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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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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跟预想中的一样,正在一天天地好转。我开始能向个正常人一样行走,即使速度会慢一些,姿势或许也没有那么自然。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离开伦敦了,离开前的某一天,我被允许进入那个舞蹈教室旁听一节课。换上运动服,把头发盘得干干净净,我严格地按照从前舞蹈老师给我们的要求打理着自己,只是现在我只能坐在舞蹈教室后面的地板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恍惚惚地仿佛时间倒流,似乎在我面前练着基本功的孩子里,有一个就是当年我自己的影子。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很矫情的感受淹没了心脏——或许可以命名为“失而复得”。我仰起脑袋,把眼泪倒着逼回去。
下课后,那群小姑娘意犹未尽地拉着我,从书包里掏出各种各样的礼物,手工小姜饼,跳着舞的芭比娃娃,五颜六色的抽象画,还有做工并不细致的贝壳手链。绿眼睛长头发的姑娘莫妮卡把一串用雏菊编织成的花环踮着脚尖给我戴在头上时,她摸摸我的脸笑弯了眼睛,说,你很漂亮。
西方人对称赞这种事真的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与生俱来。莫妮卡的话我虽然很受用,但是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出彩的容貌和多么高贵的气质。
没有水晶鞋灰姑娘就还是灰姑娘,也只是从轮椅上站起来了而已,可能让本来矮了别人半截的我倏忽一下看起来有了那么一点点亭亭玉立的味道。
“谢谢。”我弯下腰,诚恳地吻了吻她的脸蛋。
这群孩子娇嫩的小面孔就像春日里绽放的花儿一样,即使我告诉了她们我准备要离开伦敦的事,她们也是尽最大的努力把最美丽的笑容呈现给我,排着队在我脸颊上印上了如同花蕾一样清新娇嫩的吻。或许她们从小就懂得了曲终人散,所以总是习惯性地把自己最闪亮的面貌留在要离开的人的脑海里。
如果真的要等双腿完全恢复,仅仅四个月是不够的。我冠冕堂皇地搬出学业为借口,说已经休学了一年不希望再浪费可以读书的时间,不然就赶不上了之类听起来很真诚的话,终于说服了大胡子放我回日本。
爸爸妈妈还会在伦敦逗留一段时间,因为我的双腿已经没什么大碍,所以让我一个人返回日本也不是不可以。我爽快地答应下来,拿好行李向他们一一道别。来到机场,办好行李托运,我找到机场的固定电话拨通阿神的号码。
“我明天下午四点抵达神奈川。”
“诶诶?”阿神惊喜之余不免有些怀疑,“不是说要在伦敦呆上个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吗?”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干脆直截了当,“那你们到底要不要来接我。”
“……”
阿神那边有些微妙地沉默着,我大概猜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本想拍着桌子气势汹汹地让他无论是有课还是社团活动统统给我翘掉,如果是有跟女生的约会也必须放对方的鸽子来给我接机,马子如果跑了大不了我帮他追回来。只是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能任性到那个地步。
“阿绿,生气了?”阿神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没生气。”我实话实说,“只是想到一下飞机不能第一眼看到你们……”会感觉有些气馁罢了。
“阿绿,我……”
“行了,支支吾吾的。我说了没生气就是没生气。”抬起手看了看腕表,“我准备要登机了,明天见。”在阿神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我迅速挂断了电话。我不喜欢阿神这种唯唯诺诺的语气,搞得我像水晶一样脆弱得不像话。明明以前能那么腹黑地虐人于无形之中,打开天窗说亮话的相处模式不好吗?现在却像有了重重顾虑一样所有事情都要躲躲藏藏。
我开始不明白。是不是再深刻的羁绊,到底都敌不过时间和距离。
如果是这样,阿牧,你会变成什么样。
但是谁能告诉我,我出了机场就看到的这三个家伙是谁?
诶嘿?我要不要先踢那个头发长长的男生一脚?然后揍那个眼睛大大的男生一拳?最后拿起行李把那个皮肤黑黑的男生砸到爬在地上起不来?
