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破妖娆》朦小琊

2、第一章 是她，又不是她

　　意识只是浅浅的恢复，强烈的疼痛就将她拉回了现实。“嘶——”全身似如火烧般的疼痛，她低低出声。身下的被褥温暖而舒适，衣服干燥而贴身，勉强睁开眼睛环视四周。
　　这是什么地方？她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轻轻蹙眉，警惕地打量这间陌生的屋子。
　　想必这是间许久没有修葺的农屋，入目的是古朴的泥墙，几片泥砌的墙面剥落，显得斑驳而又破旧。虽是有意被清理过，但墙角还粘连着些许未除尽的灰色蜘蛛网，蛛丝顺着夏风微微荡起，转瞬而又落下。熏风冉冉，吹着枝叶沙沙作响，应和着远处声声鸟鸣，暖阳从微黄的窗柩透窗而过，落下了星星点点的树影。细密的长睫微微颤动，希许是阳光太过刺眼一时无法适应，她又半阖起眼帘。
　　“丫头，你醒了？”听到床上传来轻微发出的悉索声片刻后又归于安静，对上那一双半睁的凤眸，他轻轻询问。
　　丫头？明明她下月都要及笄了啊。她不解，目光追寻着声源，这时，她才注意到床边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陌生男子。温暖的夏阳透过窗柩浅浅落在他的身上，浮现起柔和的光晕。一双澄澈清透的眸子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倒也不说话，只是弯眉浅笑着，轻薄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犹如冬日和煦的暖阳。让人心甘情愿沉沦其中。
　　自然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却不显做作，之后他才沉吟出声，“幸好，烧退了。”
　　正想坐起时，却不小心牵动了腿上的伤口，下意识地想要蜷曲身体，却牵动了更多细碎的伤口，难忍的痛意席卷全身，好看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激起一层冷汗。原本就失了血色的小脸更是苍白了几分。紧紧咬住双唇，唯恐一松口，就因疼痛呻吟出声。
　　温热的大手隔着被子轻轻将她按住，“别动，你腿上的箭伤很重，伤到了骨头，我只是暂时包扎了下，若是乱动可是会落下病根的。我扶你坐起来。”他的声音清雅温润，似是能安抚人心。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了为她拔箭的那一刻，带着倒钩的箭簇深入肌骨，整根右腿骨因此断裂，血水从伤口潺潺流出，在她身下汇成了浅浅的一汪小溪。因为带着倒钩，他不得不纵深切开那一处血肉模糊的伤处，小心将狰狞的倒钩一点点剥落。她虽是昏迷，但剧烈的疼痛也使得她身体微微颤抖，冷汗沾湿了她的衣衫，小小的身体竭力想要蜷缩一团。拔箭、上药、包扎，他不由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想要快点结束这一切。很疼吧，她一定很疼吧。他虽不精医术，却也知道这种箭簇阴险而狠辣，即使是成年男子尚且承受不住，何况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何人？是何人竟然对这样的孩童痛下毒手？
　　注意到两只手臂都用白绢细细包扎，沁凉的草药透过伤口却不显疼痛。像是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他继续耐心解释道：“这里是村中猎人夜宿用的土屋，我见你倒在树林，腿上又受了伤，失血将死，于是就带你来了这里疗伤。”说罢，将她小心扶起，又贴心地将枕头折起塞在她的背后，让她能靠的舒服一些。摸了摸床头搁置的陶碗，感受了下温度冷热，这才将一碗药端给她。
　　那是一双极为漂亮的手，指节干净匀称，如它的主人般白皙而修长。“来，趁热把药喝了。”他柔声哄道。
　　暗香浮动，夕阳灿灿，静静流淌着的初夏的心事，柔柔地铺陈在他衣袂，素白的衣衫勾勒出淡淡的金色，他仍是谦然浅笑。一眼的惊鸿，画面在那一刻定格住，苏挽歌脑中忽然有话语一闪而过——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似是受到了蛊惑，顺从地接过那碗黑褐色的药汁，当目光触及时，她的动作微微一滞，神情变得有些奇怪，不过也只是转瞬，又即刻恢复如常，乖顺地将药汁一饮而尽。苦味一下子冲上喉口，苦涩的感觉在胃里翻涌，难受的感觉令她皱起了眉头。
　　一点都不苦。忍下，忍一下就好了。她竭力说服着她自己。
　　此刻，眼前那人又如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再一次适时递来两颗蜜饯，“这深山里没有些可口的细点，我只随身带了些干果，丫头你就将就一下。”
　　入口的酸甜渐渐将苦涩代替，就连疼痛似乎都舒缓了些，这才感激说道：“谢谢。”
　　他仍是浅笑着，“不用。”
　　但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她在被子掩盖下努力掩饰的颤抖，细密的睫毛微微扇动，闭上眼，阴影之下，是她复杂的神色。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还有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熟悉，却又格外得陌生，不应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种种不同的迹象，还有他的反应……
　　她无法解释，却又不得不直视，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指向一个答案……
　　虽然不致命，但却也无法忽视。
　　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是的，她变小了，她五六岁的身体里住进了二八之年的灵魂。
　　是她，又不是她。
　　脑中一闪而过的答案逼得她想要发疯，为什么她变成了五六岁时的模样，努力在记忆中一遍一遍地搜寻记忆，可是却是一片空白，她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受伤。一个个问题萦绕在她心头，却无法得到回应。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与恐惧，汹涌犹如潮水，顷刻就要将她淹没。
　　黑暗之中，她抓住了最后一丝理智，一个将快十六岁的人突然倒退到了五六岁的模样，而且还好像丢失了一部分记忆，直觉使然，好像还是一部分很重要的记忆。这种事情必须要隐瞒下来，否则，就凭她的经历，就足以使世人将她视如妖物，火烧处死。
　　“还没问你呢，小丫头你叫什么？”他问道。
　　带着种种疑惑与思绪的九曲十八弯，在她心头也只不过须臾的功夫，再抬首，她已不再是先前迷茫的神色，迎上那一双澄澈的眸子，她目色清明，笑如春水般浅浅荡开，“晚歌，我叫苏晚歌。”