”

　　“……在办案呢。”

　　“敦子，和你同组的高桥警部是不是就是和你签订契约的人？”

　　“妈妈你知道了？是舅舅对不对！”

　　“敦子，听着。你现在很危险，和你签订契约的对象，是力量强大的可怕存在！千万不要让她知道这一切，妈妈和舅舅会尽快找到解除契约的方法的！知道了吗！？”

　　“妈妈……她究竟是什么？”转身看着床上应该是已经睡去的高桥南，敦子走近些，在橘色的灯光下仔细看着那人清瘦的脸：应该是那些古典小说上形容漂亮男性时说的那种剑眉吧，总之是很英气的眉毛。脸型轮廓也很顺眼，然后像现在这样睡着的话，柔弱又无害。就是一直抿着的嘴唇，薄薄的，看着有些倔强呢……

　　“敦子？敦子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嗯！”在妈妈的呼唤里，敦子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心猿意马的心绪，赶紧拍拍有些发热的脸颊，却发现，忍不住扫过的视线里，高桥南的脸也是有些过份的红！稍稍的犹豫后，还是拿手轻抚，可才一触碰，上头滚烫的温度已经让敦子的手抖了抖！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等你晚上回来，我会再仔细的告诉你。”

　　“妈妈！我……”

　　“怎么了？”

　　着急的走入淋浴室取了高桥南的毛巾打湿了，对着电话里母亲的询问，敦子在心中叹口气。“妈妈，婴儿失踪的案子上头压得很紧，今晚我要和组员一起通宵看资料了。明晚，明晚我会早点回来的！对不起了妈妈！”

　　“可是……那好吧。一定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啊！知道吗？”

　　“嗯，妈妈放心吧！那么我先挂了。妈妈早点休息。”挂断电话的同时，敦子在内心对母亲不停说着抱歉。

　　迷蒙的意识里，当额前那抹冰凉仿佛熄灭心头焦渴的火焰时，高桥南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却有一股久违的安心让她几乎落泪……

　　看着高桥南本能的仰头追逐着贴上自己的手，蹲在床边的敦子有瞬间的尴尬，只是，想要收回的右手，在接住高桥眼角滑落的滚烫泪滴后，终究停在了那里。

　　“妈妈……好饿……”

　　“喂……”想不到身旁人在含糊的呢喃中居然会一口吮吸住自己右手的拇指，敦子一下缩起肩膀！拇指敏感的指腹被舌尖一下下打着圈般的扫过，带来意想不到的陌生悸动！敦子慌张的想要抽出，却被高桥南挣扎着紧紧握住，口中的吮吸也更用力了几分，这让敦子顿时不敢再有动作！

　　于是，就是如此的，用空余的左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敦子看着高桥南渐渐安静的孩子般的睡颜，很久，很久……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