“洒普来斯——”
斯,斯什么斯,斯你的头啊!脑残,有病!不觉得跟我玩这么弱智的惊喜很丧心病狂吗!心底跳出一个怒暴十字的小人儿在张牙舞爪地叫嚣着,然而表里不一,实际上我的脑袋已经越垂越低,几乎要压到地面上去。
“喂喂,会不会惊喜太大,吓傻了啊……”
“都是阿神啦,说要玩这种游戏的。”
“阿绿?阿绿你说说话,别吓我……”
我抬起右手抵着眼睛,眼泪哗啦啦地滚出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绪在作祟。猴子蹭到我跟前弯下腰看我,一脸惊恐地跳了回去,哆嗦着手指着我,“喂喂,这个女人哭了啊。”
我呜呜地抹着眼泪,虽然眼泪汪汪但我尽量让自己看起很有气势,我挺直了腰杆,伸出手指在他们三个已经呆掉的脸上快速地来回游移,“再跟我玩惊喜试试看——立刻绝交!”混蛋!腹黑!变态!白痴!把你们OOXX一百遍掉!
我转过身去擦着脸上狼狈的泪痕,感觉有一股力量拽这我的行李,“阿绿,走吧。”一扭头,看到阿牧笑得很平静的脸,他总是这样,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不过这也确实才是他,骄傲的人怎么会屈尊地说出那些好听的柔声慢语呢。
我很把眼泪擦掉,跟着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出机场。阿牧开着车让我们上去——啊,对了,阿牧应该快成年了的。四月份,阿牧已经是大学生了啊。
四月份的神奈川比伦敦要冷一点点,我把脸贴在窗口上,玻璃冰凉的温度一下子就浸入皮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坐在驾驶座的阿牧目不斜视,却伸手把车内的空调又调高了几度。
“把我的外套披起来。”
他把衣服递给我,我伸手接过随之盖在身上。所有的举止行云流水,似乎一切都很顺理成章。只是阿牧身上煦烈的味道铺天盖地,温暖得让人眩晕,我偷偷把脸撇向窗口,不想被他看到脸上不正常的颜色。
车子驶过长长的街道,道路两旁的樱花树纷纷扬扬地落了花瓣,美得醉人。离开神奈川的时候我还坐着轮椅呢,三个高大的少年总是不得不弯下腰来听我说话,回过头想想,简直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窗外的景色略过得很快,晃了我的眼,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让我很疲倦,阿神和清田跟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不清晰。我歪在副驾驶座上,抱着阿牧的外套,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副驾驶座上,椅子被人放低了些。
我揉揉眼睛,脑袋里依旧一团迷糊,“到哪儿了?”
“到家了。”
“几点了?”
“九点一刻。”
我猛一下坐起身,看看窗外,果然天色已经全黑。再扭头看看车后座,清田和阿神已经不在了。
按着太阳穴,清醒了些,低下头盘算着——从机场到我家大概是两个小时,我下午四点钟到达神奈川,回到家应该是六点,而现在都九点了,我大概睡了有三个多小时。
不太好的感觉袭上心头。我有些窘迫地看着阿牧,他也正在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怎么不叫醒我?”
“我试过了。”阿牧耸耸肩,“没用。”
我噎了一下,想来可能真的是睡得太死了没听到。尴尬地轻咳两声掩饰过去,然后低头去解安全带,顺便抬起一只手把阿牧的眼睛遮住,“别这样看着我……”不然我会心跳骤停的啊混蛋!
他的睫毛一上一下,搔得我手心痒痒的,“都四个月没有见了。”
诶嘿,言下之意就是多看几眼又不会掉块肉是吧?
我纠结了许久,鼓起勇气放下手对上他的视线——那我就让你试试,到底会不会掉块肉。
迅速扯过阿牧的领口,挺用力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一秒钟之后松开他,再看了看他唇上的牙印,我拿起行李头也不回地钻进家门,连一句“再见”也不敢说。
初吻没了?嗯。初吻没了。
给了那个我很喜欢的,却不知道喜欢不喜欢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