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毒侵身》冉旖

4、『四月』·壹

　　『四月』

　　蒙蒙细雨之中，迎来了久违的春游。已经这个年纪，不太会像小时候一样激动得睡不着觉，至多只是想想会和哪些人发生哪些事。我啊，又一次，和林默茹在一组呢。
　　她平时与我的交集并不算多，但是那一天，她和我共撑一把伞。她问我觉得你怎么样。我不能控制自己的目光望向她，她白嫩的脸上染着些许娇羞的粉红，似乎是很期待我的回答。
　　“挺好玩的一个人吧。”没用的努力，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喜欢他就招了呗。”
　　“是吧，”林默茹笑得更加灿烂，“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我有点喜欢他。”
　　有点。
　　喏，没关系，一点点而已。
　　“我就知道，”只是我觉得悬在喉口的心突然不存在了，被人拿走灌了铅又塞回我身体里，坠落到我身体的最低处。我觉得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像一个旁观者一样观看着整部戏剧，“那……那个人呢？”
　　那个人，你们还记得么，是我前文提过的“他”。

　　“他啊，”林默茹不屑地摆摆手，“只不过闹着玩而已。我怎么会跟他有什么。就凭他？”
　　就凭他。
　　喏，我真的不知道，林默茹当时是怎么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否决掉他的；不难看出她依然沉浸在对你的思念当中，亦不难看出她对那个“他”的轻蔑和不屑。我明白此时此刻，你就是林默茹的一切，因为我曾经，也有过一样的感受。
　　可是，可是啊，她怎么能够那么轻易地否决掉一个人，一个我也曾经认真对待过的他。
　　顺便提一句，在那个时候，我和“他”，依然有着断断续续的来往。

　　雨后些许阳光从乌云之间的缝隙溜出来，打在我轻薄而黯淡的伞上，我这才注意到雨已经停了。耳边林默茹时而高起时而低吟的话语没有片刻停歇，唯一不变的是她脸上温柔幸福的神色；她对我说了很多很多关于你的事，从她注意到你的第一天，到昨天你亲昵的拍拍她的额头；从偶然和你一起去办公室，到最近你和她说起家里的状况……
　　最后她终于停了下来，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我：“你说，那个家伙喜不喜欢我呢？”
　　——喜不喜欢。
　　——你怎么会不喜欢林默茹。
　　“我怎么知道啊，”我尽量笑着温柔地回答她，一边小心地不让自己摔倒，一边加快脚步想要逃脱这场对话，“不过应该不止是你有这样的心情吧，我想他也一样。”
　　“是吗，”林默茹却一改平日的小碎步，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来，猛地握住我没有拿伞的那只手，“那么……
　　“阿染，你喜欢他吗。”

　　我一惊，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过了否认的最佳时期。不过她也没有疑问的语气，而是很坚定很坦然地望着我。她不需要答案。
　　我该怎么办？
　　分明是冷的天气里，我感到汗水一点一点从我后颈沁出来。我该否认吗？我不能。我不能平静地否认自己的内心，林默茹也不会相信。可是我也不能承认，我并不想和林默茹宣战，即便我不喜欢她。
　　我讪讪地移开目光，但是仍然感觉到她在紧紧地盯着我，目光凛冽，抓着我的手也越握越紧。我以为这个场面将会僵持下去，直到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哟。”
　　我和林默茹同时放松下来。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走到了摩天轮的售票窗口。既然来了不妨一试，林默茹松开我径直走向了售票处，付钱的时候，她回过头来，轻快地问你：“你要坐吗？一起吧，我帮你买。”
　　“不用了，”你朝她笑，“谢谢。”
　　“真的不吗……难得有机会。”林默茹稍稍撅起嘴，略带埋怨地看着你。
　　“真的不，”你走过去，把她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你坐吧。”
　　非常自然的对话，没有一点隔阂；我无从开口，只好装作没注意你和她，不知为什么有点想笑——也许是笑自己。昏昏沉沉地买好了票，才注意到身后吵吵嚷嚷，你所在的小组也嘻嘻哈哈地过来买票。转身的时候瞥到了他，他也正好看过来，我和他面无表情地对望着，还是他先笑了场；我想起不久前林默茹对我说的一番关于他的话，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赶忙调转了头当作没看见。
　　登上摩天轮车厢前，我特意与林默茹拉开了一些距离，赶在最后时刻回头问你：“不坐？”
　　你朝我敷衍地笑了笑，并不做声。
　　——非常沉默的，现在。

　　——无论是我多么屈辱痛苦的过去，你都不会记得，你当然也不会记得那一天我是怎样狼狈地走过你眼前。
　　——当然，在如今说来，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